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刀一愣,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咆哮道:“这不是重点,你不怕我吗?”
他举着短刀,恐吓道:“ 姜小姐还是省点力气,快快下马吧!”
姜娆水盈盈的眸子一眨不眨,她突然声音柔和下来,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可反抗的,我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可能这就是我的命,那我便认命吧。只是”,顿了顿,她接着道:“ 我毕竟是贵女,即便走到头了,也要注意着自己的仪态,你且先等一等。”
胡三刀嘴角抽了抽,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请求,本想一口拒绝,然脑海中浮现女郎明丽的容颜,突然又觉得这个请求也是应当的。
他挠挠脑袋,“那好,我给你一刻钟的事情,我就在旁边等着你,你可别耍什么花招。”
姜娆轻轻应了一声,她思考着对策,当务之急不是找出要害她的人,而是要寻求逃跑之策。
此刻四处无人,再加上天气突变,这里更是无人经过,寻求他人的帮助是不可能的,她只能依靠自己想办法。
再者这杀手力气大,手中又有凶器,硬碰硬更是不行,她不能贸然有所行动。
她那如被濯洗过的黑宝石一样的、晶莹的眼珠子乌溜溜转来转去,四处打量着车壁。
车壁两旁和后面都有一个透风的窗,春夏时节时常打开通风散气,如今天气冷凉,这气窗便被关闭了起来。
晏府的马车很大,就连车窗都比其他马车大了几分,这气窗若是容纳成年男子通过则是极为狭窄,不过她身形纤细,想来努力一下,应该可以从这气窗里出去。
姜娆动作轻悄悄的将几扇气窗全部打开,她将罗裙打了个结,将发髻上的步摇、柳腰间的玉佩一一取下,确认身上没有可发出声响的东西,利落的、轻轻的从右侧的车壁跳下去。
所幸右边是一片枯草,在她跳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姜娆没有急着逃跑,只要她有动静,那杀手必定可以看见她的身影。
她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是静悄悄的,缩成一团躲在马车下面。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到,胡三刀朝着马车里唤了几声,不见有任何回应,他脸色一变,几步进去马车里面,只看到几扇大开的气窗。
胡三刀脸色猛地苍白,咬牙低骂了几句,拿着短刀下去马车,四处打量几眼,朝着来时的方向追去。
哪怕秋意沁凉入骨,狂风作响,马车下蜷成一团的姜娆心跳如锣,她后背和琼鼻上生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薄汗,看着杀手走远,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姜娆从马车下爬出来,抹了一把细汗,眼下仍不可掉以轻心,待追不到自己之后,那杀手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再次查看,她应该趁着这段时机,赶快逃离这处地方。
来时的方向不可走,不然会与那个杀手碰面;左侧和右侧都是山壁,只能朝着前面逃跑。
姜娆打定主意,便快步朝着前方跑去。
只她低估了那个歹徒,胡三刀跑了不久,便停下脚步,目光眺望,看不到任何身影。
他皱眉仔细思索一会儿,撒腿又跑回马车处,往车底看了一眼,又四处看了一遍,阴鸷的目光停留在那一排小巧的绣鞋脚印处,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因着下雨,这四周又是泥沙,路面很是轻便的可以留下任何印迹,眼下无人经过,姜娆孤零零的脚印便格外显眼。
那歹徒不再有所停留,跟着脚印狂奔追去。
姜娆毕竟是女子,体力比不上男子,又因着下雨的阻碍,再加上她对这里并不熟悉,不多久,便被胡三刀追上了。
胡三刀拦着姜娆的去路,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 你逃跑什么呢?跟我耍花招,何必多此一举!乖乖的听话,我让你痛快的去到黄泉下。”
眼看着胡三刀手中的短刀贴近自己,姜娆猛地俯下身子,抓起一把湿漉漉的沙子朝着他面上撒去,沙土尽数打在他眼睛处。
趁着胡三刀抹脸的时候,姜娆利落的抽出衣袖中的匕首,去掉刀鞘,用尽力气狠狠插在他的膝盖处,接着又补了一刀,拔出匕首,带出一股血流,姜娆飞快的继续向前逃跑。
膝盖猛地传来钻心的疼,胡三刀身子一抖,一下子倒在地,捧着自己的膝盖,咬着舌面色狰狞,拿出绷带绑在膝处,费力的撑起身,面色阴阴沉沉,一瘸一拐的朝着姜娆走去。
地面泥泞,雨水打在面上模糊了视线,因着这种种阻碍,姜娆跑的并不快。
她身子已经很累了,几缕鬓发贴在脸颊处,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颇是令人怜惜。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即便这样,也不敢有一丝松懈,仍旧用力的不敢停下、继续朝前逃离。
