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事月事当然一月一次。”姜采萍笑着跟外行解释,陈长庚脸上喜色化作冰雪:“有没有几月来一次的。”
“怎么可……”‘能’没有说出来,姜采萍脸色变白忽然想哆嗦,勉强镇定解释“有些小姑娘初潮后,大约三五个月半年才来一次,不过两三次后都会变准一月一次,有很少数时间久一点,但是日子都是准的。”
姐姐,陈长庚和麦穗一起住几年,他很清楚麦穗月事什么样,三五个月甚至七八个月才一次。
“月事应当什么样?”冷冰冰神色
姜采萍所有喜色化作惨白,低头小心翼翼:“小姑娘大概都是鲜血色,偶尔凝血块。”
姐姐都是黑色疙疙瘩瘩血块,陈长庚从上到下一寸寸发寒,唇色变得雪白,似乎能呼出寒气:“如果极不准会怎样?”
“会……会……”姜采萍身上密密麻麻一层鸡皮疙瘩“会影响子嗣……”压低声音勉强稳住声线“要请大夫”
陈长庚浑身发寒手指颤抖着握起来,脑子却诡异清晰:“这件事不许声张,封了锦、绣两丫头嘴,如果有一丝外泄,我将你们都卖进勾栏。”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下,姜采萍噗通跪下:“是”
陈长庚闭上眼深深四五个呼吸,让自己面色恢复声音一点点和煦:“起来吧,今日要去舅舅家,不要让夫人察觉有异。”
“是”姜采萍提着裙子站起来。
“长庚你好了没”含着春风的笑语出现在屋门,麦穗笑颜映在陈长庚眼里。陈长庚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心里温暖一点走过去握住麦穗手:“好了,咱们走吧。”
第61章
往日出门小两口都是手拉手走走玩玩,今天临出门陈长庚却让绣儿去巷子口雇一顶轿子。
轿子停在门口,麦穗直皱眉:“好端端雇什么轿子,白白浪费钱。”陈长庚掠掠麦穗鬓角,心里不知怎么有点疼,笑道:“大舅只我一个外甥,怎么也要体面过去,是不是?”
麦穗有点不好意思,偏偏头躲开陈长庚手指:“那你怎么办?”
“我骑马”陈长庚温情脉脉,只想把麦穗包裹进自己的世界,不受风吹雨打。
曹家不算很大户可百年下来也不小,曹大舅叔伯家堂兄弟姐妹,侄子侄女侄孙;自己舅家、姨家、姑家,表兄弟姐妹、外甥;自己岳家大小舅子、大小姨子、侄子、侄女、侄孙,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亲家、亲家子侄;曹二舅岳家、同僚……
几进的院子满满当当,前厅七七八八不知道是谁,二进青石院大小妇人笑着聊天,还有孩子们穿梭,后花园年轻子侄辈说说笑笑,正厅都是些花白胡子的体面人,内客厅都是年老妇人。
男女仆人手脚麻利穿梭往来,麦穗觉得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主要还是他们和这边亲戚不熟。倒是有很多人来和陈长庚攀关系,尤其中年妇人。
眼看又送走几个,麦穗拉着陈长庚晃到小桥上:“她们干嘛跟你那么热情?”
陈长庚把刚在桌子上捏的半块点心给麦穗,让她喂鱼打发时间:“来找我的必然是家里有女儿的。”
“为什么?”麦穗把点心塞到嘴里,好奇的看着陈长庚。
怎么这么可爱?陈长庚不知道别家夫妻什么样,他只知道每一天他都比上一天更喜欢麦穗。沾沾姐姐嘴角一片儿点心皮扔到水里,鱼儿们欢快的摇着尾巴围上来。
“因为我在执金卫,手下有许多未婚金卫郎,这些天子守卫相对一般家庭姑娘,是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
惊讶的睁大眼麦穗不可置信:“那你岂不是成媒婆了?”想想陈长庚穿红裙戴红花的样子,呃……麦穗捂嘴偷笑。
“表婶,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半天。”黄翠容欢欢喜喜出现在小桥上,然后才看见陈长庚似得屈膝“表叔也在。”
不给两人反应时间,黄翠容欢喜的挽住麦穗胳膊:“这里乱糟糟的,表婶去我屋里歇会儿,表叔去么?”问了又不等陈长庚回答,对着麦穗叽叽喳喳。
“我娘出嫁后屋子一直留着,我长回来住收拾的还算清爽,表婶去歇歇脚。”
小姑娘这么热情,别也是打金卫郎的主意吧?麦穗边笑边抽出胳膊:“我在这陪你表叔,你自己去找姐妹们玩。”
黄翠容偷偷瞧一眼陈长庚,冷冰冰,对着麦穗悄悄吐舌头:“表叔好冷啊,我去找别人玩。”
院子里依然欢笑招呼声不断,麦穗和陈长庚呆在河边喂鱼倒也自在。
宴席摆了四十多桌,前厅客厅院子,院两边屋子里摆的满满当当。麦穗对陈长庚低语:“将来咱们老了是不是也有这么多亲友?”
