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家中,曾经也小有薄财。后来家中落败,他受不得这种苦楚,只想着如何来钱快些,便纠结了些人上了山头做了匪贼。
而也正因他当年家中小有家财,他倒也念过两天书,有那么一分的见识。遇见真正的王磬时,便装作那喜好读书,却家当中落的可怜弱书生,还叫手下陪着一同做戏。没几日,王磬被蒙蔽住了。
他见王磬家中颇为殷实,实在胜曾经的万家千倍万倍。不仅如此,王磬有娇妻,有敏而好学的儿子,还有无数奴仆,和那明亮的前程……万锡就此心动了。
此后酿下大祸,一不做二不休,蒙骗熟人,叫几个儿子都求娶了高门大户的姑娘,手段实在脏得很!
只是……
刑部官员想了想,还是将那话咽了回去。
只是此案中,有些地方拿证据,却是顺利了几分。也不知是当年行恶事的山匪,经验不足多有纰漏,还是有人襄助?
小皇帝沉声道:“朕知晓了,该如何办,就如何办。”
刑部官员心头一震,知晓那位方才坐上后位不久的娘娘,这怕是要成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只是太后那里……”
小皇帝没说话。
刑部官员便也讪讪住了嘴,知晓此时再因太后的态度而为难,他今后就莫要再想得皇上重用了。何况如今朝中上下,除却太后早已式微的母族外,谁人不是希望皇帝掌得大权,姿态强硬不许后宫再插手呢?
半晌,小皇帝才道:“你去吧。”
那官员擦了擦额上的汗,匆匆退下了。
而等他走后,小皇帝立时就让人去了太后宫中,就说他近来梦见了父皇,便请太后为先皇念经,且先念满七七四十九日——
如此将太后宫中封禁了起来。
数年下来,他太了解自己的母后了。
示弱妥协,不过是一时的。慈和温柔中藏着强势,且又敏感多疑,那才是他的母后。
其实小皇帝倒有真真切切地想过,若他的母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手腕强硬多变,撑得起这偌大王朝,就请她老人家效仿前朝做女帝,也不无不可。
可她不是。
忆起先前宴上,太后头一回将齐春锦叫到跟前去,那算计得便已是分外明显了。连他都瞒不过。
小皇帝只得狠一狠心了。
若仍旧事事都想着转圜且隐忍,他不知道将来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但应当是充斥着血和泪的。
小皇帝不想要这样。
“可哀家不想念那劳什子经!”太后接到口谕后,却是气得当场摔了几个花瓶。
“太后慎言。”一旁的嬷嬷惊得慌了脸色,忙一把捂住了太后的嘴,随即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太皇太后还在这宫中呢!您要为其念经的先皇,那是您的丈夫,她的儿子。”
太后气得喘了口气,捂着发疼的心口,道:“他还要我如何?他是哀家的儿子!他这不是明摆着拿他死了的父皇来压哀家吗?”
“莫说了莫说了。”嬷嬷脸色更是慌乱,此时倒也不顺着太后往下说了。
太皇太后方才是从那后宫中,一路厮杀出来,得了今日的位置的。
她慈眉善目,少于管事,并不代表她就当真改成吃斋念佛了。
而今日的太后呢?
当年先帝感念母亲不易,此后选了并不起眼的人家的女儿做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此后先帝虽有纳妃,加在一块儿倒也没几个,之后立太子,也是选了嫡子。
因而如今的太后当年并未吃什么苦。
太后若要真说了不该说的话,又失了皇帝的一颗孝心,又失了太皇太后的心,那就真是麻烦了……
嬷嬷心里一个激灵,更加卖力地劝起了太后。
可太后这人,旁人越是劝她,她越是受不住这气,当天好一顿发作。
熬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扭身去念经了。
这事儿传入小皇帝耳朵里,他喃喃道:“朕就知道母后的性子……她丝毫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来日总还会故态复萌。”
小皇帝垂下头,亲手写下了处置假王家,以及如何安置真王家之后王氏的圣旨,随即命人发下去。
这道令旨,在肖家人携肖老太爷肖瑞认罪手书前来后,畅通无阻地一路通过了……
如今肖家也恨王家。
恨王家背信弃义,恨这个假王磬真万锡害了肖家的老太爷,也害了整个肖家。
肖家迟迟求不到齐春锦跟前去,眼看着王家已经被查办了,肖家作为其中重要一环,必然也少不了。肖瑞一急,自己做了壮士断腕的决断,将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免去肖家上下受苦。
小皇帝的圣旨分作两道,一道去王家,一道去齐家。
前者传旨的太监拉长了脸,后者传旨的太监则是一路疾奔,沿途路上不少人家都知晓了。
齐家大房就是从中知晓的。
那些渐渐又闲散恶劣起来的丫鬟婆子,突然抖落了身上的葵花子壳,也一路疾奔到府里去。
“老太太!老太太你的造化可来了……”
丫鬟婆子绘声绘色与那齐老夫人说了,王家是如何被囚起来的,而如今去那齐家的圣旨,可是皇帝亲手写的。
齐老夫人也是震住了。
当下自己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当真?”
