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只要银票就算了,朝雾出声,“别了。”
楼骁以为她性子软不想惹麻烦事,被坑也只当自己倒霉,闷不吭声要吃这哑巴亏,只道:“我答应过要还给你,这事儿绝不食言。救你的是我不是她,这钱不该她拿走。”
说完不等朝雾再说话,他放下门帘,转身就要往山下去。
朝雾看他说着话就走了,连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忙从灶房里追出来。哪知楼骁步子大,已经走出了些距离,她只好往上追,叫他的名字,“楼骁。”
楼骁听到声音停了步子,回头看向朝雾,“不必劝我。”
朝雾微急着步子往他面前去,在快要到他面前的时候,突然脚下猛一打滑,身子直接就往后倒下来。还好楼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使力一拽,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朝雾扑在楼骁怀里没摔倒,却是攒了一肚子惊气。有点反应过来后,她连忙退两步和楼骁之间拉开距离,红着耳根稳稳气息说:“银票我留下来了。”
楼骁听了这话目露疑惑,想不清其中周折。
朝雾抬起头来看他,犹豫了一会又小声道:“我看她收拾东西要走,就装睡悄悄把银票拿下来了,她没发现……”
楼骁明白其中的周折了,默一会突然笑一下,看着朝雾问:“真的?”
朝雾点点头,一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的样子不坦然的样子,仍然小声:“嗯。”
屋外风冷,片刻后回屋。
楼骁拿着烧火棍,带着朝雾把柳瑟床底那卷银票够了出来。打开外面包着的粗布,再扯开线绳数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
楼骁拿着银票笑,用趣意微浓的目光看向朝雾,“倒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听着楼骁打趣她这话,朝雾落下目光。
她要往下活,就不能做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既然银票没被柳瑟带走,楼骁也就松了神经。他把一千两全部还给朝雾,让她自己个儿收好了。这是一笔巨额财款,只要她能找地方安稳下来,就够活一辈子。
朝雾接下银票的时候,又对楼骁说了句:“你是个好人。”
楼骁洒脱爽气,“别夸了,要飘了。”
说完起身,拿着他的火烧棍往屋外去,“走,教你做吃的去。”
朝雾难得地嘴角有了点笑意,低眉抿住浅若游丝的笑意,应他,“哦。”
说完先把银票收一收,便随他去了。
楼骁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糙米糙面,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不甚可口。朝雾听他指示帮他打下手,坐在灶台后烧火,烧了一脑门子的灰。
饭做好了端去桌子上放下,楼骁没当即就坐下来,而是拿巾子湿了热水,叫朝雾,“过来。”
朝雾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往他面前去,懵着表情问:“不吃饭么?”
楼骁看她有点笨拙娇憨的样子,仍然只想笑。等朝雾走到他面前,他抬手一把捏住她的胳膊,然后直接用湿巾子擦去她的额头上,一面擦一面说:“一只刚从灶底钻出来小白猫一样。”
朝雾不知道自己抹了一脸灰,被楼骁这样擦脸,下意识便要往后退。但胳膊被楼骁捏着,根本退不开距离。她抬手要接下湿巾子自己擦,却被楼骁躲开了。
楼骁在她脸上擦得细致,仿佛怕弄疼她一样。他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娇香金贵的人儿,仿佛捏一捏就会坏掉,娇气得不行,是以手下的力气很轻很轻。
脸上的灰擦完了,也把朝雾的耳根脸蛋全擦红了,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屋里暖气烘的,还是羞的。不小心被她这个模样吸引住了,捏着她胳膊的那只手也忘了松开。
楼骁看着朝雾,目光大胆而放肆,而后出口的话也同样直白大胆,低着声音说:“抛弃你,把你扔在荒野里的人,是有多狠的心?怎么舍得?”
朝雾再站不住了,抬手去扒开楼骁捏住自己胳膊的手,连忙转身到桌子边坐下,端起碗拿起筷子往嘴里刨了一口饭。然后低头细细嚼饭,不再抬头。
楼骁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了两眼。转身把湿巾子挂起来,他回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却没立即吃饭,默了片刻突然又说:“我不是好人。”
朝雾听了这话愣住,吃饭的动作变缓,好半天抬起头来看向楼骁。
楼骁也看她,有点故意唬她的意思,“怕不怕?”
朝雾没有避开目光,想起夜里柳瑟和楼骁的对话,心里知道楼骁和柳瑟都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是硬稳着气息语气回了句:“不怕。”
楼骁仍然看着她,片刻后笑了,“吃饭。”
朝雾低下头,“嗯。”
第7章
相处了两天,朝雾确实怕不起来楼骁。
虽然他毫不讲规矩礼数,风流不羁一身散漫慵懒气,但他并没有越了规矩对她真做什么。
除了言语偶尔轻浮轻佻,于朝雾而言,行动上全是好的。救她的事是真,为了帮她留下她并还她银票,得罪了柳瑟并与她撕破脸皮分了道,也是真。
柳瑟那夜下山后就没再回来,银票原就不是她的,约莫到山下落好脚后发现没了,也厚不起脸皮回来质问是不是他们拿了。
楼骁也与朝雾说了。
柳瑟与他一样打小混江湖,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饿不死活得住。
经了不少地界,她认识的人多,能去的地方也多。
下山必有落脚处,倒不需别人担心。
朝雾并不担心柳瑟,她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有多余的心思担心别个?柳瑟还是要卖她吞她傍身之财的人,她躲着还来不及。
山里避世,外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朝雾虽握住了自己的银票,却并不敢告别楼骁独自下山。平常她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头的世界了解甚少,这会儿也不敢贸然独行。
再说她肚子里怀着孩子,眼下这世道,没个男人,她独身一人到哪生孩子去?怕是孩子没生下来,先叫别人嚼舌根子扔臭鸡蛋,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把她淹死了。
山间的日头起落再几日,落雪化了些许,露出下面的枯草叶,便见了满山的斑驳。
早上屋里吃了饭,楼骁告诉朝雾,“家里一根粮食不剩,得下山买一些去。”
又问她,“要不要随我一道下山走走?”
