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付家兄弟都这样爱操心吗?操心到一旦哪人没能操心就操心是那人遇到繁难事?
一句话险些把自己绕糊涂,她甩了甩头,转身前走,细细盘算将路过哪些小市、能顺路买些甚么东西时却让一个抱着西瓜的小丫头挡了去路。
好歹是才然在衙门前见过的,倒也记得——为了从霍涛那儿得个瓜,小姑娘恨不得将她夸成九天仙子。
“仙子姐姐,有位姐姐想请你去说说话。”
令约不着痕迹地凝了凝眉,思索未果,问道:“你可认得她?”
小丫头摇摇头,扭身指了指斜后方,软绵绵道:“就在前头汤篷底下,你去瞧瞧便知。”
令约抬眼望去,一眼见到的不是什么姑娘,而是两位青年,其中一位侧对她坐的,看衣饰体貌竟像是霍洋?
她陷入沉思,抱瓜的小丫头唯恐她不应,仰起脸目不转睛盯着她。大约是淋过雨,此时发丝贴在红扑扑的面颊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还在尽责央她:“姐姐去罢,你若去了,我还能再得个瓜。”
“……”
罢,本就顺道,去瞧瞧究竟也无妨,权当是帮小姑娘赚个瓜好了……
少女想着径直朝篷底去,还未走近便见领路的小丫头兴冲冲跑向那头。
篷下坐着的青年的确是霍洋,见人来,忙给跑来面前邀功的小丫头几枚通宝,动作比他对面那人还要快。
令约走近看两人几眼,发现桌上另个青年也有几分眼熟,但还未忆起是谁家公子就听旁边有人唤她,看将去,瞬间将人对上号——
可不就是方柔口里的余家姐姐么?
那霍洋面前坐着的就是余家公子?霍沉替那兄弟二人寻的老师正是余家老爷,想来是因这事双方才有交情的?
她瞑子里琢磨起无关紧要的事,落在余姑娘眼里只当她是不想应邀,于是歉然开口:“贺姑娘莫恼我,只是我有些话实在想问问你。”
令约见她误会,抽回思绪摆了摆手:“并非恼你。”
“那耽搁姑娘片晌,坐下聊聊可好?”
令约仔细打量下眼前的少女,依言坐下,试探问起她:“你要问我方家的事?”
余心抬眼看看她,随后略显失落地垂下眼眸,端起桌上的小壶斟了杯酸梅汤送去她面前,这才答道:“不是方家,只是方琦。”
令约并不意外,默尔等她说下去。
“说来不怕姑娘笑话,我心性早熟,从金钗之年起便仰慕于他……我从来只听人们称道他,断不敢想会有今日之事发生。”
她与兄长听闻消息后直奔衙门,可惜去得晚,到那儿时只听里头有人哭嚎,哭声难听到她一时面红耳赤、一时又心烦意乱。
“我从前时常羡慕你、偶尔甚至嫉妒你,听闻你当众‘诋毁’他,只觉你有恃无恐、胡说八道,可事到如今,我不信也得信……只我仍有些放不下的,遂想问问姑娘,彼时为何那样说他?”
令约静静听完,到最后竟在对方眼里发现那么一丝藏于伤感之下的期许,当机立断将方琦威胁她的话转述来,一举打破少女的隐秘期待。
那样卑鄙的人终究是不值得她念念不忘的。
余心垂眸苦笑下,一面答谢:“多谢姑娘。”
“不必谢,只恭喜你从今日起眼耳康复。”
本该是顽笑话的话教她说得一本正经,尚未来得及埋葬芳心的余心:“……”
倒也不必恭喜,她这还伤感着呢。
……
从汤篷出来后,令约已忘了去想买东西的事,低垂了头、若有所思地往九霞斋去。
此时的街头再度归于宁静,过糟坊巷时才稀稀落落听得些议论,说的正是适才衙门里发生的事。
令约听得没趣,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竟回眸望了眼,也正是这一望,竟教她捕捉到长街上某人的身影,微微愣过后笑意先堆上脸,驻足等人。
霍沉本就身高腿长步子快,否则也不会轻易追上她,眼下见被发现,当即迈开步子走近来,见少女笑意撤回、黛眉挑高,不自觉解释句:“原是想晚你一步踏进九霞斋,岂料你回了头。”
“为何要晚我一步?”
“咳,”霍沉掩唇低咳声,含糊道,“这样你只需等我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能寻上你。”
“……”令约教这话唬住,耳朵热乎会儿才隐隐觉得不对,“这是什么歪理?难道走在路上就不是在等你?”
霍沉:“……”
果然还是不解风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是我原计划里的小半章,我哭了,因为临近收尾发现还有好多历史遗留小线头,都得缠起来才是,接下来我努力下一章内完结正文(。
最近三次元真的太多麻烦事了,我元气大伤,更新巨慢,抱歉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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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梅雨霁
梅雨时节天难免阴沉, 槐荫弄里除去青石古井便是高槐老树,遮挡住窄窄的天,更显隐蔽阒静。
雨虽停已久,可槐树上积攒了不少雨水, 不时顺着枝叶滚落几滴, 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抑或是油布伞上, 嘀嗒一声。
古井旁守着个三岁模样的小光头, 仰头张望张望水阴阴的天, 再歪头打量打量槐树下的人, 许久转过身, 问井边的年轻妇人道:“娘, 那二人可是杓倈?”
