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身份, 后来是情爱, 身份可以跨过, 但是一个人真的不爱你,任谁都是没有办法的。
他的试探追求,甚至后面忍无可忍的爆发,每一次都带着希望, 每一次其实也都带着无望,直到前些天, 他才终于承认,无论他怎么折腾,长姐的眼里始终不会有他。
银冬彻底绝望, 他收拾好心情, 想着绑也要把银霜月绑回来, 她可以不爱他,可以永远都不把他当个男人来看,可以一辈子不看他一眼, 但是她必须在他的身边,就算眼里心里没有他,也绝对不能有别人。
天知道银冬来的时候,抱着怎样决绝的心思,他又是用何种心情,才被银霜月逼着说出刚才那番比刀子扎在他心口还让他痛苦的话。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银冬惊慌地后退,银霜月却带着笑意步步紧逼,一直捧着他的头,不给他说话和喘息的机会,抓着他后退的领子,骑跨在他的腰上,十分专注又认真地放肆了一番,甚至还伸手从衣领里摸了摸银冬一身日复一日嶙峋的排骨,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银霜月却是能够接受这种亲近的,这种由她开始的,也仔细认真地品尝过的滋味,并不让她像从前一样难受。
银冬瞪着大眼睛,死不瞑目的鱼一样僵着,银霜月松开他,他还躺在软垫上,好半晌都没回神。
银霜月起身,抹了抹嘴,认真道,“行吧,知道你什么滋味,我就不怕你偷偷地混进去了。”
她眯着眼靠着马车,薄情寡义地说,“我答应跟你回去了,你说的哦,一辈子也不再踏足我的长公主府,天子一诺,重逾千金。”
银冬还傻着,银霜月索性靠着车壁不管他,他还在保持着那种看着马车顶棚上的姿势,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猛的坐起来,眼睛布满血丝地看着银霜月,声音沙哑地叫了声,“长姐……”
没人知道,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炷香,他如何把自己从绝望的境地拉回来,把他来时做的所有心理防线都敲碎,把他埋葬起来的感情挖出来,把已经失去的希望重新点亮。
他毫无形象地爬到了银霜月的面前,紧紧盯着她一错不错,开口声音如同泣血,嘶哑得比银霜月这个嗓子坏掉的人还要难听。
“长姐……你别……别骗我,”银冬伸手轻轻碰向银霜月的脸,眼泪随着他下垂的睫毛滴落,他声音哽得不像样,“我受不了。”
银霜月真是看不上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她到现在还是不懂,男女之情,难道真的能让人这般的疯魔吗?
但幸好,两个之前有的不只是男女之情,哪怕银霜月对银冬的男女情,还浅薄得虚无缥缈不可抓,但她对银冬还有另一种逾越亲情和男女情的感情,能让她舍生忘死,亦能让她即便是不能理解银冬为何如此痴心于她,也能够纵容他过于浓烈的爱和欲。
银霜月没吭声,看着银冬轻轻的试探性的戳过来的手指,也没躲,只是这么安静地坐着,随着马车轻轻摇晃。
银冬手指落在银霜月的侧脸,察觉到这不是在做梦不是那么多次梦境中长姐答应他,结果梦醒之后的一场空。
他整个手掌都摸在银霜月的脸上,银霜月看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到底是心疼了,没躲,还主动凑近亲了亲他的侧脸。
“怕什么?”银霜月说,“从小到大,你想要的,长姐什么没给你。”
银冬整个人抖得不像样,眼泪开闸一般的奔流不止,心绪山呼海啸地搅合在一起,这些年两个人的艰难和快乐,都在眼前呼啸而过,他才不足弱冠,却瞬间觉得自己已然垂垂老矣。
爱一个,到底能用多大的心力?
那便是只要对方皱眉便是黄泉,只要对方勾唇即是仙境,只要对方点头……便是黄泉仙境瞬间几度来回。
银霜月主动伸手抱住银冬的小细腰,正想说你以后给老娘好好吃饭养得壮一点,却突然间侧脸肩头一热。
“噗!”银冬面色通红,似乎是呼吸不能,一口血喷在银霜月的身边,像是经年奔跑的人猛然停下,他的腿断了,心肺也承受到了极限。
银霜月到嘴边的话就被他这样一口给喷回去了,“冬儿!”
腥热顺着脸上蔓延到衣襟,银霜月瞬间脊背汗毛倒竖,接住倒下的银冬之后连忙敲着马车喊,“快!随行医师呢!快过来!陛下呕血了!”
银霜月喊完这句话,队伍几乎是瞬间便停下了,很快有人上了车,帘子掀开,银霜月看到许久不见的任成,顿时着急道,“快!他可是心绪起伏过大!”