亲友亲友,要么姻亲要么血亲,不管哪个都得有儿孙,陈长庚心里一滞笑着低声:“姐姐不嫌吵?”
“吵什么,到时候咱们也儿子媳妇女儿姑爷,还有小孙子……”想着自己和陈长庚白发苍苍儿孙满堂,麦穗笑眯了眼。
曹大舅端起杯子祝酒:“曹某虚度六十载,忆当年弟妹青葱,岁月弹指却没能光耀门楣,唯有香火不断算是对得起祖宗。”
旁边有同僚好友举杯:“曹公谦虚,为京城免去战火乃是大义。”这指的是为齐军开城门。
又有人说:“曹公为官数十载清廉自持吾等楷模。”
“父亲为人事必亲躬,对我们兄妹谆谆教诲,儿子们铭感五内。”四十多岁大表兄,领着弟妹子侄跪下敬酒。
一杯酒饮下曹大舅感叹:“父亲生我兄弟三人,小妹却早早归去……”人老了特别容易想起往事,曹大舅眼眶酸涩含泪微笑。
下边重长孙特别机灵举着杯子:“太爷爷太爷爷,祝太爷爷寿比南山。”清脆童音惹人高兴。
曹大舅拿袖子沾沾泪笑着点名:“长庚你和张氏要努力,就你娘还没孙子。”
陈长庚站起来浅笑:“外甥还年轻想把更多精力放在前程上。”
“傻孩子前程固然重要,子嗣香火同样重要,你爹当年青春中举何等风光,如今同龄的唯他身后孤单。”
烟州老人认识陈三郎的不在少数,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当年三郎文采风流令人敬仰。”
大舅娘笑呵呵对麦穗:“外甥媳妇你可得上心才行。”
麦穗大大方方站起来,笑道:“舅舅、舅娘放心,爹娘香火一定旺盛。”
这么大方的北地姑娘真少见,宴席瞬间热闹起来。吃完饭麦穗再不肯坐轿嫌闷得慌,小两口手牵手往回走,马儿哒哒哒跟在后边。
即便到了冬月,烟州依然满城绿色,只是显得有点干瘦发暗。陈长庚眼睛不由自主溜到医馆药堂,麦穗关切摸上陈长庚额头:“不舒服?不停看医馆。”
“没有”陈长庚拉下麦穗手握在手心,想了想笑着试探“姐姐很喜欢孩子?”
“是啊”麦穗眼里星星点点亮起来“长得漂亮性子安安静静”
那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陈长庚笑容带痛看麦穗神采飞扬。
“像阿五就很可爱,”麦穗十分向往“乖乖巧巧的,给颗糖就拿在手里。”
“要是像姐姐一样活泼怎么办?”
麦穗想了想自己小时候,惹猫逗狗招人嫌的样子,满脸嫌弃:“别,要是那样的,你带。”可眉眼里却是欢喜。
“好”陈长庚从胸口送出‘好’字,果然像姐姐一样活泼调皮,他就把她宠到天上。
一夜无话,只是姜采萍再看麦穗有些战战兢兢的感觉。
第二天下值,陈长庚领着秋生拐到一贴堂,这里的苏大夫是烟州第一妇科圣手。内室陈长庚细细介绍了麦穗症状,苏大夫凝神听完:“五年俱是如此?”
“是,严重吗?”
苏大夫看眼前青年,即便极力自持依然流露出焦虑担忧,微微叹口气安慰:“严不严重需得亲自望闻问切,不如请尊夫人过来应诊?”
让麦穗过来用什么借口呢?陈长庚闭上眼睛平静心气,须臾睁眼神色清明:“过一会儿我会让亲随以治疗腹泻为名,请先生上门问诊,到时先生能不能找个借口为我娘子诊脉?”