即便这样,渐渐的,还是被那杀手追了上来。
马蹄疾疾,晏安一眼便看见晏府的马车孤零零停在那里,他顾不上料理被打湿的鬓发和锦袍,下了马,四处查看,只看到马车中姜娆遗留下来的玉佩和珠簪,马夫和姜娆都没了人影。
他面色一变,又朝前看去,隐约看到被雨水冲刷后的一大一小两排脚印。
晏安漆色的眸子好似装进了一汪寒潭,透出冷冰冰的目光,薄唇轻抿,他翻身上马,举起马鞭,尽力朝着脚印的方向奔去,只希望赶快找到姜娆。
胡三刀身负武功,力大无穷,即便受了伤,仍不耽误他的动作。
姜娆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在他追上姜娆的那一刻,姜娆又拿着匕首抵挡。
这次胡三刀早有防备,一下子夺去姜娆手中的匕首,往旁边扔去。
“小娘子还挺有烈性,老子也不是吃素的,看你还往哪里逃!” 他怒视着姜娆,高高举起短刀,凶神恶煞的朝姜娆脖颈处刺去。
姜娆心跳的很快,两瓣朱唇有些苍白,不如以往那样娇艳,整个人看上去我见犹怜。
她闭上眼眸,不由得脱口而出,带着哭腔,“二表哥,快来救我。”
说一下前面两章的情节吧,晏安和姜娆出身世家,自小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即便他们俩不是骄纵的人,但肯定也有自己的骄傲,一个一时难以接受自己被人当成东西般挑挑拣拣,另一个又无法忍受自己被心爱的郎君误会。
再者,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动心,在感情方面两人都是生手,面对着甜蜜后的争执,总是会有些固执的、不知该如何更为妥善的处理。感情就是有甜有虐的,经历过这些,两人也才能学会更好的爱惜对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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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铜钱大的雨滴纷纷落下,打在姜娆的鬓发和罗裙上,但这沁凉的触感远远比不上脖颈处架着的短刀,冷凉锐利的刀面紧紧贴着她脖颈的嫩肉。
姜娆水润的眸子看着远处地面上躺着的匕首,这是姜侯爷在她十岁那年送给她的生辰礼,让她出门在外带着防身,她每次出行,便会带在身上。
今日这把匕首为她拖延了时间,却依旧逃不过被这杀手追上来的命运。
胡三刀浑身湿漉漉的,他粗糙的大掌抹了一把脸,细眯着眼打量着姜娆,女郎青丝贴面,如云般的发髻在逃跑的过程中松松的搭在细肩。
即便在这样的情景中,这个女郎丝毫不让人觉得狼狈,面色如被清水洗涤过的白瓷,有些苍白,却更显柔怜。
她的神色不见什么慌乱,并没有淌着泪水苦苦的哀求他放过自己,而是沉着又冷静,贵女的气质在这一刻更加凸显。
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颇是柔婉、纤细的女郎,如娇花一样的女郎,竟然不如花枝那样可轻易采.撷,有胆量拿着匕首刺他几下,急中生智想着各种逃脱之策,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候,也不见有什么怯懦。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绝对想不到姜娆会是这样的女郎。
可惜啊,这个女郎命不太好。
膝盖处钻心的痛拉回他的思绪,那杀手收回目光,冷笑一声,“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这里是山脚,平日来的人本就少,况且这会儿又下着大雨,你口中的二表哥指不定在哪里享着齐人之福呢,又怎会出现在这里来救你?”
胡三刀眸光突然阴冷起来,举着短刀的手更加用力,“老子本来想让你自己选个死法,体面的离去。可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胆敢逃跑,还伤了老子,到了这一刻,你别再想什么花招了。有什么遗言没有,要说赶快说出来,不然待会儿可就再也开不了口了。”
姜娆冷冷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并不因他这几句话而颤颤发抖,反倒是讥讽道:“ 有没有人告诉你,话多的反派一般都活不久!”
胡三刀面上一滞,随即恼羞成怒的喊道:“ 胡说八道。”
姜娆冷笑一声,抑制着怦怦乱跳的心,腰杆挺直,颇有气势的冷厉道:“ 你如意算盘打得确实不错,即便如你所言,你成功离开了开封。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假冒晏府马夫的身份,你接触过的各种人人事事,只要一直查下去,总有一天能查明真相。我父亲和我外祖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绝对会查个水落石出,不然绝不罢休。”
“我又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谋害当朝县主更是罪加一等,你当真愿意,以后一辈子如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见不得天日?”
