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壬的师父叫做孙晋,是宫中的老人,赵桓任太子的时候,孙晋就跟着赵桓,可一说是当今圣上的第一得用之人,他在之前只接皇后送来的一些好处,从不碰汪贵妃那边送来的银钱,而秦壬因为自己的经历,觉得这太子之位早晚会落到汪贵妃那边,所以不光是拿了汪贵妃的好处,还会把一些消息送给汪贵妃。
孙晋那双苍老的眼曾盯着秦壬:“不管权力更迭,咱们总是利于不败之地,我知道你的想法,无非觉得这汪贵妃得宠,三皇子也有机会去登基,所以想要卖汪贵妃一个好处。以你师父我的履历,不必如此,倘若真的太子不得用,汪贵妃也碰不得咱家。”
秦壬说道:“师父,您有所不知,我为什么割了那物件到宫里头?我是家中的长子,当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我祖父母不知道高兴得什么样子,还给了我一个长生锁,后来有了弟弟,按道理我们家也不至于把我送到宫里,就是因为我弟弟生得聪明,想要让他读书,送到宫里的钱多,于是就把我净身了。”
“师父,这人偏心能偏到什么地步,我算是清清楚楚,我当然知道文武百官都觉得太子好,他还名正言顺,但是我就觉得咱们万岁爷的心是偏的,这位置八成是要到三皇子身上的。我当年祖母还在,说是要把送到宫里,就要打我爹,结果最后呢?还不是为了银子就把我的子孙根给割了。就是因为我祖母也拗不过我爹。反正传宗接代我弟弟就够了,我有没有根不重要。”
“师父,反正我卖汪贵妃一个好,也算是是咱们两个一条后路,您继续不偏不倚就是,我这边透露一二,也算是和汪贵妃结交上了。”
孙晋觉得这样也行,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秦壬与汪贵妃那边越走越近,在三皇子割头发的时候,秦壬也是被气得跳脚,觉得三皇子此举浪费了贵妃娘娘的心血,多好的机会啊。而孙晋不同,直接勒令秦壬与汪贵妃那边划清界限,不许再想着三皇子继位的事情。
秦壬是真心实意把孙晋当做自己的半个爹,在孙晋发脾气的情况下,秦壬只能够照办,把得到的汪贵妃那边的好处都还了回去。
现在秦壬看到了兵部侍郎的邸报,才觉得师父就是师父,果然眼界比他广,先是三皇子那边铁了心出家,甚至还用了绝食的手段,其次就是手中的奏报了。太子能够在屋舍毁掉了那么多的情况下,使得栾单县的人死亡不超过一千,让地龙翻身之地井井有条,太子是民心所向,而他的登基也成了定局,根本不用去想三皇子上位之事。
秦壬快速看过了之后,深吸一口气展开奏报徐徐念起。
秦壬看得快,知道了太子平安,还让栾单县休养生息,并无乱相,但是他开始念得时候,前面是有一些其他的铺垫,这些话听得赵桓心中焦急,心想着怎么还不念到关键地方,而欧旵等人反而是心中一松,脸上甚至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来,既然能这样写,定然是太子无忧的。
“栾单县为地动中心,毁坏房屋不计其数,初步计算约有七八万间之多,遍地废墟,吾等队伍行进时候,挖开废墟,尸首共有八百零八。”
八百零八这个字数一出来,祁赟之失态喊出了声,道:“不可能!”
女儿祁明萱明明说过,这一次的死亡人数是有万人,而且这还没有包括很多重伤的,这些重伤的人因为缺乏药草,加上没有粮食,在之后的日子也陆续死亡,因为死亡的人数太多,朝中就只按照万人来计算。
肖侍郎带的队伍怎么可能只挖掘了八百尸首?
秦壬看了一眼圣上,赵桓似乎也有疑问,于是秦壬停顿了下来,“祁大人,肖侍郎的奏报里确实是这样写的,并没有念错,写的确实是八百零八。”
祁赟之干笑着说道,“秦公公,是我的错,只是觉得七八万间的屋舍损坏,却只挖出了八百零八尸首不大合理。”
秦壬硬邦邦地说道:“为什么是这个数字,肖大人的奏报里有写。”
祁赟之听着秦壬的话,口中不住道歉,还和赵桓请罪,心中对秦壬破口大骂,这人就是墙头草,不就是看到三皇子割头发,立即就把过去汪贵妃的东西一退,做出了高风亮节,一心只有圣上的模样。
割头发了又如何?前朝有皇子削发为僧,都有了法号,最后还不是还俗了?不光还俗不说,还做了将军领兵打仗,也没管犯戒不犯戒。
三皇子可是汪贵妃的心头宝,只要汪贵妃圣眷在身,还是可以替三皇子谋划皇位的事情,更何况还有他的宝贝女儿祁明萱呢!他的女儿是有生而知之的能力!