“我不该逗他的……”银霜月吓得脸色青白,任成跪在银冬旁边,急忙伸手搭脉,片刻后,躬身道,“公主莫急,陛下他这两月因着先前的棍伤加上抑郁闷窒,这口血,已然压在胸中许久,若不催发呕出,才是危险之兆。”
任成说,“现如今公主妙言,并非是害了陛下,而是救了他。”
银霜月张开嘴,狠狠吁出口气,“那他是不是得喝点药,好好休息?”
“自然,”任成说,“这些奴自会操办,在前面城镇便暂时休整,也为陛下采买些药。”
银霜月点头,任成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过公主,陛下心之所想是公主,您的陪伴,才是他最好的康复良药。”
银霜月不意外银冬身边的这些人都知道他的心思,毕竟他玩得太大了,连江山都能做儿戏,脑子不缺口的都能猜出他的心思了。
好在天下还在,这悠悠众口,时间自会堵住。
不过任成向来不是多话的人,银霜月侧头看他,“你是不是得罪他了?”不然缘何突然多嘴说这种话。
任成立马行大礼,“公主明鉴,先前陛下身带棍伤淋浴,奴确实和陛下有过争执。”
实则争执还挺大,陛下要把他给发落到偏远的山村去。
银霜月挥手,“去吧,准别药去,待他醒了,我来为你美言。”
任成忍不住笑出一口子小白牙,“谢公主大恩,日后公主有事自管吩咐,臣必然鞠躬尽瘁……”
“快滚去弄药!”银霜月发飙,任成屁滚尿流地从马车上下去,嘴角的笑却藏都藏不住,不远处的骑在马上的平通过来,低声问他,“公主答应帮你说话了?”
任成笑嘻嘻爬上平通的马,“自然,公主仁厚,整个后宫谁人不知,往后啊,咱们的日子就好过喽!”
银霜月听说银冬没事,这才稍稍放下心,掏出手帕擦了擦两人身上的血,把银冬端端正正地放在她膝盖上,银霜月靠着车壁,也露出了一点笑意。
哎。
孽障啊。
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是要答应他这个混球,倒不如一开始就咬牙答应,何苦折腾得这样难受……
不过她如果不真的体会到银冬那疯魔的感情,她也不太可能真的敞开心扉去尝试,毕竟银冬这个狗东西,实在不符合她的审美……
前面的城镇队伍停下休整,最好的上房开了两间,银霜月洗漱好,终于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样貌,想了想就这么披头散发也懒得系上,去隔壁看银冬醒没醒。
刚巧任成刚刚伺候他喝了药,银霜月不施粉黛姿容却更是脱俗的清丽秀雅,很难想象,到底什么样的娘才能生出这样好看的女儿,又是什么样的娘亲如此狠心,将这么好看的女儿卖成了贱婢,生生将她蹉跎成了不开□□菩萨,一开口母夜叉的性情。
这会儿外面天还没黑呢,银霜月一坐下,银冬立马睁开了眼睛抓住了她的手。
银霜月被他吓一跳,挣扎了一下后又坐回去,“诈尸啊你。”
银冬看着她,慢慢勾了勾唇,笑得特别的苍白无力乖巧无比,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银霜月,没有平时看上去那么波涛汹涌吓人的情愫,就像很久之前,两个人还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一样,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银霜月心不自觉地就软下来,伸手拨了下银冬的鬓角,在他的鼻梁上点了点,“快点好起来,吃得壮一点,你瘦得我抱着都害怕。”
“你什么时候抱我了。”银冬弯了眼睛,手指慢慢地捏着银霜月的之间,一点一点磋磨。
银霜月让他搓得有点窜小疙瘩,清了清嗓子收回手,下意识地打破旖旎的气氛。
银冬却还在问,“是在我昏倒的时候吗?好可惜啊……”
银冬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长姐抱我,我都没感觉到……”
这娇嗔的语气这扭捏的样子,银霜月掏了掏耳朵想一巴掌抽他,但是看到他煞白的小脸,舍不得,只好倾身搂住他,哄孩子似的。
“长姐再抱抱,你感觉感觉,仔细感觉。”银霜月无奈说。
“长姐……”银冬密密实实地搂住了银霜月,声如蚊蝇地问,“我是在做梦吗?”
银霜月被他这颤巍巍的小声音搞得有点心酸,顿了顿破天荒地说了句甜言蜜语,“不是做梦……小冬儿,长姐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银冬: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银霜月:你清醒一点,再问我就反悔了。
第61章 有点遭不住
银冬听了银霜月说这话, 简直傻了, 他没出息地又红了眼圈, 抑制不住情绪的激动, 整个人都在哆嗦。
银霜月难得挤出点耐心, 抱着他摸索头发, 银冬似乎不太相信,一个劲儿地问她,“长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问到第三遍的时候, 银霜月耐心告竭, 摸索他头发的手指压到他脖子上, 声音透着隐忍,“你再问我就反悔了。”
银冬连忙把嘴严严实实地闭上了。
不过他还是太激动了,一直在抖,整个人不正常的兴奋, 要是不做点什么,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反复自我怀疑, 他会疯的。
于是银霜月哄着哄着“孩子”没耐心了,正要起身的时候,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银冬抱着压在床里面。
银霜月“哎”了一声, 接着稳如老狗, 侧头看着银冬哆哆嗦嗦地用嘴唇在她脖子上来回地拱,忍着笑意问,“你干嘛?”