“与其让我说遗言,不如你现在好好想一想自己的遗言吧。”
如今情形紧切,姜娆知道她流泪装可怜是无法逃过这一劫的,她只能祈望,这个杀手会因她的这番话有些顾虑,能尽量的拖一些时间。
胡三刀神色一变,皱眉仔细看着姜娆,仿佛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实性。
思来想去,他终是无所畏惧道:“老子做了杀手这么多年,即便不做你这一桩生意,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子能多活一天就是赚到了。再说让老子杀了你的那个贵人允诺,必定保我无事。”
他不欲再多说什么,举着短刀的手愈发使劲,姜娆纤细的脖颈裂开一条细小的缝,殷红的血渍缓缓沿着刀面滴落,“姜小姐,对不住了。”
隐隐的刺疼传来,姜娆的心跳的很快,在这一刻,她直直望着前方的路面,脑海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面孔,有姜侯爷、晏氏和姜绾,有阮氏、晏老国公、晏大郎等人,最终定格在她脑海中的是晏安。
她若真的就这么死了,最后一次与晏安见面,却还在与他置气。
姜娆慢慢阖上眸子,疼痛愈发明显,耳畔却隐约传来奔腾的马蹄声,夹杂在哗哗的雨声中,那疾疾的马蹄声越发清晰。
只听胡三刀倏然惊呼出声,毫无防备,他的后背和肩膀处突然砸来一条马鞭,鞭子打在骨头上,凶狠又用力,让他痛的身子一哆嗦,“砰”的一声,架在姜娆脖颈处的短刀落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胡三刀抱着手臂,神色因疼痛而狰狞,“谁?谁来了?”
姜娆赶忙睁开双眸,趁此机会脱离胡三刀的辖制,她尽力的朝前跑去,朝着越来越近的马背上的郎君跑去。
郎君玄色衣袍,眉眼清峻,薄唇紧闭,手执缰绳,飞速的朝着姜娆骑马奔去,来人正是晏安。
二表哥来救自己了,姜娆见到晏安的第一眼,一下子心里踏实起来,好像看到了靠山那样可靠,她顾不上脖子上的疼痛,顾不上脚底被锋利石块划出来的伤痕,她只想赶快跑到晏安身旁。
胡三刀见势不好,捡起短刀大步朝着姜娆追去。
就在他再一次要追上姜娆的时候,晏安终于骑着骏马来到姜娆身旁,千钧一发之际,晏安俯身,一手拉着马背上的缰绳,一手一把揽上姜娆的柳腰,一下子将她带上马背,带入他的怀中。
与此同时,胡三刀已来到跟前,见到姜娆上了马背,他咬着牙拿着短刀使劲刺在马脖子处。
骏马长声嘶鸣,马蹄乱踏起来。
晏安骑射功夫并不差,尽管晏家乃是书香世家,可他自幼习君子六艺,他屏气凝神操纵着缰绳,带着姜娆朝另一边奔去,拉开与胡三刀的距离。
真切的感受到晏安怀中的隐隐温度,姜娆跳如锣鼓的心一下子慢下来,她绷成一条线的脊背此刻也终于松了下来。
有晏安在,她便什么都不怕了,她便可以不用一个人强撑着坚强了。
她喘着几口粗气,“表哥,你来救我了。”
猛然松懈下来,怀中的女郎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因着寒冷,还是因为害怕,鬓发也有些凌乱。
看着这样的姜娆,晏安一瞬间有些酸涩,他一手将姜娆揽入怀中,用行动给她力量和温暖。
晏安朗润的声音响起,语气中还有些隐隐的后怕,“ 表哥来晚了,是表哥错了。”
姜娆摇摇头,眼眶绯红,里面蕴着晶莹的泪珠,“没有,你没有来晚。”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姜娆伸出手指,指向地面上掉落的匕首,赶忙道:“表哥当心,那人有几招功夫,手中还有着短刀,不好对付。我的匕首就在那边,你去拿起来防身。”
骏马受的伤颇是严重,在晏安俯身捡起地面上属于姜娆匕首的那一刻,这匹马再也坚持不下去,一下子前蹄跪地,倒在地上。
晏安身姿骁勇,利落的带着姜娆下马,他神情严峻的对着姜娆嘱咐,“你去找地方藏身,我去对付那个歹人。”
形势危急,多说无益,姜娆连连点头,“表哥你别担心我,那歹人膝盖处受了伤,那是他的弱点。”
晏安轻轻颌首,墨眸看了姜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朝着胡三刀走去,他骨节分明的掌中握着刀尖上滴着雨水的匕首。
若是骏马没有受伤,他与姜娆还可以趁机骑马离开。但此刻无法离去,胡三刀如吐着信子的蛇一般,汹汹的盯着晏安。
胡三刀冷哼道:“看来你就是她口中的二表哥,也好,有情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同日死也是好的。坏了老子的好事,受死吧!”
说着,他便持刀冲了上来。
晏安趁机躲过去,一下子来到胡三刀的背面,将匕首插在他的后背上。
胡三刀两目血红,犹如疯狂的毒蛇,又好似疯马一般,他转过身,手中的短刀刺过晏安的右臂,滑落下去好大一条口子,殷红的血迹染红了玄色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