想到了祁明萱,祁赟之让自己心平气和,这次又落了空,三皇子还要去寺庙,女儿的面上也挂不住,气性也起来了,祁赟之想着怎么安抚女儿。
此时秦壬已经念到了后面:“应得太子队伍提醒,地动之后恐有余震,故第一次赈灾队伍所过之处,百姓们皆宿在野外,在地动到来时候,当地震感如巨浪,屋舍毁坏,却无太多人员伤亡,只有部分村落百姓不听劝阻,执意宿在屋舍里,八百零八的尸体除开赶路游商三十人,其余七百余人皆因不听劝阻而亡。”
欧旵微微颔首,心中想着太子行事果然周密,妥善让人宿在野外,所以大地动之中死亡人数并不多。
祁赟之一咬牙,死亡人数多,恐怕当真不会发生瘟疫,女儿这一次的预言又落了空。
第171章 光和影
长宁宫里沈岚听到了太子无恙,笑了起来,她对着身子前倾的元安公主说道:“这下咱们都可以放心了。”
及时疏散了百姓,让人员伤亡降低到了极点,震中的栾单县里呈现出了生机勃勃的情形,知道了一切安好之后,这怎会不让人感到安慰?而且路已经通了,先去的一行人就可以归京了,太子一行会出来的慢一些,但是算一算日子,十天的时间应该足够回来了。
元安公主也松了一口气,她这段时间时常会想,让昭昭跟着赵翊林去震中究竟是不是个好主意,一会儿觉得老天爷既然让她知道一些事情,她去了方不辜负这样一份福报,一会儿又觉得毕竟是地动这种大事,倘若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焦虑的元安公主怀着惶恐的心常去林家坐坐。
林家人很明白她的担忧,柳氏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在见到虚云大师以前就知道昭昭的福运很好,更何况还有虚云大师的批语。现在虚云大师暂且安置在法决寺,若不然我陪你一起去法决寺?”
唐老夫人也说道:“是啊,要不然你也不安心,那位虚云大师可是真正的高僧,去见见他吧。”
于是,在二次赈灾队伍进入栾单县期间,放心不下的元安公主与柳氏一起去了法决寺。
等到了法决寺,两人却被拦在寺外不得进入,这虚云大师固然是在法决寺里,还有另一人也在寺中,那人便是赵昶安。
赵昶安在朝会上削发的举动让汪贵妃伤心欲绝,但她心中还是怀着希望,早晚这三皇子会还俗,所以法决寺上下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不让外人进入,免得有人伤了她的昶安。
元安公主与柳氏两人性情皆是温和,不欲让侍卫难做,于是元安公主说道:“还请高知那位虚云大师,我女儿明衍郡主曾得他的批语,我对那批语有些疑问,想要请教一二。”
元安公主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侍卫先前可以让其他身有诰命的夫人离开,却不能让元安公主离开,于是对着公主行礼入庭院禀明虚云大师。
赵昶安正在吐息,听到了明衍郡主四个字,呼吸一顿,气息霎时间就乱了。
虚云大师睁开了眼睛,开口道:“你的心乱了。”
赵昶安坦然承认:“是。”
虚云大师笑了笑,觉得这三皇子果然有慧根,能引他向佛,是大齐之幸,于赵昶安自己而言,也可以替他避开一场祸事。
修行到一定阶段,虚云自觉每没到知天命这一阶段,也能感受冥冥之中的某些气运流淌。
例如从明衍郡主那里,他一开始就可以看到了浅淡的功德金光,魏昭神色清明,是苍天所泽,她心思浮动期间,也把金色的气运沾染到他人身上;从祁明萱那里,可以看到幽深到极致的暗黑色气运,随着她的思绪起伏,身后的幽黑气运在翻涌,释放出浓厚的恶意,也让其他人沾染上了黑色。
虚云在外游历,感觉到了京都里有契机,就到了法决寺,他在到法决寺的那天晚上,就遇到了从三皇子府邸离开的三皇子。
赵昶安那天是求到了法决寺这里想要让住持助他出家,因为虚云大师在场,这烫手山芋就被住持丢在了虚云手中。
法决寺的住持说道:“实不相瞒,倘若是见到了盛怒的汪贵妃,只怕我受不住,无法助三皇子出家。”
