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不离十。”
“那要不要直接杀了?”
元和沉吟片刻, “先活捉吧。”裹密的夕阳自未关严的窗户缝中透入,她置于绒毯上的软底鞋面上略微点入一些蜜色,“你说他是许给元若什么好处了, 让元若这么听话。”
从宝源殿对峙后,她便将不对劲的地方统统想了一遍, 御花园里元若神情奇怪,捂胸口咳嗽的模样和温瑾随相似,况且彦初放箭的地方也是胸口。
她那天遇见的可能就是温瑾随,那元若又是为了什么?
她自认对元若不薄。
微凉语气破开空气,“从今日起府里侍卫人手再加一倍,还有大理寺你去递句话。”
趁着夜色, 侍卫贴门离去。
元和沉思片刻又给宫里写了一封信。
*
“今天饭菜好吃吗?”与其他阴森森的大理寺牢房不同,这件牢房布置的很是舒适,软塌书案俱全。
这些都是元和第一次来牢房后让狱长换的,没人会和自己过不去,彦初心安理得的吃起软饭,引得大理寺少卿整日吹鼻子瞪眼。
白玉的长筷停在一盘蒸菜前,他慢吞吞的将食物吞下,微鼓起的脸颊,“这个不好吃。”
元和执起另一双筷子,“怎么不好吃,我觉得挺好。”
彦初看她奋力的咽下食物,本咀嚼的动作一顿,长睫掀起带着匪夷所思的神色,“这个不会是你做的吧?”
“怎么了?不行吗?”元和又挑起一筷子,亲自证明菜不错。
美人笑的双肩微颤,“行,当然行了。”
她收拾碗筷的时候,彦初神色蓦然严肃,“你明日就不要来送饭了。”
“嗯,他一日不除,总是个威胁。”
他把手伸出竖栏,几日不见阳光一身皮肉白的晃人,“要小心,这几日少出府。”
牢房小窗上攀过一条花藤,暖意的风中带着芳香,美人骤然露出笑,漂亮的眼笑成弯弯的月亮,“先要麻烦公主照顾好自己,等我呀。”
花藤似乎是长于他指尖,攀于她手腕而上,只嗅得着清甜的香味。
怕是成精了。
*
两日风平浪静,前夜她派去宫里的人说已经控制住‘元若’,元和很是兴奋,反常的一夜没睡着。
她决定第二日进宫去看看能屈能伸的‘温大人’。
主街干道上商贩已开始叫卖,马车难免行的慢一些,元和再急也没有办法。
马车突然停下,元和掀起窗帘,“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未应答,此时马车停于闹市,按理说元和不应害怕,但直觉不会骗人。
深色的车帘猛的掀起,晨起的阳光印在如玉的脸庞上,毫无血色的淡唇勾起笑,淡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杀意。
山雨欲来的趋势,“公主这是是要去哪啊?”
元和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摸上暗格,搭扣轻响引起他注意,头微偏,依旧笑着嗓音却凉下来了,暗含警告意味,“公主。”
元和抿了抿唇,不甘的放下手。温瑾随笑着踏进马车,暗格抽出,匕首泛起银光,只是眨眼间便逼向他脖颈。
刀刃相向,利刃划过车壁,大力之下匕首脱落,一掌折过她手,温瑾随笑眯眯的从衣袖中掏出一支青簪,抬臂时面色骤然狰狞,元和觉出不对拼命挣扎,却是枉然。
刺入皮肉的声音令人发寒,青簪落下时带着血滴,鲜艳的,从她袖口滴落。
她疼的眼前发黑,手臂绷紧,五指皆染上血色,无力弓起的手指似在做出最后的挣扎。温瑾随欣赏的看了会,“这簪子您熟悉吗?它刺过我,现在又扎在你手里。”
“我特意把它磨尖了,一下就能刺进去。”他兀自说了会,他看见元和颤抖的胳膊时轻笑出身,好奇的,“疼吗?”
元和大口喘着气,她脖颈曲成漂亮的线条,这时她已经听不清温瑾随在说什么,十指连心的疼法让她恨不得昏过去。
温瑾随眸色渐深,他拿出一团软布粗鲁的塞进她嘴里,堵住了哭腔里的呜咽,心里那点不舒服这才散去。
“您乖点,会少吃很多苦。”微凉的手轻柔的拍了拍元和的脸,他用帕子携去她额头上的汗。
青玉簪子转了半圈,温瑾随满意的看着她疼到失神的双眸。
血流的越来越快,簪子被一寸寸的拔出,温瑾随故意动作的很慢,但元和未如他所愿。
簪子拔出时,血几乎是喷涌出来的,他啧了一声,止血粉倒在伤口上,接着他拿布巾随意缠了两道。
被弄疼时,元和也只是睫毛颤了缠,被泪水打湿的睫毛黏成几小簇,温瑾随见此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骂,天杀的温瑾随!
