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荣也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要是单挑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她假装没听懂唐瑛的话,混赖道:“既然你有胆子跟我一战,那咱们就找个地方吧。”上次巷战她吃了大亏,回去总结经验,巷子狭窄地形有利于敌方也是落败的一个原因。
唐瑛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欣然应战。
阿荣这次把打架的地点选在了城内的四贤巷子尽头,那里原是先帝朝谋反的三王之一的成王府邸。成王伏法之后被先帝下令荡平府邸,于是皇家禁卫军充分显示了他们的拆卸能力,用三日功夫将一座富丽堂皇的王府给拆的连一块地砖都不见了,还把王府后院的大小池塘水泽给填平,放眼望去倒好像此地从未有过一座王府。
场地开阔,人员齐备,阿荣一声令下,带来的十几名少女将唐瑛围在当间,摆好了架势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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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贤巷子原与成王府邸相邻的乃是威北侯府。
初代威北侯跟着□□打天下得了侯爵之位,可惜后代子孙躺在祖上的福荫之下享乐,不思进取,再无建树。但先帝之时,当时的威北侯在后院建了一座揽月楼赏秋,当时轰动京城,成为一时之盛景。
待得三王作乱之时,揽月楼被先帝暗中征用,充做瞭望楼,观察过成王府中动静,立下大功,还得了御笔亲书,侯府众人更是以此为荣。
今日威北侯在揽月楼请客,请的正是禁骑司指挥使傅琛,他从小的玩伴。
上首的新任威北侯沈谦,于半个月前在府里大宴宾客,庆贺自己接任侯爵之位,可惜傅琛离京查案,无缘前来,故而傅琛才回京在御前奏对完毕,就被他从宫门口给拖了过来,连圣上赏赐都被一并拖了过来。
傅琛此次出门办案,成功破获一起官匪勾结大案,荡平二郎寨匪类,剿灭匪类数百人,押送地方贪官入京受审,得圣上嘉奖骏马一匹,赏金若干。
提起这匹马,沈谦揽着怀里的美人儿垂涎三尺:“……我可听说了,陛下把御敌马监里的那匹谁也不能降服的野马赐给你了,不如你留给兄弟我赏玩几日”
他口里的那匹野马乃是五年前西北回纥向皇帝陛下进献的贡品,听说这是天山马王,天生天养,是回纥部落花费三年时间在野马群里捕获的。捕获之后不能驯服,便当做贡品送进京中,献给了南齐的皇帝陛下。
御马监里的那些人就没一个能降服马王的,还得把它当祖宗一般供着。这五年间没少踢伤欲驯服它的小太监,久而久之杀也不是,放也不是,皇帝陛下趁此机会便将它赏给了爱马的傅琛。
让威风侯爷驯马有些勉为其难,但沈谦此人爱好风雅,爱琴棋书画更爱美人,他想要留那匹马在侯府赏玩可就是真的赏玩,画几幅骏马图而已。
但傅琛也喜欢那匹马王神骏,如今纳入囊中便是一刻也不想多等,只想带回去驯服,但发小死皮赖脸拖了他过来饮酒,还不断使眼色让美人儿往他怀里蹭,引的他恨不得把沈谦揍一顿。
“你还是打消这个主意吧。”傅琛转动着手中色如琥珀的美酒,睨了旁边美人一眼,那美人儿只觉得傅指挥使的眼神冷的好比一盆凉水兜头淋下,加之身上只穿单薄的纱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不敢使媚态往傅琛身上蹭。
沈谦见此情景,遣了美人下去,还不忘抱怨他:“小时候觉得你性子还好,怎么越大越冷淡,你瞧瞧你这个样子,怜香惜玉都不会。说实话,就算是让美人儿给你暖被窝,美人儿说不定也要冻死在你怀里。还是别糟蹋我的美人儿了。”
傅琛一仰脖饮尽杯中酒,长身而起故意向他唱了个喏:“多谢侯爷厚爱,如果没别的事情,傅某这就告退。”
他如今手握权柄,乃是天子心腹近臣,敢大大咧咧受他这一礼的人还真不多,沈谦气恼的瞪着他,半点没有要起身还礼的意思:“走吧走吧你,等我一会收拾行李,回头就住你府上去。”
搭个棚子住在傅琛马厩旁边与马王近距离接触这种事情,沈侯爷还真做得出来。
他这个人随性的很,又无意仕途,高兴起来什么荒唐事情都做,偏又踩着线不至于碰触皇家律法,在允许范围内过的最为舒展自如。
傅琛对于发小的脾气秉性不可谓不了解,他无奈道:“随你。”转身要走,目光随意从楼上窗口往下一瞟,顿时定住了,神情之中还有几分惊愕。
“那是……”
原成王府邸的空地上,此刻一帮小女娘们正在打架。
简而言之,是十几名禁骑司的下属围着一名女子意图群殴,只不过被围在当间的女子身手极为利落狠辣,自保绰绰有余,故而打的难分难解。
沈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乐了:“嘿哟,一群胭脂虎打起来了。”当间那名女子瞧着还真有些味道。