“长姐……”银冬声音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让银霜月猛的就想起了先前的那两次,银冬情动的时候,就会这样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银霜月警惕了一瞬,不过看着银冬惨白小脸,又镇定下来,斜睨着他,“病着呢,别闹。”
银冬手指缠着银霜月的衣带,轻轻地拉,“我没病,长姐,你就是我的病……”
银冬声音慢慢低下去,“你也是我的药……”
花言巧语,惯常都是银冬擅长的,银霜月并不喜欢听这种情话,怪瘆得慌,身上要起小疙瘩。
但是她也没马上就把银冬给推了,没拒绝他的亲昵,毕竟她都决定和银冬好了,就算不适应,也忍着呢,况且银冬的亲近,从心里来说,银霜月真的不讨厌。
况且银冬先前还吐血,虚弱得很,真的没觉得他这样哆哆嗦嗦的能干什么,索性很淡定地微微侧头,纵容银冬的亲近,手指隔着衣服在他的肋骨上慢慢爬,眯着眼还在督促银冬,“回去好好地补起来,知道吗?你还这么小,你身体……”
银冬突然间撞了银霜月一下,把银霜月剩下的话给撞散了。
她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银冬,银冬苍白的脸这会儿看上去好很多了,因为漫上了薄红,一点也看不出先前的病容。
他用这双湿漉漉的眼,像个讨吃的小狗一样,近距离地盯着银霜月,箭在弦上,却不敢真的放肆,他不放过银霜月任何的表情,试探着开口,“长姐……我真的想了你好久了,你疼疼我。”
银霜月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她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银冬的“思念”,但是这这这……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想象中的就算两个人有什么,也得是回到皇城之后,找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偷偷在长公主府的后院留个门,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好……
“这不行!”银霜月说着就要挣扎起身,银冬看着她的表情有慌乱有抗拒,但是没厌恶,色胆包天地低头咬住了银霜月的肩膀,含糊道,“为什么……长姐说爱我,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银霜月忍着抽他巴掌的欲望,这这这半天,终于慌得红透了脸,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这不行,这还在途中,再说你身体吃不消的,你先前……对还吐血了,任成说你必须好好休息!”
银冬听到这个“任成说的”顿时牙痒痒,但是到嘴的肉没有吐出来的道理,他按着又要起身的银霜月,用不知道从两个人谁身上摸下来的腰封,压着银霜月的手臂快速卷了卷,然后缠在了床头柱子上。
银霜月:“……!”
“你……你给我松开!”银霜月气势很足,但到底是个女的,力气大不过男人,哪怕是看上去很消瘦的银冬也是真的抗不过。
“长姐,我受不住。”银冬说着又眼泪汪汪,“你就疼疼我,”
他声音越说越低,眼泪也录下来,啪嗒啪嗒地砸在银霜月的脖子里,“我都想你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还能忍到回皇城吗?会死的。”
银霜月听着他在耳边说会死的,直接气笑了,她就不相信这种事情还会死人,一辈子光棍的怎么了?她要是不应他,他不都也打算一辈子光棍了!
那都忍得了,这就忍不了了?
但是他还没等说什么,银冬一抬眼,眼圈通红,眼中弥漫上血丝,因为离得很近,银霜月看了一眼之后就心头一跳,银冬额角的青筋也鼓起来,眼泪顺着脸上慢慢滑下来,模样真的很可怜,也很……扭曲。
这份感情,浓烈得时常这样惊鸿一瞥,就让她心悸不已,冬儿……真的这般渴望她。
银霜月快速拉下了自己手腕上的束缚,她对着银冬凶道,“憋回去不许哭!”
然后将腰封索性在自己眼睛上缠了一圈,放松声音压得几乎听不到,“你……来吧。”
床幔落下,银霜月无处安放的手先是揪住了床幔,接着死死扒住了床沿。
天慢慢黑下来,屋子里的暖炉中炭火正旺,窗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雪来,洋洋洒洒,一片片的雪花落在窗扉上,被屋子里的暖气一烘,就湿漉漉地化在了窗户上,顺着窗纸缠缠绵绵地滑下来,流泪一样。
翻浪的被子上,银冬突然开口,他附在银霜月的耳边问她,“长姐,你为何不肯看我一眼?”
银霜月抿住嘴唇,没有开口,她怕不遮住眼睛,会忍不住推开银冬,忍不住对他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