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给晏氏和姜侯爷送上独山暖玉,羊脂玉晶莹剔透,暖玉养人,晏氏二人自是满意接下。
他接着冲着一旁的丫鬟示意,丫鬟鱼贯而入,捧着开封美味珍馐。
蜜饯果脯、蟹黄小饺、松子鹅油卷、芙蓉糕、樱桃冰酥、闹厅羊、荔枝腰子等,紫檀木案桌上摆满各色吃食。
晏氏面含欣喜,眼眶泛起点点泪光,“这都是我未出嫁前经常吃的东西,好久没尝到了。”
晏安夹起一筷子放入晏氏面前的瓷碟中,“侄儿知晓姑姑肯定馋了开封珍馐,特意带了晏府的厨子来,给姑姑备上这些地道的吃食。”
“二郎有心了!” 晏氏笑意满满,尝了几口,连连点头,“还是记忆中的口味。”
她自打嫁给姜侯爷,跟随着姜夔南征北战,多么艰苦的环境都经历过,何曾在意这些吃食。后来在南阳城待了这么多年,更是甚少尝到开封的吃食,甚少吃到还是姑娘时最喜爱的零嘴。
人老了,在意的不是吃食,而是家的味道,看着这一桌珍馐,宛若回到了从前未出嫁在父母膝下的日子。
“ 姑姑一见到二弟,便将其他侄子侄女抛到脑后了。” 晏大郎晏池玩笑一句,佯装吃醋。
晏氏笑着回了一句,“不拘哪个侄子侄女,姑姑都喜欢,当然,若是大郎你多给姑姑送些好东西,姑姑一定最疼惜你。”
有了晏大郎插科打诨,晏氏思家之情缓解许多。
晏氏格外喜欢这些侄子侄女,话题也多在晏安和宴池兄弟二人身上。
“打你们到侯府第一日,姑姑便盼着及时见到你们兄弟二人,没曾想二郎让姑姑好等。”
“侄儿也盼着与姑姑见面,然与独山隐居的大儒早有邀约,不便推辞。让姑姑久等,是侄儿的不是。” 晏二郎玉面带笑,解释道。
姜娆听闻这话,不由得将目光移到晏安身上。
独山归隐不少当世大家,不慕富贵。诸多权贵几顾茅庐,只求与这些大儒见上一面,然每每失败而归,难以与大家见面。
这晏二郎,能与大家见面,看他话中意思,还是早已有约定,看来与这些大儒交情匪浅,倒是令人惊讶。权贵梦寐以求的事情,放在晏二郎身上,倒是颇为轻易。
诸人又说了几句玩笑话,宴席开始,珍馐美馔,举杯推盏。
没有外人在场,也没有太多讲究,在座的诸位好不热闹,谈笑风生。
姜夔最在意的,自是朝堂大事,他自打受封南阳侯,再未踏足开封一步,趁此机会向晏安与晏池一一询问朝中之事和昔日好友。
“ 这么多年未回到开封,也不知当初那群马背上打天下的旧友如何?有时半夜醒来,倒是颇为怀念那段意气风发的时日。” 姜夔感叹道。
祁宣帝登基后,在天子身旁出谋划策、勇武杀敌的那些功臣都得了重用,封侯加爵。
姜侯爷又道一句:“像周大将军、勇武侯这些人,我们之间可是过命的交情,他们二人留在开封,伴陛下左右,陛下仁慈,也算是享尽荣华富贵。”
晏安虽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大姑父,然姜侯爷昔日骁勇事迹,晏安知道不少,也颇为佩服,想起离开开封前从太子那处听到的消息,晏安忍不住提点几句。
“姑父英勇,守卫大祁子民,这么多年实在不易。”
面前案桌珍馐美馔,清酒醇香,晏安道:“侄儿听说,过几日朝廷要有一番大动作。陛下最近常因忧愁夜不能寐,时时梦到当日登基时的场景。”
听到晏安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姜侯爷身子一滞,面上笑意僵持,举盏的手定在那里,过了片刻,将那一盏酒一饮而尽,复又重重放下酒盏,力气颇大,几乎是砸在案桌上面。
姜侯爷唇角笑意带讽,“ 姑父知道了,江山是陛下的江山,君有令将不能不从,陛下欲如何,做臣子的受着便是。”
听到这一通回复,晏安知道姜侯爷已明了自己话中的意思,关于这件事朝廷还未下命令,他只能隐晦的提点几句,好让姑父有所防范。
离他们不远的姜娆,听到这些对话,眸光闪烁,看来风雨欲来。
她虽不曾参与政事,可读过不少史书,也时常听姜侯爷谈起朝中大事。
祁宣帝昔日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最后皇位能落在他头上,最大的助力便是那群忠心耿耿的谋士和将士。
最后也正是这群人,打败了虎视眈眈的外敌,收复大祁领土,同时威慑其他几位皇子,让祁宣帝得以在开封黄袍加身,登上帝位。
祁宣帝登基后,对那些功勋之臣大肆封赏,赐他们爵位和封地,允手下有将士,如姜夔,成了南阳侯,带三千兵马,驻守在南阳城。
祁宣帝曾对这群打下江山的功臣说过一句话:“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 这句话传出去后,大祁子民纷纷称赞天子仁厚。
然,如二表哥所说,陛下想起昔日登基事宜而忧愁不能寐,天子忧愁的,怕是有人再次效仿,若是哪一日再出来一个黄袍加身、众望所归之人,那么祁宣帝的皇位必将不稳。
皇帝之忧应何解?当然是收缴所有有威胁之人手中的兵权,祁宣帝便无事、无人可忧。
这样一来,如姜侯爷这些人,有封地、有威望、有兵权,便首当其冲。
在姜娆细细琢磨晏安那一番话时,晏氏出了声,“娆儿,想什么呢?”
