霍沉在榻尾坐下,把药碗再往她面前推了推,还没开口催,便见令约取出碗里汤匙,抱起药碗,一饮——饮去小口,放下药碗,再吃一口糕,继续饮一小口。
“……”果然毫无长进。
许久未看她喝药的霍沉看得一笑,但没笑多久,便听令约在吃糕之际严肃向他宣布道:“今日起我们分房睡,等我病好了你再回来。”
“无妨,我不怕病。”霍沉听后立即表示。
“可我怕,不然你也病了,传来传去几时能好?”
“……”
话既到了这里,霍沉唯有不情不愿应下此事,入夜后恋恋不舍出了二人居室,睡去临间。
是夜屋外狂风大作,院中树木解下落叶,枯枝在地上刮出吱吱啦啦的声响,与小院前后摇曳作响的竹林一齐吵个不停,教人难以入眠。
霍沉躺在白日里刚薰过的被衾里,总觉缺点甚么,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终于没能忍住,起身点亮蜡烛,端上烛台轻手轻脚出了屋。
昏暗居室中,只壁边亮着微弱的炭火光,令约双眼紧闭,手指却在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也觉身旁缺了点甚么。
可细想想,除了缺个霍沉,其它什么都没变……
她幽幽叹了声,换了侧卧姿势,努力调节气息时忽听门被人推开,顿时撑坐起身,看向屏风后头。
霍沉从屏风后出来时先是被她吓了吓,而后才想明白是自己吓着她,忙出声:“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
霍沉怕她撵他,先撒娇为敬:“我一人睡睡不着。”
“……”她也是。
令约暗暗嘟哝声,正好借他的话给了自己台阶下,拍了拍床沿:“上来罢,仔细冻坏。”
霍沉闻言如获大赦,阔步走去床边,放下烛台,吹灭蜡烛,再钻进被窝里,一气呵成。
“那边屋子里冷么?”令约等他躺下问起他。
长久不住人的屋子多少有些驱不退的寒意,但霍沉断不会以此发挥,只是转过身搂住她:“不冷,只是总想抱着你,睡不着。”
令约左臂被他禁锢,徒留右手能动,这时伸去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还病着,今日不许抱,我背对你睡。”
比起分房睡的要求这已经算是开恩,霍沉没理由不应,只是这双手是他控制不了的,虽暂时放她背过身去,但不多时又圈去她腰上,甚至色胆一生向上挪去,掌控住一团软绵。
“霍见渊!”令约为此气结叫他声,烧红耳朵扭了扭身,意味深长与他重申遍,“我还病着呢!”
“大夫说病得不重。”
“你说的是人话么?”令约面颊微烫,强行翻过身,平躺着,伸出右手去撇霍沉,却不慎被某人恋恋不舍的拇指擦过某处,瞬间颤了颤身,发出声短促而又奇怪的声音。
她愣了愣,随后向右偏转过头,脸上露出副难堪到极点的懊悔表情,偏偏霍沉还在她耳旁笑,听得她耳朵一痒,扭头凶他:“不许笑。”
霍沉噤声,发现她又要翻身,立刻又圈住她,比先前用力得多,沉声道:“大夫说出身汗就能好,不妨试上一试?”
“大夫说的不是这个!”
“也没说不是这个。”
“……”
被窝里热得像是回到夏日,她憋了会儿,终于心生一计去挠霍沉的腰,可她完全低估了他如今的忍耐力,也低估了他此时莫名涌起的兴奋劲儿……
片刻后,感知到什么的她彻底失去言语,只留了两个字给他:“下流。”
“你情我愿的事怎会是下流?”霍沉凑来亲她,从脸颊到唇上,再到脖颈。
“哼,分明只有‘你情’,哪儿有嗯——”她的话被他有意打断。
“这不就有了?”
“胡说。”她涨红脸。
霍沉聪明转过话题,含糊道:“说不准明日就能病愈。”
“说不准明日你也病了。”令约不满,趁着暗色低头咬了他一下,很轻。
“那也是我自找的……”
二人的对话止于此,其后甚么风声、树声通通消弭,直到入梦二人耳旁也只有彼此的声音。
翌日令约醒了个晚,睁眼时霍沉已经不在枕边,她坐起身,全不似昨日醒来时那般头晕脑沉,相反是神清气爽。
想起昨夜里的事,她不由红了脸,心想还真教他说中了,不过这病愈法未免太不体面了些。
而后又甩甩头,安慰自己道: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不体面呢?体面着呢。
她利索起身,想去烧些热水洗洗昨夜的汗,故而只是随意梳妆下,走出居室不远便闻到股药味飘来,忙蹙了蹙眉,顺着药味去了堂屋,见是秋娘端着药,率先回绝道:“我病好来,不必吃药了!”
秋娘笑道:“好了就好,我这药是给咳——”
她朝令约扬了扬下巴,令约回头,才发现霍沉端端坐在一旁的交椅上,既委屈又理直气壮地盯着她。
咳,原来说准的不止他一个,她也说准来?
事后几日,霍沉因病跟令约分房,且令约唤他回屋他也不肯,只夜深时他才会反省自身: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作者有话要说: 快不快快不快(快
ps:后面三则番外以小朋友为主!可可爱爱呜呜呜呜,花园宝宝三岁半(住在花园里的宝宝(?
