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好手段,朝臣都知太子不受宠,很少有人敢在祁宣帝面前提起有关太子的事情,更别说为太子说好话。
可晏安,寥寥几句话,便勾起了祁宣帝对太子的慈父之心。
自打晏安成为状元入朝为官,在一众新科进士中崭露头角、锋芒毕露,颇得祁宣帝看重。
而太子祁毓有了晏安、晏池这对兄弟的辅助,如虎添翼,近些时日在朝中威望提升不少,不少原本作壁上观的中立派官员,如今都有意与太子交好。还有不少重要的差事,祁宣帝也交给了晏安以及太子那边的人来处理。
如今太子又有了祁宣帝的一分怜惜,然他才是最受宠的皇子,他会一步步将太子与晏家踩在脚下,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祁宣帝将折子放在一旁,看了看大殿内的铜壶滴漏,“ 升平楼里的宴席马上要开始了,你们去吧!”
顿了顿,祁宣帝接着道:“ 太子,你跟着朕一道去。”
祁毓心头一跳,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是,父皇。”
出了文德殿,祁毓冲着晏安不着痕迹的点点头,跟着祁宣帝上了龙撵。
“ 晏大人这是打定主意要与本皇子作对了!”
祁恒走到晏安的身旁,冷冰冰的道了一句。
晏安长身玉立,轻扫他一眼,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三皇子这是哪里的话,我乃大祁的臣子,自是忠君爱民,拥护正统,何谈与三皇子作对!”
祁恒盯着晏安看了片刻,冷笑一声,“好!不过晏安你也别得意的太早,你我之间本无什么敌对,不过你总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怪不得本皇子不仁了。”
说完这话,他甩袖离去。
晏池走到晏安身旁,言语中有几分担忧,“二弟,你日后定要多多提防三皇子。”
晏安颌首,应了一声好,“大哥别太担心,我自有分寸。”
做为权贵之子,如今他又已入朝为官,夺嫡站队这趟浑水,他不得不涉及。
不管是出于私情,还是为了整个大祁子民好,他都希望,最后是太子成为新帝。
三皇子骄纵跋扈,顾贵妃绵里藏针、手段狠辣,再加上还有仗势欺人、欺负百姓的顾家,若是让祁恒登上帝位,那怕是整个大祁更要风雨飘摇了。
看着祁宣帝与太子一道进入升平楼,顾贵妃一愣,往常都是恒儿跟在祁宣帝身旁,今个怎的变成了太子?
她收敛面上神色,起身行礼,而姜娆也跟着众人一道朝祁宣帝行礼。
祁宣帝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落座,“ 今日乃重阳佳节,虽没能登高望远,不过诸位在宫中不要拘束,畅所欲言。”
他举盏饮下一杯酒,看向左侧的蜀王,“ 你我兄弟,许久不见,你们一家人回了开封,可要在开封多待些时日。”
姜娆顺着祁宣帝的目光看过去,蜀王看上去比祁宣帝年轻几分,只不过眉眼间的骄矜尽显,看上去是个有些自傲的人,倒是和祁恒很像。
蜀王对着祁宣帝隔空碰盏,“ 臣弟正有此打算,臣帝的爱女瑜儿身子弱,蜀地不适合长久居住,臣弟的长子、长女都已嫁娶,如今臣弟和王妃就只操心瑜儿一人了。”
蜀王妃跟着道:“ 瑜儿打小就喜欢回到开封,她的身子,也更适合在开封静养,若是日后能够长久留在开封,想必瑜儿的身子也能好转不少。”
祁宣帝点点头,“这有何难!等给瑜儿在开封找一个佳婿,那便可以长久留在开封了。”
祁瑜适时的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笑意,却没出声反驳什么。
祁宣帝起了做媒的心思,“那瑜儿可有心仪的郎君?”
祁瑜面色红了红,低着头没吭声。
蜀王妃接过话,“ 臣妇与王爷长久待在蜀地,对开封的郎君所知甚少,不过近日倒是经常听闻晏大人的名讳。晏大人高中状元,才情出众,是难得的好郎君。”
随着蜀王妃话音落下,祁瑜水盈盈的眸子飘向晏安那处,面上更加绯红。
晏安不禁眉头皱了皱,不曾看祁瑜一眼。
蜀王妃话中的意思非常明晰,祁宣帝自是听明白了,他看向晏安,“ 朕瞧着,你与瑜儿倒是相配,不若趁此机会,朕为你们二人成就一桩好事?”