“唉哟——”正汲水的妇人失手松开井绳, 转手拍了下小孩儿脑袋,“哪处学来的诨话?休说人家。”
“可雨都停了, 他们还在树下撑伞。”
“……”
妇人抬眼看去,心道是傻了些, 但谁教人家由不得人编排呢?她索性伸手掰转过小家伙的脑袋, 压低声训斥:“人家郎才女貌,哪容你一个尿床小子说蠢。”
“我没尿!我没尿!”小光头瞬间羞红脸,将注意从树下两人身上转开,狡辩起来,“分明是午睡时梁上漏了雨……”
令约听到这里,低低嗤笑声,随后仰头打趣边上某人:“可听见了?说我们是杓倈呢。”
“童言童语,岂可作真?”霍沉不满于小光头的话,明说着不作真, 却还是记着帮人洗脱笨名,“伞是我撑的,就算是笨瓜杓倈也只我一个。”
令约抿唇笑笑,还要说什么时却见霍沉朝她打了个噤声。
她默默止笑,心领神会从树后探头,一眼见到巷口处教一汪水拦了去路的小少年。
本是绕两步就能避开的积水潭,少年偏要冠上加冠从上头跃过去,因而在巷口退上几步、又跑上几步,多耗了些时候,待人越过水坑彻底远去,这才听小光头幽幽说道:“娘,又过去个笨人。”
“……”
令约忍笑不力,再次笑出声,霍沉似是意外地看看她,真诚发问:“好笑?”
“……”令约撇嘴,扭回头反问,“不好笑?”
霍沉哪儿敢说话,无言盯着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罢,你几时觉得好笑才是怪事,”令约不与他计较,单换了话问他,“当真不等云飞?”
“不等,谁教他半道丢下你。”
“怎是丢下我?论丢也是我丢下他才对。”
她又不是小孩子。
霍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暗暗生出些笑意,更为理直气壮:“总之不等。”
“……”
——才然两人从九霞斋出来,刚走到槐荫弄前就见云飞跳着石阶上了甘泽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云飞看来弄口的瞬间,霍沉一把捞过令约,将人带进巷里。
也因这个,两人才成了小光头口里待在树下撑伞的呆子。
令约教他这话堵了堵,噎过才小声嘀咕句:“怎还不及做弟弟的懂事?”
说话时恰逢身后母子二人提水回院,小光头抬高嗓门吼了声瓦当上的鸟儿,霍沉似乎没能听清,追问一遍:“什么?”
此等坏话令约是断乎不会再说的,于是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替云飞辩解来:“我是说……云飞也只是担心兄长罢了,换作是你不也一样么?”
“可方才那句听着不及这句长,”霍沉似笑非笑拆穿她,“像是在说我不不及做弟弟的懂事。”
“……”
令约微愣,起初只是难堪于扯谎被他发现,末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逗她,当下恼羞成怒。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作,霍沉又正经起来,接着她那话算道:“我又怎会同他一样?可不及他笨。”
恼羞成怒的某人:“……”
这话听着倒像是在反击她那话,令约细品了品,觉得按小光头的说法看,霍沉这是在以五十步笑百步,不过该好奇的仍是要好奇,因问道:“此话怎讲?”
“我断不会像他那样瞎操心,”霍沉意有所指,“付云扬近日忙些甚么我只消动动脑便能猜到。”
是吗?
令约半信半疑看着他,刚要问话,霍沉却又示意她往弄口看——先前经过时神采奕奕的小少年似乎遇到甚么费解事,这时蔫头耷脑折回,绕过水坑消失在弄口。
“这下可好,定要委屈半日。”她转过头,似无奈又似嗔怪地瞪霍沉眼。
霍沉倒也不是真想惹人郁闷,斜过手中的伞,合拢道:“跟上便是。”
两人就此离了槐树底下,一径走到巷口处时又整齐停步,只见云飞站在甘泽桥头跟两个妇人说话,一个微微胖,一个瘦棱棱,皆眉开眼笑……说着说着,便跟两人朝下游走了去。
令约:“……”
若没看错,那二人都是宛阳的媒婆罢?
毕竟胖的那位不是旁的谁,正是常到她家说亲的孙媒人,而另一位,虽不及孙媒人名气大,但也撮合过不少婚姻,有所耳闻的。
可两个媒婆与一个小少年有什么好说的?
自是无关。
那么与之有关的……
她思忖间冒出个猜想,奈何猜想里的主人不肯认,及时掐断她的思绪:“不是我。”
颇有些着急否认的意味,令约语塞,随即低头咕哝声:“谁说是你了?”就好像他不解释她就会误会似的,怎会?!
——实则是恼羞且气哺哺地想着。
偏生某人毫无求生念想,接着推诿:“必是付云扬。”
他就算是有意托媒人,也断不会寻上那位给人乱撞亲的孙媒婆。
可令约哪知他想的甚么,只干巴巴应他声:“哦。”
霍沉见她没甚么兴致,松了口气,走到桥头才觉察出丁点不妥,试探问起:“怎不说话?”
“……”令约偏眼瞄他,走了几阶才给面子地问上句,“方才你说猜得出付公子在忙什么,说来我听听呢?”
话又引回适才在槐荫弄里谈的事上,霍沉只手抵唇,干咳声才答她:“此前云扬差人去请了个杂耍班子,今日回城时正好撞见,想必是在安顿他们。”
“杂耍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