二人视力都极佳,又是居高临下,将下面打架的场面尽收眼底。
傅琛轻笑:“怎么又是她?”如果他瞧的没错的话,被禁骑司众女围在中间的正是二郎寨谷口打劫劫匪的那名张姑娘。
沈谦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你说的是哪一个啊?”能让傅琛这块冰疙瘩关注的女子,他可要好好打量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晚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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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唐瑛的拳脚功夫走的是速战速决的路子,阿荣带来的人与她水平当间,都是九公主的贴身侍从,自九公主软磨硬缠,再由其母皇贵妃跟陛下不断的吹枕边风,恰禁骑司凰字部大长公主抱病卧床之后,半年前皇帝陛下终于同意由九公主接任凰字部。
先皇后神勇过人,但现皇后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贞静端庄,并无接手禁骑司的想法,故而由当今陛下的姐姐大长公主元瑶掌管凰字部多年。
九公主甫入禁骑司,她身边的人也跟着鸡犬升天,招摇过市,很是跋扈。
她身边这帮侍女倒是在皇贵妃娘娘的授意之下,跟着从小摆出一副不爱红妆爱武妆的派头,也请了正经的拳脚师父,大家练的似乎也颇有章法,只不过成效嘛……经不得唐瑛验证。
唐瑛坐在阿荣背上,她身下还叠趴着三名女子,不住哼哼。
阿荣败在唐瑛手下,居然还有勇气叫嚣:“你竟然敢打禁骑司的人?!”
唐瑛差点笑破肚皮,面上却做愁苦状:“打都打了,不然怎么办呢?”
“你赶紧起来,向我赔礼道歉,不然我要你好看!”
“我已经够好看的了,不需要更好看。”唐瑛在她漂亮的脸蛋上揉了一把:“而且向手下败将赔礼道歉,我还没听说过。”
阿荣都快要被她给气哭了:“你个小贱人!”
“张口闭口就是污言秽语,你嘴巴这么脏,做什么人啊。”唐瑛随手从地上扯了把野草塞进阿荣嘴里:“我觉得你做牲口就挺好。”
阿荣“呸呸”几声吐出了嘴里的草,被她给气哭了,想要再骂,可是惧于唐瑛的张狂,也领教了眼前女子不惧权势的样子,生怕再被她塞一嘴草,只能流着眼泪狠狠瞪她。
“乖,再瞪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等回去练好了本事再来找我算账啊。”唐瑛笑着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一场群架于她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而已,对这种程度的报复只觉得好笑,不过是嚣张跋扈的女孩子咽不下一口气而已,在生死面前都是儿戏。
她起身往前走,身后传来阿荣带着哭腔不甘不愿的声音:“喂,你叫什么?”
“张瑛。”她脚下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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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北侯门口,傅琛的赏赐——那匹浑身油亮几乎发光的野马王被装在马车巨大的笼子里,怕它路上发疯,笼子外面用黑油布遮了起来。由专人牵出了侯府。
野马王桀骜不驯,连笼头也不肯戴,为了装进笼子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御马监的一名小太监差点被差断肋骨。
沈谦站在笼子前面,心里痒痒的厉害。
“我就看一眼啊。”他掀起黑布的一角,对上一只野性难驯的马眼,被野马王的神骏所摄,哗啦扯下了黑油布,于是野马王整个都露在了他面前。
沈谦顿时痴气发作,扒着笼子恨不得钻进去:“阿阿琛,你居然忍心把它关在笼子里吗?你看这么神骏的马儿,你看看它的眼神毛发,看看它身上的骨骼肌肉,再看看它的神气,就应该自由在天地间驰骋啊。老天!它长的真漂亮,要是能画下来说不定就是一幅传世名作!”
威北侯为人最是怜香惜玉,自诩心肠软善,不但见不得美人受苦,连野马王也舍不得受苦,他伸手隔着铁栏杆想要去摸摸马鬃,那野马王似乎能懂他的意图,居然把脖子往前挪了挪,任由他摸上马鬃,并且为那顺滑的手感而赞叹不已。
傅琛站在旁边,颇为头疼:“喂,你到底有完没完啊?不就是一匹无人能够驯服的野马吗?”
威北侯一颗心全都倒向了野马王:“你懂什么!铁石心肠的家伙!你看看它的眼神,多温润无辜,你们这帮人也太狠心了,天地间自由的一匹神物,偏被你们捕获,关进笼子里,太没人性了!”