第77章 春雨细
阳春三月, 竹外桃花繁盛,间或凋败几朵,花瓣随风辗转飘落,附到春泥上, 抑或顺着溪流飘去下游。
花枝掩映间见得座竹篱院落, 极开阔, 院左是几棵樱桃树, 树下有方蜿蜒小池, 池上架座小飞桥, 池边种几本芭蕉, 芭蕉旁又立湖石假山。
往右是小片花圃, 谷雨将至已有牡丹绽放, 或黄或红, 又有极少玫瑰,皆在细雨中拘囿着花香。
小花圃后是葡萄架, 架在小池边,这时节藤叶间隐隐开出些嫩黄小花, 再往后, 便见木香攀石而上,攀至木架上,垂成花帘,一直长到主人家居室后才停。
临花一侧的居室是座小楼,春夏休憩、乘凉所居,再往右乃秋冬所居平屋,屋后移植来一棵老树,绑着数千,屋前仍种些花草, 柴门亦在此处。
再往右是座小亭,四面垂帘,亭外立一架水车,夏日里从溪边引活水,自成雨帘,凉爽至极,其余时节么……只充摆设。
眼下细雨蒙蒙,但见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狗从自雨亭下出来,看上去还不足半岁,憨头憨脑跑在雨地里,似乎在找谁。
远在小院的另一头,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也找着它,嘴里不停念叨“软软”“软软”,但叫到一半,便被地上牡丹转去注意,蹲去花旁,戳了戳花苞上的小雨珠。
雨珠力有不逮,从瓣上滚下,她便惊恐收回食指,等了等,又戳向其它水珠,兴致勃勃玩了几回后不知又看到甚么,忽将手掌摊开,两手叠在一起,掌心向下,慢吞吞往假山旁移动。
令约出来寻她时正好见她半蹲着身,走路似螃蟹,横着移去芭蕉底下,不由摇了摇头,跟上前。
小姑娘微微胖,生的是粉雕玉琢,白净得像只汤团,看起来软绵绵,正巧应了她的名——霍绵。
令约走到小姑娘身后,清咳声:“霍绵绵,不是说好下雨不出来么?”
绵绵装模作样抖了抖肩,手依旧虚虚遮在空中,仰头看她:“是软软先出来的,我只是寻它。”
“软软呢?”
“软软不在。”
“那你在做什么?”
“我在孝敬蚂蚁,帮它们挡雨,舅舅说,做人不能得罪蚂蚁。”
“……”令约语塞,不由分说将她抱起,一边道,“舅舅傻,不听他的,还有,不许乱用词。”
“舅舅不傻。”她帮阿显说句话,一边反抱住令约,圆乎乎的下巴搁到令约肩上,问道,“那软软呢?”
“软软教阿平去寻。”
阿平是小院建成后招来府上的小厮。
“阿平阿平阿平……”她又开始不停叫阿平,令约懒得回应她,将人抱进小楼里,带去盥匜旁擦洗擦洗才放她自由。
“雨不停不许再出去,当心病了吃药。”
“我不怕吃药!是阿约怕!”绵绵气势汹汹。
令约:“……”
不怕就不怕,得意什么,还不是她生得好?她心虚想着,不忘纠正:“要叫娘。”
绵绵:“阿约!”
“……”算了,这毛病大概是改不过来的。
令约再次败北。
小姑娘乘胜在屋子里走了圈,没寻到趣事又跑来令约跟前,令约正在替她绣谷雨香包,她仰头时倏地瘪了瘪嘴:“阿约,爹爹甚么时候回来?”
令约看她可爱,放下针线捏了捏她的脸:“起床时刚问一遍,怎么还问?”
“我想爹爹。”她低头掰起手指,不满叫道,“爹爹快半月没回了!”
“算数真好,七日也能教你算成半月。”令约嘲笑她。
“……”绵绵难得哑言,过了会儿总算又找到说辞,“我每日问两回,便是过了两日。”
令约听笑,又轻轻捏了捏她脸蛋。
绵绵大约是从她的笑中感受出嘲讽意,嘴巴翘得更高:“等爹爹回来我就告诉他!”
令约一头雾水:“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阿约一点也不想他。”
“汪——”
话音未落,门边忽传来软软的叫声,绵绵高兴回头,却发现抱着软软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盼了“将近半月”的爹爹。
“爹爹!”她不复先前螃蟹姿态,泥鳅似的溜了过去,把她最爱的软软放到地上,换自己扑进爹爹怀里。
霍沉由她兴奋会儿,抬眼看了下令约,令约极快按下面上惊喜,故作镇定睨着他,等绵绵消停,他才低头捏了捏小姑娘脸蛋:“也不嫌脏,这是软软才蹭过地方。”
“不脏!”绵绵从他怀里跳出,又抱起地上歪头打量他们的软软,也蹭了蹭,笑道,“软软香,绵绵也香,抱了绵绵的阿约和爹爹也香。”
霍沉起身,拍了拍她的头,朝令约道:“家里来了位小客人,需暂住几日。”
令约起身:“人呢?”
“云飞在招待,我去阁楼换身衣裳,一同再去。”
令约点头,又低头看看自己,细看之下才发现适才抱绵绵时蹭到她脚底的泥。
“我也换身,”她跟上霍沉,问他道,“什么小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