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从绣图中抬起头,先是满眼惊喜,而后又有些踌躇,“他真的送东西来了?”
宛青也很兴奋,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她使劲的点头,“公主奴婢现在就去把东西端来!”
对手上的绣活也没了兴趣,她紧紧的捏着绣针,不由咬住下唇,到底会送什么来?
“公主是吃食,奴婢打开看看。”宛青提着食盒欢欢喜喜的回来。
食盒上有龙飞凤舞的彦字,宛青轻手轻脚的把食盒放到桌上,小心的松开搭扣。
元和紧张的盯着盒子,宛青大气不敢出将食盒盖子掀开。
她掀开盖子后却又不动了,元和直觉不对,轻声问:“怎么了?”
宛青将盖子又盖上了,笑得勉强:“可能是将军府得人送错东西了,公主还是别看了。”
元和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窖,恍然觉得手指僵硬,“你端出来我看看。”
劝说不成,宛青不情愿的把碟子拿出来。污泥混着剔透的糕点末,宛青又重复一遍:“公主还是别看了。”
“嗯,端下去倒了吧。”
元和敛下眸中神色,却在走线时被手中的绣针刺破了皮,血丝晕染在将完成的寿图上。
她淡淡的想:还真是十指连心。
*
太子面圣后就要回东宫,元歌却不敢进宫,他还在武训老师那里请着假。于是在送完太子后,元歌又回了公主府。
他进来的仗势比正经主子还厉害,忙得丫鬟们脚不沾地。等他舒坦了,丫鬟们才歇一口气。
脸皮甚厚的元歌没半点不好意思:“皇姐绣花呢?”他手里还拿着一块甜饼,小口抿着。
“嗯,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到东宫用午膳?”元和挑着线想把那点血丝盖过去。
元歌笑嘻嘻的指挥两丫鬟扇风用点力,随后又极快的变脸倒苦水:“我哪敢啊,要是太子哥哥问我课业,那我不就漏馅了。”
染上血丝的地方是鸟喙旁边的空白处,用什么盖都显得突兀。“课业上都不努力,以后怎么办?”
元歌摇头晃脑,“我再不成器,父皇不得封我一个王爷?做个闲散王爷就挺好。”
元和见实在盖不过去,索性放下针线,听他这不成器得话,被气笑了:“闲散王爷那点俸禄够你挥霍?”
“我也可以省点嘛,再说不还有母妃吗,皇姐难道不会补济我?”
“你学得一肚子学问就是教你怎么偷懒的?”
元歌吞完嘴里的甜饼,神情严肃:“不,我没有一肚子学问,我只有一肚子食物。”
“它只告诉我要如何快乐生活。”
元和被他逗得没脾气,懒得训斥,只看他又拿起一块甜饼,用手兜着慢慢咬。
“少吃点,等会要传午膳了。”
“我吃得下。”元歌见她收起绣图,忙凑过去,“皇姐,今晚的宫宴我们一起吧。”
太子带功回京,皇帝大喜自然要办宫宴犒劳将士。
“我和元若一起,你要跟着?”
元歌讪笑:“我当然要和皇姐一起嘛。”
他手里的甜饼正在无限靠近元和的袖子,元和呵斥:“你坐好!”
“嗯,坐好坐好。”元歌立马缩回自己位置上。
他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快申时了,人将将换好衣服。
“皇姐,来了,我来了。”元歌套了件三分旧的淡清长衫,果果脚步匆匆的赶来。
出于对皇弟脑袋的不信任,元和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倒不是说他穿的不和礼节,只是穿的也太寡淡了。中午还好好挂在腰上的玉佩被取下来了,哟,檀木珠子也没带。
“父皇不是说我奢侈无度,我可不想在宫宴上丢脸。”
元和面无表情的心里吐槽:那你可真奇怪,你都能当着异国皇子炫富,把脸丢到他国,还在乎丢这点脸?
元歌兴奋的拉着元和往马车上跑,“走嘛,皇姐,再不走元若都要等急了。”
皇帝对太子的喜爱是全宫上下有目共睹的,从三岁开始就抱到前宫亲自教养,这些年太子走过的每一步身后都有这位爱子心切的老父亲的印记。
贵妃一向和皇后搭不上话,对方儿子有出息,自家儿子又是个扶不上墙的,贵妃娘娘当然不会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背景高,能理直气壮的向皇帝告病,拒绝出席宫宴。
元歌得知母妃不去宫宴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磨磨蹭蹭的从荷包里掏出玉佩和檀木珠子。
见皇姐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元和轻咳一声:“身为皇子,该有的范还是得有的。”
元若俏皮的捂着嘴笑,“五皇兄还是这么有趣。”
元歌笑眯眯的凑在皇姐旁边,元和看他脸边鼓起的软肉,手痒得捏上去,元歌迷糊糊的侧脸看她。
又坐了半刻钟的样子,元若有些害羞的扯着元和的袖子小声说:“皇姐,我们早点进去吧。”
看她脸上红霞一片,元和懂了,舍不得逗她就答应了。
什么都没懂的元歌还在后面慢吞吞的抱怨,“这么早进去干嘛?有身份的人都是最后出场的,你看父皇每次都让我们等半个时辰。”
按常规宫宴的规矩,未嫁女子被一展屏风隔开,元若已经定亲但也坐在元和下首,只敢趁人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往外瞥两眼。
“看见了吗?”