朝雾从小长在深宅大院,除了走亲戚随家里长辈游园踏春,平时没有外出走走的习惯。如今住在这山上也不觉得闷,倒不想折腾下山。
下山路长,山路又崎岖难走。
她怀着没到两个月的身子,正是需要静静修养的时候,因对楼骁说:“你要是带着我,怕是走不出这山去,更到不了镇子上,我留家里歇着吧。”
楼骁笑笑,“这倒不打紧,你要是愿意出去散心解闷儿,我背着你也不费什么力气。”
让他背着成什么话?
朝雾摇头,“我还是留在山上吧。”
楼骁看她真不愿下山,想她确实怕累,也便没再多说什么。他自己腰包里还有些碎银子,也没让朝雾出钱两,自个披了斗篷下山去了。
楼骁赶早走后,朝雾一个人留在家里。
她身子本就娇气,为了养好些,便在床上半卧着休息。
盖着被子能暖和许多,也能安养着胎儿。
朝雾平常没事爱看些书,但楼骁这草屋连半片书页也不见,她便只能找别的事来打发时间。于是床边放着柳瑟留下来的针线笸箩,里面堆着各色花线和碎布料。
朝雾会做点针线活,缝个衣服的破口绣个荷包没什么,但要正儿八经做件衣裳纳个鞋底儿这些,她是做不成的。
于是挑了些碎布仍绣荷包。
绣到日头起高,觉出肚子有点饿,便放下绣一半的布料起身去灶房,打算随意热些东西吃。
她还是不大会做饭,但烧火热东西没问题。
到灶房拿了瓜瓢往锅里舀水,刚舀了两勺,忽听到外头有动静。朝雾以为是楼骁回来了,还想着他脚力真好,来回这么远仅用了小半日时间。
哪知出去一看,却看到了两个全不认识的男人。
两个男人都一脸凶相,皮黑眉粗,正打算进草屋里去。
看到朝雾,两人也顿了动作。
目光碰上的瞬间,朝雾下意识就觉得不好。
她压着心里骤起的紧张往后退退步子,转身就跑。
软毛兔子样的柔弱女子,能跑哪里去?
两个男人给彼此互递了个眼色,几步追上去,追到朝雾身后,二话不说直接往上头上套个布袋子,扛起来就走。
手里的瓜瓢砸落在地上,头闷在布袋子里出不来多少声音,朝雾挣扎着手脚呼救,却压根起不到半分作用。挣扎到最后,踢下一只鞋落在枯灰的草叶间。
***
楼骁的脚力确实好,到温水镇买了粮食,又给朝雾买了两本书。手上银两有限,其他的也便没再多买。心里想着,等过阵子有了钱,再给朝雾买些好东西。
买好东西回到山上的时候,不过午时刚过不久。
到了家,先拎着装粮食的袋子往灶房去,却还没走到门前,便见家里的舀水瓜瓢躺在地上。疑惑了一下,他弯腰捡起来,扬声叫了句:“心儿,我回来了。”
屋里没人应他,楼骁想着朝雾约莫在歇晌,便拿着粮食瓜瓢先进了灶房。粮食倒进缸里放好,再出灶房往那三间草屋里去。
进去打了隔间门上软帘往房里看,却发现床上并没睡着朝雾。
不知道人去哪了,楼骁缓着动作放下软帘,不自觉想到刚才落在地上的瓜瓢。心里隐隐冒出不好的感觉,他连忙出去找了一遭。
人没找到,在茅草屋不远处的草地上看到了朝雾的鞋。
捡起草叶间的那只鞋,楼骁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心想自己是不是大意了什么。拿着鞋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眉心蹙出个极大的疙瘩,急忙又往山下去。
没别的人知道这山里有个茅草屋,他一直是官府的通缉要犯,跑江湖用的名号是“鬼箫”,不用真名也从不露脸,住处更是极其隐蔽。
知道这个茅草屋的人,只有柳瑟。
***
另一处山头,起落一处山寨。
朝雾缩在一间房的角落里,头上的发髻早已散落,手脚被绑了麻绳,嘴里也塞着麻布,模样十分狼狈。
这会儿天色已经擦黑,屋里光线昏暗。
朝雾现在知道,绑了她的是两个山匪,绑她回来,是孝敬他们当家的的。
他们口中的当家的还没回来,说是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所以便以现在这种方式把她绑着扔在屋里。给当家的绑的压寨夫人,别人自然不敢动。
房间里又安静了半个时辰,朝雾也就这么又呆了半个时辰。心掉在冰窟窿里,不知道暗暗念了多少遍楼骁的名字。她怕得要命,却强忍着不哭不闹,保存体力。
两扇门板从外面被推开,屋里光线亮了点,朝雾本能地继续往角落里缩。
进屋的是个婆子,端了一碗饭进来,到朝雾面前蹲下,与她说话:“吃点东西吧,别饿坏了自己。当家的快回来了,你也别想别的了,跑不掉的。”
说完话把朝雾嘴里的麻布摘了,婆子以为朝雾会哭会叫,哪知她却没有。她想这丫头倒是识相,往她嘴边送过饭去,“吃吧吃吧,吃饱了把我们当家的伺候好了,亏待不了你。”
朝雾没有胃口,却还是张嘴吃了一口。嚼碎了咽下去,她看着给她喂饭的婆子问:“我从未出过门,你们怎么会找到山里,抓我过来?”
婆子可不知道这些,只管喂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