升平楼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晏安的回应。
姜娆清澄的双眸亦是看向晏安,她心中没有太大的愤懑或是紧张和期冀,反而有股莫名的笃定,她相信晏安的为人。
晏安起身,不卑不亢的道出声:“ 陛下,微臣已有意中人,此生唯她一人。”
听到晏安这番拒绝的话,祁瑜面上的绯红尽失,变得青白一片,她紧紧攥紧手中的绣帕,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仿佛察觉不到疼痛。
晏安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了陛下,拒绝娶自己为妻,祁瑜面上火辣辣的疼,好似被人扇了一巴掌,只觉丢人。
难以置信、生气与难堪等各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为嫉妒和厌恨,祁瑜阴郁的看着姜娆,哪怕晏安没有明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晏安心仪的女郎必定是姜娆。
蜀王妃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维持着王妃的尊严,面色一片平和,对着祁宣帝道:“ 陛下,瑜儿的亲事不着急,她是臣妇和王爷的爱女,自是要好好为她挑选夫婿,马虎不得!”
祁宣帝点点头,倒是没有预料到晏安会拒绝他的提议,冲着晏安问了一句,“你心仪哪家女郎?”
晏安看向姜娆,眸中只她一人,面上不由得浮现笑意,清冽的神色不见,眉眼间光风霁月,如春风般清朗和煦,“ 微臣与表妹两情相悦,再容不下其他人。”
祁宣帝跟着看向姜娆,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哪怕他如今年岁已大,对女色并不过分在意,可看见姜娆的容颜,出于男子的本能,也不得不欣赏和肯定。
“朕对你有印象,中秋佳节前的赏花宴上,朕见过你,你是哪家姑娘?”
姜娆起身,向祁宣帝见过礼,落落大方的看向祁宣帝:“臣女见过陛下,家父乃南阳侯。”
“南阳侯!” 祁宣帝点点头,“你父亲骁勇善战,朕时至今日还记得他的英姿。你父亲、母亲替朕管辖南阳多年,辛苦了!”
顾贵妃此时插了一嘴,她面上带着一丝笑,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好听,趁机给姜娆下绊子,“ 姜姑娘来开封做客,莫不是厌烦了南阳城、沉迷于开封的富庶辉煌?”
姜娆面色不变,坦然自若,“家父得陛下赏识,才有如今的富贵日子,臣女更是从小在南阳城长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女又怎么会厌烦南阳城呢!南阳城是臣女的家,正如落叶归根一样,臣女喜欢南阳城。家父、家母和小妹亦是如此。”
姜娆接着道:“自臣女记事起,家父、家母便告诉臣女,能有如今的富贵日子,都是陛下的恩典。每逢陛下万寿宴时,家父、家母虽无法亲自为陛下送上寿礼,但每年都不忘在南阳城为陛下祈福,祈求陛下圣体康泰、万寿无疆。”
这一番话虽是恭维的话,可配上姜娆真挚的眼神和唇角的盈盈笑意,看上去颇显真诚。
祁宣帝不由得有几分满意,即便贵为皇帝,知道有臣子如此真挚的念着他,他不免有些得意。
他豪饮一盏酒,“你父亲兢兢业业的替朕管辖着南阳城,有你父亲在,朕很放心。”
“ 朕看你举止谈吐,端庄大方、林下风致,颇有你父、你母的风范。你既与晏家二郎有意,这乃好事一桩,你们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朕愿成人之美,为你们二人赐婚。”
姜娆与晏安不禁露出笑意,齐齐对祁宣帝道谢:“臣女/微臣谢陛下隆恩。”
祁宣帝赐婚,在场之人无不面上带笑,表示自己的开心。
只有两个人面无表情,甚至是有些阴翳,便是三皇子祁恒和祁瑜。
祁恒脖间青筋暴起,掌中紧紧攥着酒盏,手背上的青筋同样的突起,他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祁宣帝竟然会为姜娆与晏安赐婚。
他沉沉的双眸看向姜娆,肆无忌惮的游离在她的面上,眸光含着痴迷和几分阴冷,赐婚了又如何,这应该是他的女人!
而另一侧的祁瑜,亦是面色沉沉,这一切都与她料想的不一样。她记了晏安这么多年,从来不曾喜欢过其他郎君,她不可能放弃的。
这个插曲一过,祁宣帝又向其他臣子把酒言欢,尽力的拉近与朝臣之间的距离。
虽他如今不复年轻时的知人善任、仁厚节俭,有时难免昏了脑袋,被佞臣蒙蔽,可他毕竟不是太过昏庸无能,对待这些大臣,既有忌惮,又不得不倚重。
渐渐的,席间变得热闹起来。
姜娆朝着晏安举起盏,与他隔空虚碰。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双眸中只有对方的身影,唇角带着笑意,熙熙攘攘的大殿内有许多人,可谁都插不进去他们二人之间那独有的氛围。
祁瑜冷眼看着姜娆面上的笑意,她心里嫉妒的发狂,想着前几日府上侍卫打探来的消息,她唇角溢出冷笑。
一直未曾吭声的祁瑜,走到姜娆身旁,柔柔的道出声:“ 我与姜姐姐见面不过寥寥数次,但知晓姜姐姐与晏安哥哥彼此有意,我也很是为你们开心。”
停顿片刻,她看向众人,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开封世家郎君成亲,一贯是讲究门当户对,按理说姜姐姐与晏安哥哥也算是家世相当。只是…”
她面上浮现出犹豫的神情,水盈盈的眸子扫了一眼晏安,咬着唇不再说话,好似有什么难为情的事情不方便说出口似的。
热闹的大殿又冷却下来,众人皆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只是什么?” 顾贵妃带着看好戏的笑意,出声问道:“ 瑜儿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本宫为你撑腰。”
祁瑜冲着顾贵妃感激一笑,咬着的唇松开,“只是,我听说,姜姑娘并不是真正的侯府小姐,她只是个低贱村妇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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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祁瑜说话软绵绵的,字字句句却带着刀子似的,她还特意在“低贱”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她这话一出来,原本安静的升平楼顿时响起阵阵窃窃私语声。
“原来她不是侯府小姐啊!”