元若摇头,带着激动:“没有,他可能还没进来。”
隔着屏风,隐约能看见下面的席位,“这距离有点远,就算来了,也看不清。”
元若点点头,仍是眸中闪光。
元和安抚她:“也不急,明年就该出嫁了。”
元若咬着下唇,害羞得冒烟。
过会,元若大着胆子问:“皇姐有喜欢的人吗?”
贵妃娘娘将她的事瞒的紧紧的,除了昭云宫里的老人,没谁知道。
元若细心的发现皇姐脸色不大自然,贴心的抛开这个问题,“像皇姐这样的人一定是喜欢温大人那样腹中有诗的人吧。”
元和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了一个葡萄,反驳:“不,像我这样的人只看重长相。”
比如长得像彦初那样的小妖精。
元若不解的眨眨眼:“呃,温大人的确长得也不错。”
元和笑笑没接话。
在她们说话之际,该来的外臣差不多也坐齐了。
这时往外看,对面的席位已经坐满了。元和往外匆匆扫了一眼就缩回去了。
彦初是一定会来的,但男女席相隔较远,中间还有屏风相隔,应该不会碰上吧。
元和有点紧张,她侧了个身想找元若聊天。
彦初的确是来了,即使是臭着脸,也同样引人瞩目,凤眸中暗色浮现像是在盘算什么。他扫了眼上位见元歌已经在席见,便向对面的女子席位看去。
金杉四合的屏风后面还有一层珠帘,并不能看清每一位女子,但总归是在上面的几位里面。
彦初微眯眼,分辨着每一位女子的服饰,当看到一团若隐若现的紫色时,彦初红润的唇角微勾,唇激朱,眸中带着不怀好意的意味,像是混进宫宴的活生生妖精,好似下一瞬就要用那泛红的眼尾勾人心魂了。
他在席间毫不顾忌的紧紧顶着那抹紫色,不是称病吗,你自己过来的,我可不会放过你!
席间丝竹声突然响起,他瞥见那抹紫色的身影往旁边移了下,与她旁边的妃色身影隔开了。
皇帝一脸笑意的走进来,席间臣子皆起身行礼。
皇帝高兴的嘉奖太子,陪着父皇站了小半个时辰的太子,脸上温润的笑意险些没崩住。
太子的小迷弟元歌听得直乐呵,身体早就歪到六皇子身上了,可怜了小六小小年纪就背负起生活的压力。
元若也在小声同元和说话,“皇姐,感觉太子去边疆回来后,身上的气质都变了。”
“当然,他是一国储君自然要威严一些。”
元若语气中带有羡慕:“记得小时候太子与皇姐玩的最好了。”
元和笑了:“皇姐小时候和谁玩得不好?”
元若一愣,复而拍额道:“对啊,我倒忘了。”
不是元若忘了以前的事,是这两年元和变了,自两年前,元和的交集圈子一下子就急剧缩减,特别是搬到公主府后,更是窝在公主府里不肯轻易出门。
那时候交好的几位皇弟皇妹甚至找到府上,打趣她是不是在府里藏了美人,怎么都不进宫了。
再后来,在她单方面的拒绝交流下,除了身边绕着的元歌,好像和谁都是隔了一层纸在说话。
宫宴来来回回就这几样,她在偏殿吃了不少点心,也不饿,随意动了两筷子就停下了。
趁众人不注意,元和招来宛青,“出去转转吧,里面太闷了。”
夜风温凉,扑在人身上很舒服,太原殿前点着一片灯笼,元和走了一圈后舒服多了。
可能是因为刚刚吃的几筷子菜,元和觉得口干,宛青便回去拿茶。
元和就自己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她记得那边乘凉的亭子挺多的。
树影沙沙响动,夜色郁浓,接着月光也能看清前路。
彦初愤愤的跟在她身后,在看见她起身时就知道是嫌里面闷要出来。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娇气。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不知好歹,一个人也不提个灯就敢往乌漆墨黑的地方钻,早晚让你吃一回亏。
彦初眼神好,借着光,他就能看清前面路上的几块鹅卵石。
他没出声,只跟在元和后面,哼,非要让你有个记性!
元和踢到了好几块石头,已经很小心的睁大眼睛看着地面。躲过了石头,没躲过青苔。
宫鞋猝不及防的滑了一下,元和想收脚已经来不及了,石子路上哪来的大片青苔?
背上骤然贴紧一具温热的身体,她身体一僵,接着腰被搂紧,一个旋身,元和被带离几步。
元和看不见身后的人,甚至身后的人还没说话,她就知道这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