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立刻伏在地上,用力磕头求饶。可是只是发出了啊啊的声音,却说不出话来。
沐沉夕惊愕地瞧着裴君越:“她怎么了?”
“怕她乱说话,拔了舌头。”
“你——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裴君越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所以,因为此事,你会对我生出厌恶么?”
“你这是何意?”
“若是如此,她便不该活着!来人——”
“住手!”沐沉夕慌忙制止他,“何至于此?”
“你想保她?”
“不是我想保她,而是你不该这样草菅人命。”沐沉夕无法攥紧拳头,但此刻神情却是痛心疾首,“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般残忍的?”
“我一向如此,只是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你开心罢了。你不让我乱杀人,我便不杀。你要我勤政爱民,我也可以勤勉政务。可我做这一切有用么?到最后,你不还是要离开我?”
“你当皇帝不为天下苍生,为我?”
“是。”
“真是可笑。”
裴君越笑了起来:“确实是可笑,我现在才知道,我做这些根本便无用。倒不如随心所欲。”他捏起了她的下巴,“不如你来替我上药,我便不杀她。”
沐沉夕最恨受人威胁,可人又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她咬牙应了。
那婢女颤抖着将伤药送到沐沉夕的手中,裴君越躺在了她的腿上,神情惬意。
可是下一刻,沐沉夕沾了些药,用力按在了他的刀口上。他吃痛地捂着伤处,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沐沉夕一脸无辜:“抱歉,你也知我一向粗糙。你忍一忍。”说完手一歪,伤药尽数洒在了他伤口上,又胡乱拿纱布裹了裹。
只是这么小的一些动作,沐沉夕便累得汗都沁了出来。
裴君越看着身上那乱七八糟的绷带,皱起了眉头。他忽然转头道:“来人——”
一道黑色的身影翩然而入,裴君越指着地上那个婢女:“拖出去处理干净。”
“住手——你不是答应我不杀她,为什么言而无信?!”
裴君越冷笑:“你包扎的,我不满意。”
沐沉夕咬着后槽牙:“我替你重新包扎便是,你放了她。”
“不必了,机会只有一次。”他揉了揉她的头,仿佛是在摸什么宠物的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自己的立场。夕儿,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若是不听话,你什么都保不了。”他的手缓缓覆上了她的肚子,“包括它!”
沐沉夕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半晌说不出话来。
今日之前,她都只觉得是裴君越在胡闹。可是这个婢女让她明白,她是真的不了解他。
相识多年,他一直都在伪装自己。而她,像极了那被蛇咬的农夫。她那么掏心掏肺待他,竟然换来这样的对待。
多年前,她在假山石后面宽慰这个因为母妃早逝,被人欺凌,偷偷哭泣的小皇子时,从未想过他会是这般模样。
裴君越让她感觉到了挫败和失望透顶。
他取了块干净的锦缎替她擦去了手上的血,扶着沐沉夕躺下,盖好了被子:“过两日我接你入宫,你好生歇息。”
沐沉夕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裴君越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了个吻,起身离去。
人一走,沐沉夕扯了衾被反复擦着额头,心中盘算着如何逃出去。如今也不知裴君越将药下在了何处,这药效总是过不去。
裴君越十分谨慎,经历了这婢女的事情,沐沉夕发现,但凡是在东宫里伺候她的,全部被割了舌头。
他这般残忍,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
想来上一次那个叫鱼儿的侍妾怕也是活不了了。
过了两日,裴君越果然来了。他取了锦缎盖住了沐沉夕的脸,将她抱了起来,进了轿撵之中。
沐沉夕连坐着都有些艰难,只能靠在裴君越的身上。他倒是开心,张开胳膊搂住了她。
沐沉夕有气无力道:“裴君越,你每天这么给我下药,可曾想过会要我的命?”
“这药你最了解了,只是让人四肢无力罢了,并无其他毒害。”
“可我有了身孕,若是平日里不多走动,将来会难产而死。”
裴君越怔了怔,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沐沉夕继续道:“我知道让你放了我也不太可能,不如这样,你药下得轻一些,至少让我能稍加走动。”
“这…”裴君越瞧着沐沉夕,似乎在考虑她这个提议。
忽然,轿撵停了下来。外面有小太监通禀道:“陛下,前方遇到了谢大人。”
第118章 囚禁
沐沉夕眼睛一亮, 可是对上了裴君越的眼眸,心中忽然升腾起了寒意。
他是故意的!