姜娆收敛思绪,扬起美眸,目光正与对面的晏安碰上,她不动声色移开眼睛,好听的声音响起来,“本以为南阳城吃食美味,可今日托二表哥的福,得以品尝众多开封珍馐,女儿在想,若是有机会,定要去开封一看。”
二表哥粗粗提点几句,可见是不想他人知晓此事,再者这也只是姜娆一人猜测,做不得真,是以她并未将心中所想尽数道出来。
晏氏点点头,未再继续发问,接着看向姜侯爷和宴安、晏池,“ 平日一天到晚处理政事,今个是家宴,还要听你们几个说起朝廷大事。不说那些事情,说些轻松的。”
遂晏安几人不再谈论朝中事宜,重新换了个话题,说了一些开封有趣的人和事,晏氏也捡了南阳城这边一些轻快的趣味分享出去。
席间热热闹闹,一派和睦,直到夜深方才散去。
离席前晏安的母亲阮氏,告知晏氏三日后要归家离开南阳城。
晏氏并没说太多挽留的话语,她心中虽万般不舍,可也知大家都已成家立业、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能长久在侯府做客。
她盘算着阮氏一行人出发前应备的礼物,还要写上几封家信托长嫂带回去,等事情想的差不多,晏氏因饮酒而昏昏沉沉的脑子再也受不住,沉沉睡去。
阖眼入睡的那一刻,晏氏看着身旁相守一辈子的夫君,又想起那两个如珠似玉的女儿,心中只觉圆满,她只希望可以这么幸福的过一辈子,再无他求。
夜色已深,月华如水,侯府内静谧又安详,只有那不知疲倦的虫鸣不断。
珠玉院里,姜娆白皙额间出了一层细密薄汗,不知梦见什么场景,又一次沉沉坠入梦中。
“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出自宋□□赵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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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清晨亮白的日光透过窗棂,帐幔中姜娆一袭白衣,青丝柔柔贴在后背,两靥绯红,半坐在罗汉床上,眉心微蹙,为何又做了那样一个梦。
梦中显示,在半个月后,淮阴侯来到南阳城,宣读天子之令,收回姜侯爷手中三千兵马,仍保留其爵位和治理南阳城的权力。
相比于其他功臣的境遇,祁宣帝念着昔日姜夔的功绩,并未太过打压。
姜夔自是利落的交出兵马,本应再无风波。
然淮阴侯来到南阳城后,了解到姜娆貌美的名声,便起了心思执意要与姜娆见上一面,姜侯爷并不同意。
然侯府大小姐丽人之姿,淮阴侯贪恋其好颜色,知姜娆就在侯府中,执意要见到姜娆。
即便姜娆借口生病,病体不便见人,淮阴侯仍不放弃。
一时间侯府上下愁容满面,此事比上缴兵权还让人发愁。
淮阴侯的名声,谁人不知,残虐狠绝,好美色,府中美人无数,又有天下男子的通病,喜新厌旧。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听闻淮阴侯在男女一事上有些特殊的癖好,格外残暴,甚至严重时还有女子因此丢了性命。
姜侯爷爱女心切,自是不同意淮阴侯的请求。
没料想淮阴侯不放弃,遭到姜夔再三拒绝后恼羞成怒,公报私仇。
淮阴侯时常给天子奉上奇珍异宝,各色美人,颇得祁宣帝恩宠,这次更是代替祁宣帝来到南阳宣令。
他在给祁宣帝的密报之中夸大其词,抹黑姜侯爷,编造姜夔不敬天子、不愿放弃手中兵马、执意与朝廷作对、贪污受贿等一系列罪名。
祁宣帝自是龙颜大怒,以为姜夔持宠而娇。借此机会,发作下去,仍保留姜夔侯爷爵位,却不再给他管辖南阳城的实权,成了一介闲人。不仅如此,淮阴侯还暗中针对姜夔,处处打压,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一方面淮阴侯觊觎姜娆美色,另一方面在姜侯爷失势后,南阳城不少纨绔世家子弟亦欲求娶姜娆。
当今世道,以世家为贵,姜夔虽贵为侯爷,可在根基深厚的世家看来,不过是马背上打天下的莽夫而已,并不将其放在眼中。
姜侯爷绝不同意自己的珍宝嫁给那些不良之人,然姜府的底蕴比不上世家,权势比不上淮阴侯,处境颇为艰难。
梦境到这里结束,珠帘外丫鬟走动的声音拉回姜娆思绪,昨夜宴席上晏二郎模糊的一番提点又在姜娆脑中回响起来,若祁宣帝真打算收缴权臣兵马,恰好与姜娆所梦之事对上。
为何自己会梦见这些事,姜娆想不明白,便不再费神去想,想必有朝一日定会有所答案。这是她的奇缘,亦是机缘。
不管所梦之事是真是假,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有所应对,绝不可让梦中之事发生。
浣溪院内,府上的周嬷嬷正在教导姜绾贵女的仪态。
周嬷嬷以前在宫中伺候过贵人,后来年纪大了,寻求恩赐出宫养老,辗转从开封来到南阳,进来侯府,侯府的几位小姐打小都由这位周嬷嬷教导礼仪,规矩自是一等一的好。
"绾小姐,不管是别人看待您,还是您自己看待自己的一举一动,规矩礼仪这是后话,讲究的唯自然二字。紧绷成一条线,自己不舒服,外人看着也只觉得刻意。"
耳畔传来周嬷嬷教导姜绾的话语,姜娆神色却有些恍惚,还在回想昨夜的梦境。
又过不多时,姜绾今日的仪态练的差不多了,她时不时看着正在出神的姜绾,咬了咬唇,走上去,“大姐姐可是有心事?”