傅琛无语望天——这个人痴气发作起来,连池塘里一条游鱼也要心疼半天的。
沈谦趁着傅琛不注意,拧开锁头拉开铁门,向野马王伸出了友谊之手。
牵着马车的下人回头看到,忙出声提醒:“侯爷小心!”却已经晚了。
野马王一脚踢翻了菩萨心肠的威北侯爷,精神抖擞的冲出了笼子跳下马车,眼见得巷口车来人往,扭头便向着人巷子尽头冲了过去。
“哎哎你回来——”沈谦躺倒在地,也不管野马王听不听得懂,扯着嗓子直喊。
傅琛恨不得再踢他一脚:“你就给我惹事儿吧!”他翻身上马直追了过去。
巷子尽头便是前成王府邸的遗址,他与威北侯在揽月楼观赏了一出打群架,眼见得那张姑娘夺冠,坐在手下败将身上歇歇腿儿,他们才下楼来的。
不过片刻功夫,想来这帮人都还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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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瑛走出去十步,迎面便撞上了横冲直撞奔过来的野马王。
她身后那十几名女子还躺的横七竖八,互相埋怨对方拳脚疏漏,给了对方可乘之机,这才让大家一起丢脸,都没注意到冲过来的野马王。
唐瑛倒来得及退避三舍,但身后那堆叠在一起的小娘子们可来不及躲。
说时迟那时快,野马王冲过来的同时,唐瑛往旁边退开三步,顺势抓住了它的马鬃,敏捷的翻身窜了上去。
身后远远追过来的傅指挥使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竟然暗自替这姑娘捏了把冷汗,总感觉下一刻她就要被野马王给掀翻在地。
野马王感受到了背上的负重,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掀起,几成直立,想要把背上的人掀下地去,可是唐瑛从小跟猴儿似的跟着唐尧在马背上长大,连驯马也不知道玩过多少回,这种程度的威胁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一手抓着马鬃,一手举拳狠狠朝着马脖子捶下去,两腿却好像生了根,紧夹马腹不挪动分毫。
野马王吃痛,嘶叫的更厉害了,也不再往前直冲,癫狂的发起疯来,用尽了办法想要把唐瑛耍下来。
阿荣等人已经看傻了眼,吓的一动也不敢动。
九公主深受皇帝陛下宠爱,她们也曾跟着九公主去御马监偷瞧过传说中的野马王,知道它野性难驯,不但咬人还踢人,容不得有人近身,更何况是骑在它身上。
唐瑛一边抓着马鬃在马背上耍杂技,一边朝着阿荣等人暴怒大喊:“还不赶紧爬起来跑,等着被踩死吗?!”
这次阿荣顾不得再跟她斗嘴,十几个人连搀带扶,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连忙往旁边躲,就怕下一刻被野马王踢过来受伤。
傅琛骑马赶过来的时候,阿荣等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躲到了一边,见到他如遇天神下凡,连声气儿都娇滴滴的:“傅指挥使救命啊——”
“指挥使救命——”
如果不看正在马上惊险的与之博弈的唐瑛,还当是她们遇险。
傅琛骑马到得唐瑛近前,向她伸出了手:“姑娘,抓着我的手。”没想到马上的女子一边毫不容情的狠捶野马王,一边还能分神回他的话。她笑的神采飞扬,双眸灿若星辰,似乎要将人不由自主吸进去:“不必了,我瞧着这畜牲气性倒挺大,且让我玩玩。”
傅琛:“……”
紧跟着冲过来的威北侯远远听到她这句话,心疼的肝都要颤碎了:“你你……你且住手,你那是玩吗?那是要它的命啊!”没看到她一拳一拳照着野马王的脑袋与脖子下手吗?
看这姑娘跟别的小娘子打架还不觉得她心狠,再看她揍马简直是铁石心肠,倒跟傅琛有得一比。
沈谦捂着肚子追过来,还心疼野马王被这野蛮的丫头揍,连连喝止。
唐瑛此刻惊险至极,抓着一撮马鬃半个身子都吊在马脖子上,眼看着要被掀下去,野马王胜利在望,跳的更欢了,没想到她嗖一下又翻身爬了上来,照着野马王的脑袋继续狠揍,这边连眼睛嘴巴也下手……
所幸这块空地面积极大,跑一匹马绰绰有余。
阿荣等人靠着威北侯家后墙排排站定,亲眼见到唐瑛的真实战力,各个面色发白。
内中一名今天才被召来初次跟唐瑛交手的女子埋怨道:“阿荣你也不提前打听清楚,她这样的咱们再来十个,也未必能够打赢。你这不是让姐妹们来挨打吗?”
阿荣:“……”错误高估队友战力,惭愧!
两个时辰之后,金乌欲坠,到处都是金色的霞光,大汗淋漓的唐瑛躺在野马王的肚子上休息,沈侯爷口里神骏无敌的野马王肿着马头,双目充血,嘴巴也肿着,却温驯的躺倒在地上,任由唐瑛靠着它蹭了又蹭。
傅琛走过去,居高临下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她的头发早被汗水湿透,散碎的发丝贴在白皙的额头之上,一人一马似乎都疲乏到了极致,放弃了对峙,达到了和解。
“姑娘,要不要在下扶你起来?”
远远围过来的阿荣等人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禁骑司出了名的冷面指挥使,即使对上九公主的示好邀约都能保持着他的冷脸毫不动容,何时对女子这么和气过了?
“让我……歇会儿。”唐瑛靠着野马王温暖的肚子,连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