住持愧疚,说完之后双手合十念了佛号。
虚云也双手合十,他应下了这一差事。
如果说魏昭与祁明萱两人是一光一影的气运涌动,赵昶安像是被层层裹住的蝉蛹,他身上背负了许多,像是被束缚住不得解脱,更是被幽黑气息裹着往深处拖拽,而佛光可以助他破蛹,也把他从深渊里拽出来。
所以虚云应诺下朝会时间就在宫门外候着,之后更是陪三皇子一起禁食,顶着汪贵妃吃人的目光陪着三皇子离开宫殿,到了这法决寺里修行。
想到了先前的事情,虚云微微一笑,明衍郡主的金光也落在了三皇子身上,事实上,在佛光度化三皇子前,明衍郡主的功德金光拂照在三皇子身上,那点金色也是让三皇子得以存活的原因。
虚云想到了这里,对前来禀告的侍卫说道:“请两位女施主入寺。”
侍卫:“还请大师见谅,贵妃娘娘吩咐过,等闲不得入寺,若是方便的话,大师还请出寺走一遭,若不然,我去请两人离开也是好的。”
法决寺是京都里的名寺,这期间还有其他人来礼佛,侍卫都是一一劝离的。
赵昶安笑道:“一个是上了玉牒的公主,一个是诰命在身的夫人,也是你口中的等闲?就算是贵妃娘娘在场,也不会说是等闲的。再则是,倘若他们是等闲,那么三皇子妃是不是也是等闲?”
赵昶安这些日子见过一次祁明萱,祁明萱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裹挟了针对他的恶意和恨意。
赵昶安想,她有那么多的野望,结果自己不配合,心生恨意也是正常。
她是三皇子妃,就算是自己出家了,完璧之身也无法再嫁,关于这一点,赵昶安对祁明萱是有些许歉意的。不过他对祁明萱的歉意反而不如对汪贵妃的浓厚,毕竟他一开始就流露了对祁明萱的厌恶,也表明了自己无意那位置,是祁明萱觉得可以改变他,一定要做三皇子妃,现在的局面也多少有祁明萱自己的选择的结果。
这或许就是佛家说的,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所以他也不必多对祁明萱愧疚,她梦里有老神仙,却走上这样的路,是她自己种下因,自己得的果。
侍卫听到赵昶安的话连忙跪下,“三殿下还请恕罪。”
侍卫的背上起来一层毛汗,三皇子称呼汪贵妃为贵妃娘娘,让他恨不得掩住耳朵,生怕汪贵妃从哪个角度里钻了出来,她自然不会对赵昶安发作,但是所有的怒火都会发泄到下人身上。
以前三皇子都是叫汪贵妃为母妃,现在成了生疏的贵妃娘娘,显然已经割断了尘缘。
赵昶安自从割了头发后,不光是头上一轻,更是觉得心中某些羁绊被割舍掉,闭眼捻动手腕上的佛珠,心思平静。
虚云大师看了一眼三皇子,对着侍卫说道:“柳夫人暂且去后山小坐,不如让元安公主入内。”
侍卫连忙应下,出了寺庙门去见公主与柳氏。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柳氏对去后山也毫无意见,“春日光景好,我就在后山里候着。”
元安公主跟着侍卫见到了三皇子。
他与虚云大师两人坐在小院的石凳上,他们两人的身后是开得簇簇的桃花,一阵微风吹过,花瓣打着璇落下不少,有一朵花落在了三皇子的肩头。
元安公主早已经知道了三皇子在朝堂上短发,他是一心想要出家,但是汪贵妃并不允诺,所以三皇子并未剃度,也没有法号。此时三皇子也没有穿僧衣,他穿着简单的青衣,割去发髻之后,他显然又修了头发,现在头发很短,按道理这样的装扮怎么都和僧人不搭界,更遑论多情的桃花落在他的肩头,三皇子伸手拂去了桃花,对着她行礼,元安公主才发现自己回的是见僧人的礼。
这三皇子尚未出家,身上已经有了一丝佛性,让人觉得他就是佛门中人,所以元安公主才会有这样的礼数。
第172章 人命为棋
元安公主见三皇子只是静静地候在一旁,身边的虚云大师也未请三皇子离开的意思,她便也移开了目光。
“大师,此次我前来是为我儿之事,我听柳夫人也就是昭昭的养母说,您说她福如山岳,贵不可言,是不是她此生都顺遂平安,寿命也绵长,不会有什么波折?”