明知谢云诀会在此刻出现,故意要遇上他。想必周围设下了埋伏, 尽管她四肢无力,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周围有高手存在。
谢云诀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他既然敢这么做,一定还有后招。
沐沉夕没有作声, 裴君越反倒是将轿撵停了下来。隔着轿子, 他不疾不徐道:“谢太傅勤勉政务,这么晚才归家,朕甚为感动。”
谢云诀隔着轿子行了君臣之礼:“陛下谬赞, 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罢了。”
裴君越搂着沐沉夕的腰, 嘴角扬起:“太傅实在是谦谦君子, 可惜郡主太任性妄为。不过是闹个和离, 竟然就不辞而别了。真是可恶。”
谢云诀静默了片刻, 淡淡道:“臣一定会寻到她。”
“那朕便祝你早日达成所愿。”
裴君越说罢示意太监起驾回宫。沐沉夕转过头看向帘子,风吹起的刹那,只看到谢云诀有些落寞的背影。谢云诀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帘子恰巧垂下, 遮挡住了沐沉夕的目光。
她鼻子一酸,眼眶微红,垂下了眼眸。
裴君越捏住了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她:“你哭了?”
沐沉夕撇开了眼睛:“我没有。”
他冷哼了一声:“自我认识你以来,从未见过你在人前落泪。如今怎么了?”
“怎么我哭和笑你也要管么?”沐沉夕没好气地撇过了头去。
裴君越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迫使她瞧着他:“当然,我要你从今往后,眼里和心里都只有我!”
沐沉夕气结:“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人话么?”
他眯起了眼睛:“我原本还在考虑你今日的提议,如今看来,在你心中我根本也不是个人。”
“是是是,你是人。”沐沉夕咬着牙,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了能一点点获得自由,她姑且忍了。
“那我是什么人?”
沐沉夕皱着眉头打量了他片刻:“你别说,以前没仔细看。如今瞧着,你这模样长的吧…”
裴君越忍不住瞧着她的双唇,心跳竟然有些快,心情也是紧张得仿佛在等着什么奖赏。
“慈眉善目的,跟菩萨似的。我以前跟你做朋友,就是因为觉得你一定心地善良。”
慈眉善目……裴君越听着这话,觉得有些怪异。但…总算也是个褒义词。沐沉夕鲜少称赞他,这么一句话,倒是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轿撵被抬到了他的寝宫,裴君越继续用布将她的头遮盖起来,附身抱着她走了进去。宫人都被遣去了别处,寝宫内只余下一些被割了舌头的小宫女。
她们低着头,仿佛木头人一般。
裴君越将沐沉夕放在了床上,掀开了她头上的锦布。
沐沉夕四下一大量,皱起了眉头:“锦华殿?这不是我姑姑以前的住处么?”
“如今是我的寝宫了。”
“你若是安排我住在宫中,倒也腾出个宫殿来。怎么这般小气?”
“以后既然要做夫妻,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沐沉夕正要驳回去,想了想,又咬牙忍了。裴君越的脾性阴晴不定,若是继续与他杠上,只怕吃亏的还是她。
眼下他没有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动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惹恼了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她打了个呵欠:“随便吧,我困了。”
“困了便歇下。”他扶着她躺好,便低头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沐沉夕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态瞬间崩了:“裴君越,你大爷的!不给我单独安排个宫殿住着也就罢了,这床就这么大一张,你还要挤着。非显得你能耐是吧?!我要不是着了你的道,我肯定阉你十八遍!”
“十八遍有些多了。”裴君越捂住了她的嘴,“你在军中久了,说话确实是不中听,以后要改改。朕和你一同就寝,这就宠幸。你现在是在承君恩,明早起来还要谢恩的。”
“唔#%……&*”
“不必太感动。”
他站起身来,走到屏风后。几名宫女走了进来,替裴君越宽衣解带。
沐沉夕瞥了一眼,他到底还是要了点脸,穿了件中衣出来。沐沉夕觉得,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遭了报应。
他掀开被子躺到了她身旁,沐沉夕吃力地转过身来,却被裴君越自背后抱住。他的手覆在了她的肚子上:“留着谢云诀的种,已经是我最后的妥协和退让。若是不想他死,便乖乖听话。”
他的手用力收紧,沐沉夕只觉得遍体生寒。即便是在战场上也从未感觉到的恐惧,此时此刻却缓缓袭来。
“你也知,我说听话都是骗你的。但这个孩子…”她顿了顿,“别伤害他,其他的都好商量。”
“嗯。只要你听话,世间一切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他的手这才稍稍松开,沐沉夕捂着自己的肚子一阵心悸。
有了身孕这件事让她有了软肋。她和裴君越相识多年,许多事情都彼此了解。他最知道她的脾气,也知道如何才能威胁到她。
沐沉夕此刻心中只有后悔。仅仅是因为她觉得他可怜,便一直对他没有设防。裴君越以前一向人畜无害,还经常受人欺凌。她便正义感使然,总是替他出头。
没想到终究是埋下了祸根。
沐沉夕闭上眼睛,脑子里回想起了谢云诀的身影。好在谢云诀一直在找他,他若是想找,一定能找到她的!如此想着,她这才能稍稍入眠。
因着迷药的功效,沐沉夕的睡眠反倒是沉了许多。
这一觉睡到了天亮,一睁眼,她敏锐感觉到了身旁有人。沐沉夕下意识地要拔刀,可是脑子转过来了,身体却难以那般快速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