第47章
当一顶藏蓝色的马车离开盛京后, 随行在惠嫔宫中的侍卫才发觉出不对。
晨阳明媚,花枝舒展腰肢,宫人于小道中来去匆匆, 朱门敲响, 焦急的声音打破宁静,“快去告诉娘娘,长公主不见了。”
一顶小轿停于京郊,落轿后,藏色车帘掀起,身姿修长的青年男子下车与车夫交谈。
“先生,不能再往里面走了,这山里可有吃人的豺狼。”车夫搓着胳膊,时不时惧怕的往山中黑黢黢的入口处瞧一眼。
青年稍稍偏头, 晨阳落在他温润端方的脸上, 他思索一瞬询问车夫, 能否加钱再往前走一段。
他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家中娘子不堪行走,劳烦了。”
“这……”车夫瞧他着实为难,咬牙, “那我只送你一段,远了我可不去。”
青年欣喜的道谢, 如玉的脸庞似白净的透明。
小轿再行起,阴暗的山口渐渐吞没小轿。
老旧的宅院门被推开,掀起一片灰尘,车夫拿汗巾大力扇风,“诶呦,这是什么地, 灰真大。”
青年歉意的躬身,“是老宅院了,平常也没人打扫。”
车夫往里瞅了两眼,有些惊叹,“还挺大啊。”
青年笑笑未应声,他抬步进去。车夫愣了一下,他看了眼留在原地的轿子又看了眼青年,跺了下脚捂着鼻子跟进去了。
青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略微勾了下唇,他洗了一个茶盏,倒了点干净的井水,颇有些尴尬,“蔽舍简陋没什么招待的,你先喝杯水歇歇,等我安顿好夫人后,再送你下山。”
车夫正被正屋装饰惊了一番,闻言,扭捏的摆手,“不了,我自己下山就好。”
温瑾随不由分说的将茶盏塞进车夫手中,“不必客气,你能送我上山,我自然要好好招待。”
车夫局促不安的在红木大高椅上坐下,他看青年忙前忙后的将厢房收拾好,动作麻利不像是个公子哥。
他将女子从小轿里扶出来时,车夫本想搭把手,却被青年不轻不重的一眼看了回去,暖阳正下,散不开山中的淡雾,“我夫人不喜别人触碰。”
“哦哦。”车夫挠头干巴巴的笑了几声。
下山时,青年的神色明显冷了不少,车夫想起他昏迷不醒的夫人,好心安慰了几声,青年却不搭话了。
出山小道近在咫尺,小轿离阳光只几步之遥,“这是车钱。”青年递给车夫几块碎银子。
车夫高兴的接过,他客气的与青年道谢后,便拉着小轿离开。
青年亦转身上山,几步后,他又转身抬臂。
主人骤然倒下,通人性的马儿焦急的在主人身边转圈,马头抵着车夫的身体,他嘴角渗下黑血。
被汗水打湿的碎银子滚落在泥土里,被另一只手择起,青年踩平所有的痕迹。
古旧的宅院再次被打开,温瑾随先打了点水将手上的血洗净。
侧间厢房内窗户未关,有一只山雀停在窗柩上,探头探脑的往里瞧,被脚步声惊动的山雀扑着翅膀飞走了,床上的人眼睫颤了颤,最终回归平静。
青年抬步进来,于床前停下,他盯了床上人几秒,淡色眼眸中渐渐浮现笑意。
他执起元和的手,重新包扎后,温瑾随将染血的纱布处理干净。
再进门时,室内的人已经醒了。
盈着水雾的杏眼看向他时竟然没有怨怼,温瑾随起疑的挑眉,他随手将木门合上。
老旧木门的吱呀声未引起她出现警惕的神色,疑点越发大了,温瑾随皱眉扫了她一眼。
她歪着头,脆生生的问:“你是谁?”
青年抬步的动作一顿,已握在手里的匕首松了松,眼眸微眯,他面不显色,“想装傻?”
他靠近,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元和手上的伤口,在她疼的一缩时,眼带笑意慢悠悠的说:“公主,别骗我啊。”
好不容易疼意散去,元和眼中含泪,她吸着鼻子,委屈的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瑾随眼睫掀起,眼底的兴味翻涌而上,他有些遗憾的摇头,慢条斯理的说:“您是打算装失忆吗?可惜我不信。”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元和耐心告罄,“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啊,说这些奇怪的话。”
他眉头微微皱起,“你不知道我是谁?”
床上的人翻了白眼,理所当然的回应,“难不成我要知道你是谁?”
温瑾随紧紧的盯着她,像是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半晌,复杂的眼眸被垂下的长睫掩住,他轻声呢喃,“没关系。”
同样苍白的手执起元和的手,元和想起他刚才的动作,心中一惊,挣扎着想将手抽回。
却见他动作很是温柔的拂过白纱包扎的地方,微凉的唇瓣贴着纱布温吞的吐出一句话,“我是你兄长,你可以叫我……”
“哥哥!”清脆的嗓音打断他未尽之言。
温瑾随一愣,对上元和湿润的杏眸和不安的神色时,他了然的挑眉。
也没问她为什么相信自己。
淡衫垂在床榻上,他俯身靠近,低语,“对,是哥哥。”
呼吸纠缠时,床上人也未退分毫,只眼神欢喜的落在他身上。
他面色渐缓,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唇轻启,喃喃:“真听话。”
*
“哥哥,今天吃什么啊?”姑娘像是真的失忆了,每天只围着他问七问八。
青年抬眸,手上劈柴的动作不停,他单穿一件短衣,劈柴的动作爽利干净。
元和曾拿过他手中的斧头,十分沉重,别说劈柴,她连举起来都麻烦。
元和的眼神在青年抬臂时微凸起的肌肉上停了一瞬,状若无事的走过去,声音依旧欢喜,“今天要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