赵昶安一愣,心想着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难道魏昭不在京都里?
赵昶安看着元安公主眼下的青色,那肯定是离开了京都,如果不在京都,她会去哪儿?为什么元安公主如此担心?
栾单县。
脑中蹦出了这个地点,赵昶安的心一下乱了,原本他的心似水面上起了清风,被吹得泛起涟漪,在意识到魏昭去了震中,此时成了狂风骤雨,许多的念头都升起来,一会儿想着那样危险的境地,她怎么就去了?一会儿又想着,她定然是陪着太子的。
心中的念头冗杂,他捻着佛珠都无法让念头消退。
“虚云大师?”元安公主的身子前倾,手中搅着手帕,“您佛法高深,一定可以断的出吧。”
按道理虚云应该说一声惭愧,他只是模糊见着了一些人身上的气运,无法看得到那人的命运走向,不过面对焦急的元安公主,他并没有自谦,而是直接说道:“说不上佛法高深,明衍郡主行事坦荡荡,心怀善念而做好事,倘若是有些凶险,她也可以逢凶化吉。别人的话,我看不出一人的命数,明衍郡主的话,我可以肯定是福禄长命之相。公主不必担忧。”
元安公主看着天生佛相的虚云大师,顿时宽了心,她诚心地行了一个佛礼:“多谢大师。”
虚云大师慈祥地唱了一句佛号,元安公主得知了答案便不做多留,就向虚云大师请辞,虚云大师让小沙弥送元安公主出去,只是走得略远些,她隐约听到虚云大师向三皇子说道:“可是安心了?”
元安公主一怔,忍不住回头去看。
短发的赵昶安双手合十,轻声说道:“多谢虚云大师,我这三千烦恼丝到底没有斩落干净,仍是心中波折。”
虚云笑道:“倒也不必放在心中,只消让那些情感起落像是潮涌一样。更何况,公主忧心明衍郡主,我等也忧心震中的太子殿下,昶安应当也是如此。”
赵昶安笑了起来,“您说的是,知道他们平安就好,由着情感涌动,似乎就平静了不少,我本是人,又不是……”他摇了摇头,心中豁然开朗,有些年头由着随波而动就好。
赵昶安平日里祁明萱的言语之中十分瞧不上明衍郡主,只是赵昶安想,她凭什么去和魏昭去比,光是这次地动的事情,两人高下立见。
太子很好,愿意跟着去震中的昭昭也很好。他出家让母妃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现在一切都很好。
元安公主在小沙弥催促的时候,连忙往外走,她心中隐隐猜到了赵昶安的情愫。心中替他一叹,也学着赵昶安的做法,任由那个念头消散。
跟着小沙弥到了寺庙后山,元安公主找到了柳氏一起两人便离开了。
元安公主得到了虚云大师的话,终于夜间可以安眠,在过了半个月以后,她在长宁宫里在听到了女儿和太子平安的消息,心中的石头彻底放下,她感激虚云大师,再次前往法决寺。这次吸取了上次的经验,特地没喊上柳氏,只是自己一个人来。
元安公主这次依然没有在寺庙里停留太久,只是离开的时候,元安公主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祁明萱。
元安公主看不上祁明萱,直接离开,而祁明萱也注意到了元安公主,不过祁明萱浑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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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萱这是第二回 在这寺庙里见到赵昶安,相比上一回,赵昶安更加清冷了,他捻着佛珠念经的模样也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僧人,甚至祁明萱觉得……他更像是有佛性的高僧!
而赵昶安见着她来了,他看都没看她一眼,上一回他好歹会问一句她为何来,现在的赵昶安明显就将她的妻子当成了一个普通的香客。
祁明萱心中又恨又怒,但上回的不欢而散,她这次前来已经告诫过自己要忍耐,父亲和她说了,现在太子和魏昭不但平安无事,而且因为太子处置得当,一场滔天天灾的损失只死了几百人,现下百官称赞,就是之前偏心三皇子和贵妃的皇上也是对太子万分满意。如果之前因为三皇子出家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希望,那这会已让她绝望。
不过,她是不会认输的,毕竟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辈子的机会,她怎么都不能浪费了老天爷给的机缘。
将自己困在屋里想了三天,她终于寻到了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