苏大夫笑道:“这容易,尊夫人月经不调五年,气色一定有所表现,比如……”胸有成竹望着陈长庚“唇色不比其她女子红润而是偏肉色,甚至泛一点点微紫。”
肉肉的双唇泛一抹珍珠光泽,原来是病态吗?这么久自己都没发现,陈长庚心绞着疼。
“如果诊完脉我娘子不要紧,请先生当堂开药叮嘱禁忌,如果……”陈长庚心疼成一片,慢慢吐口气沉声“如果情形严重,请先生临别交代让我来取药,不要让我家人知道情形。”
竟是这么爱惜妻子不肯让她担心,苏大夫微笑:“公子放心。”
“麻烦先生开点巴豆。”
为妻子这么豁得出去,苏大夫真的笑了:“巴豆是有毒之物,我开点番茄叶子给公子泡茶。”
前堂不时有人来问医抓药,陈长庚坐在安静的内室,双手捧着一杯浓浓热茶,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慢慢呷一口苦涩味弥漫整个口腔。
陈长庚下值回来就开始拉肚子,麦穗担心的不行,秋生骑马请大夫来诊脉。苏大夫一边给陈长庚诊脉,一边打量麦穗,心想这就是被丈夫疼到心尖的女子?
麦穗心焦:“大夫长庚没事吧?他自从六岁后再没生过病。”
苏大夫笑微微收回手:“没事,骑马吃了点凉风扎一针就好。”取出一根银针扎在陈长庚脐下,立刻止住腹泻。
收回银针慢慢在火上烤,苏大夫似乎无意闲聊:“我看夫人气色是不是月经不调?”
“啊?”麦穗迷茫
姜采萍知机的上来:“我家老夫人去的早,没人教过夫人所以她……”
原来如此,苏兴文就说这么严重的病,怎么会才知道,原来是没长辈。
苏兴文坐下慢慢解释:“是这样,女子月信每月一次,不如在下帮夫人看看。”苏兴文伸出手示意
麦穗把胳膊藏到身后:“不痛不痒的不用看,月事那东西挺烦人。”
姜采萍紧张的捏住拳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劝,陈长庚想要说却张口结舌找不到理由。还是苏兴文见得多,淡笑:“月事不调也是病,对身体不好。”
“影响子嗣吗?”麦穗只关心结果。
“不影响”陈长庚立刻接口。
麦穗松口气:“那就成不用看。”
……屋里安静下来,秋生已经知道原委,盯着麦穗急的拳头紧紧握起。
苏兴文瞟一眼陈长庚,笑道:“这个影响寿命,你们姐弟夫妻……”
陈长庚立刻接话:“姐姐难道你不想陪我白头?”神色跟着变成哀伤委屈。
成吧,成吧,虽然接受陈长庚是自己相公,可麦穗还是受不住他委屈模样。在陈长庚刚才的位置坐下,麦穗伸出手腕。
屋里几个人紧张的望着大夫,麦穗也好奇偏着脑袋研究大夫表情。苏大夫不动如山神情温和,只是久久摸着麦穗脉搏,偶尔动动食指、中指或者无名指。
到最后陈长庚几乎不能呼吸,麦穗笑嘻嘻:“这么久,严重?”
苏大夫终于收回手把脉枕,针包一样样收起来,笑道:“夫人身子康健不碍事,只是有几位药材在下没带,哪位跟我去药铺拿?”眼睛瞄向陈长庚。
一桶雪水毫无预兆泼下来,陈长庚不知自己是怎么稳稳站住,怎么微笑说:“麻烦大夫,我这就去取。”他只觉得留在屋里的是一具躯壳,魂不知飘在哪里,也许是院子也许是半空。
麦穗拦住:“你刚吃凉风拉肚子……”秋生笑嘻嘻过来拦住麦穗:“你的事小叔哪儿放心别人,没事,大小伙子跑两次茅厕有什么。”
苏大夫也笑着劝:“不要紧那阵凉气已经散了。”
陈长庚回来把药交给姜采萍:“你亲自熬,药渣处理掉。”
姜采萍心里一‘咯噔’抱着药低头:“大人放心。”麦穗喜滋滋迎出来抱怨:“原本是给你请大夫,最后喝药的是我,咦~好苦。”皱鼻嫌弃。
陈长庚笑:“姐姐要是不想喝就不喝了。”姜采萍吓的一哆嗦,一包药掉到地上,连忙弯腰捡起来笑道:“大夫开的药怎么能说不喝就不喝。”
“就是”麦穗挽住陈长庚笑“花钱买回来的,再说这毛病多少会影响子嗣吧。”
姜采萍嘴角扯了几次没笑出来,陈长庚笑着带麦穗回正屋:“没事,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是啊”麦穗笑眯眯“爹娘还在天上等做爷爷奶奶呢。”
“嗯”陈长庚笑着应了。
声音消失姜采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脸色雪白:怎么会这样?已经严重到不能让人知道用的什么药,已经严重到吃不吃药都一样。
晚上许是要变天,薄薄云层自天边蔓延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