“ 到底是从南阳城小地方来的,竟然是个村妇的女儿,难登大雅之堂。”
……
不少贵女边交头接耳,边斜眼打探着姜娆,与姜娆席位相近的几个贵女甚至往一旁倾着身子,拉开与姜娆的距离。
这纷杂的议论声,在静谧的大殿中颇是突兀和明显,难以忽视。
祁瑜面色得意,听着这不绝如缕的议论,她好像已经看到姜娆日后因身世而被所有人鄙视的场景,村妇的女儿,拿什么和她这样的贵女相争。
她是村妇的女儿,只这一条,她便比不上自己尊贵。
祁瑜转过身,沉沉的目光移到姜娆身上,原本肆意嚣张的笑意淡了下来,预想之中姜娆可能会因身世暴露而畏畏缩缩、自觉低人一等,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她最难堪的一面。可是,她并没有在姜娆面上看到一丝失态。
姜娆身姿笔直的坐在那里,神色坦然自若,八角宫灯里的烛光照在她身上,宛若上好的玉石般熠熠生辉,沉稳又夺目。
她恍若没有听到和看到那些议论以及嫌弃的眼神,或许是她听到、也看到了,也丝毫不在意。
顾贵妃眉眼一挑,殷红的唇溢出几声轻笑,“ 村妇的女儿?这可有意思了!多亏瑜儿告诉我们,不然大家要被蒙在鼓里了!”
顾贵妃又看向晏安,一副为他好的作态,“ 晏大人你乃青年才俊,婚姻更是做不得儿戏,如今竟与一个村妇之女有了姻缘,真是可惜啊!”
祁瑜拿着帕子掩唇,一副小白花无辜的模样,“ 我也是偶然得知,本不想说出来让姜姐姐难堪,可世家郎君成亲讲究门当户对,晏安哥哥才貌双全,我唯恐晏安哥哥被蒙骗,如今才不得不说。”
“祁小与顾贵妃的好意,晏某承受不起。” 晏安神色冷淡,声音清冷,他起身来到姜娆身旁,长身玉立的站在姜娆那边,冷冰冰的对着祁瑜道:“ 何为门当户对?表妹是谁的女儿又有何重要?不劳祁小姐费心。”
祁瑜眼眶浮现泪花,“晏安哥哥,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怕你受了蒙骗。你是世家郎君,又是新科状元,怎能和这等低贱的村妇之女在一起!”
“低贱?” 随着祁瑜的话音落下,姜娆清冷的声音响起来,她双眸的目光好似山巅的皑皑白雪,又恍若沁凉的一汪碧水,冷冷的看向祁瑜,质问道:“ 敢问祁小姐,村妇之女低贱在何处?”
面对着姜娆毫不留情的质问,祁瑜面色有些难堪,“自是低贱,泥腿子永远低人一等,泥腿子生出来的女儿,哪里比的上开封城的贵女高贵,即便麻雀飞上枝头,那也改变不了骨血里的低贱。”
姜娆起身,来到大殿中间,她神色自若,有力的声音响彻大殿,“ 我大祁开国皇帝祁正帝,出身农家,后在市井中长大,最苦寒时只得居住寺庙度日,然祁正帝参军时智谋双全,最终建立大祁朝,实现南北统一。大祁建朝二百年来,出现过无数贤臣名将,成为国之长城,不少皆是村妇所生。”
姜娆直直看着祁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莫非在祁小姐眼中,这些人也是低贱!”
面对这姜娆的句句逼问,祁瑜面色有些难堪,她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应。
姜娆不再搭理她,冲着祁宣帝一跪,双膝跪在冰凉的汉白玉地面上,挺直身姿,直直看着上首的祁宣帝:“ 陛下,小女确实不是侯府小姐,乃村妇之女,可从不曾觉得自己母亲有何低贱!小女父母上阵杀敌,自食其力,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