这两日姜娆陪着她一起习规矩,时不时的给她一些指点,为她讲述侯府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有大姐姐陪在身边,姜绾一直飘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她不再如初来侯府那样窘迫又拘谨。
大姐姐温柔,长的好看,身上也总是香香软软的,姜绾可以感受到姜娆释放出来的善意,姐妹两个亲近许多,不再如初时那般生疏。
姜娆展颜一笑,如海棠初绽,“昨日做了个有些奇怪的梦,方才又想到此梦,一时入了神。”
“梦都是反的,姐姐无需挂在心头。姐姐多笑一点,姐姐眉头微皱的样子也好看,但在妹妹看来,姐姐还是开心的样子最好看。” 姜绾眉眼间有些含羞,仍直直看着姜娆脸上的笑颜,有些笨拙的安慰道。
她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讨大姐姐欢喜,只能心中怎么想,就尽数说出来。方才那一番话都是她的真心话,她喜欢大姐姐言笑晏晏的样子,佳人展颜,她自己也觉着开心几分。
姜娆不禁笑出声,双眸似一泓清水,里面荡漾着涟漪,“姐姐知道了,以后一定多多笑给妹妹看。绾绾也是如此,父亲、母亲还有姐姐,都盼着你日日开心。”
姜娆自是可以感受到姜绾话中的亲近之意,她同样也是真心以待,姐妹两个打破了那层尴尬生疏,姜娆更觉欢喜。
她拉上姜绾的手,暂时将梦境抛到脑后,语气轻快起来,“绾绾这几日习规矩辛苦了,姐姐做些好吃的,犒劳绾绾一番。”
姜娆并非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有姜夔这样一个务实的、马背上打天下的父亲在,她打小就学着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并不事事依赖仆人伺候。
她平日还会做一些精致的吃食,手艺还不错,侯府上下都爱吃她做的零嘴。
随着侯府的宴席结束,晏安一行人准备归家,晏氏在忙着备上送行的礼物,晏家枝叶繁茂,族人众多,加上多年未见,更是悉心备礼。
所梦之事萦绕在姜娆心头,然这梦境太过匪夷,又没有确切的依据,轻易说出来恐有不妥,只会徒添烦恼,姜娆只得独自暗中琢磨打听。
如若真如梦境一样,淮阴侯半个月后来到南阳城,依照淮阴侯张扬的性子,想必这几日父亲已经收到消息。
侯府没有那么多规矩,用膳都是一家人在一起进食。
用午膳的时候,姜娆佯装随意道:“ 父亲,半个月后就是端午佳节,咱们一家人出去游玩可好?”
姜侯爷放下筷子,“ 父亲倒是想跟着你们一道出玩,然父亲今日收到消息,端午节当日淮阴侯到达南阳。待忙过这一段时日,为父带着你们去打猎。”
姜娆身子一滞,心猛地往下沉,果然与梦中显示的一样,她赶忙收敛神色,面上没有显示出异样的神情。
一旁的晏氏嗔看他一眼,“ 你这个做父亲的倒好,别家的姑娘琴棋书画,而你就会带着女儿去打猎。”
姜侯爷爽朗笑出声,“ 夫人温柔贤淑,有夫人教养女儿闺英闺秀,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就只能带她们打猎登山了。”
姜娆好听的声音响起,隐晦的提点几句:“听闻淮阴侯名声不太好,又深得陛下恩宠,父亲可要当心一点。”
姜侯爷眉头皱了皱,“ 为父知晓了,估摸淮阴侯在南阳待的时日不短,待他来到南阳城后,你们姐妹两个尽量待在府中,不要与他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