她心下先是好一阵的不愿意。
那王氏竟然是这种来头!
但随即,就又忍不住有些轻飘飘的,仿佛王家的后人是她一般。
齐老夫人嘶声道:“原来这个王家是个假的。王氏才本该如此尊贵……她的父亲才是王磬。”
齐老夫人说着话,声音都在发颤。
皇上会如何补偿她呢?
又一个婆子跑进了门,道:“外头说,说是赐了诰命了!连二老爷,二老爷也跟着有了封赏,叫他此后到鸿鹄院中教书。”
鸿鹄院里的学生,那可都是官宦王公子弟。
若是齐诚做了他们的老师,那光凭着这份师生之谊,将来还了得?
齐老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一时喘起了粗气。
“林氏呢?还不快去将林氏和她那两个女儿叫来!快!我要问话!”“你们……你们再去打听。”
“是是。”
底下丫鬟婆子一时倒是殷切得很。
不多时林氏倒是来了,她越发憔悴,面容甚至有了些寡淡蔫黄,全然不似过去那样显得楚楚可怜了。
她道:“那两个不知闹了什么病,不肯来……”
说罢,林氏还带出了点幽怨的味道。
齐老夫人又恢复了些往日的强硬,马上叫婆子去将齐语柳姐妹架来。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婆子将人架来了。
“你们反了天了!便连你们也要欺负我!”
“滚开,滚!”
齐老夫人皱起眉,这时方才觉得,那二房的三丫头,虽说怯弱些,可也不比她们这般没规矩。
何况人家三丫头如今都要做齐王妃了。
齐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那日你们拿了银子去打扮了一番,却不知你们在周家如何?”
二人听完都是脸色大变,甚至瑟瑟发抖。
齐老夫人见状觉得不对,忙问:“怎么了?说清楚!”
她可是掏了银子的!
齐语芙忍不住道:“那日叫我们去,是为了羞辱我们的。也不妨告诉你了。那日不止我和姐姐,连周家的人,都挨了打。还有自己打自己的,打我们的。总之都是为了给齐春锦赔罪。我和姐姐在池子里泡了好久,险些还丢了命……那齐春锦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就在旁边瞧着!”
“可见她是个什么样的白眼狼!记仇得很!”
“你要指望齐春锦做了齐王妃来接你这个祖母,倒不如指望我和姐姐哪日遇着了个好夫婿!”
“齐春锦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恐怕都要记恨你的……你什么都莫想了!”
那厢婆子进门来,欢欢喜喜地道:“方才听人说,三姑娘婚期都快到了!这王家的倒台,正是齐王送给她的聘礼呢!”
齐语芙闻言,心下震惊又妒忌,怒道:“听听!齐春锦做了齐王妃,没准儿也是要同齐王告状,叫他来对付咱们的!动动手指头,就把咱们按死了!你这老东西倒也不必想着荣华富贵了,没了,没了!都没了!齐春锦死也不会回头多看我们一眼的!”
齐老夫人胸口一哽,仰倒下去,口中骂道:“我齐家娶了高门大户的女儿却不知。早知今日有你们这些东西,我就不该叫你林氏进门!”
王氏!王氏!
“我的好儿媳啊!”
林氏闻言抬起头来,却见齐老夫人望向了门外,望向了高墙之外,望向了那另一个齐家的方向。
第68章
这齐家大房上下折腾的动静, 就这么传了出去。
外头的人听闻,也只是失笑道:“早前就听闻这齐老太太偏心大房,不疼二房。谁晓得大房老爷不中用, 叫齐王殿下斥死了。二房呢, 娶的是那真正的王家之后也就罢了, 女儿也要做齐王妃了。一母同胞,却是不同命啊!”
他们议论几句,心下也大大瞧不上那齐家大房,更从心底彻底将这两个齐家分开了来。
底下人将这些禀给了宋珩听。
宋珩道:“难怪她昔日总要胆小些。身边围着的净是这些东西, 又如何大方肆意得起来?”
底下人听齐王语气虽然平静, 但话里话外都是心疼那位齐三姑娘的意思, 忙捧道:“三姑娘今后不就享不完的福么?”
宋珩淡淡应了声, 道:“吩咐下去, 要吊着那齐老夫人的命。莫要哪日气死了, 还要劳齐三姑娘为她守孝。”
底下人忙连连应了, 这才退了下去。
在京中名声大震, 更因为女儿做了皇后而煊赫一时的王家, 轰然倒下了。
前去抄家的人, 也不避讳众人打量, 就这样顶着众多目光去了。
“这是皇帝之怒,在狠狠打这假王家的脸呢。”有人道。
来往的人在墙外都能听见里头大骂肖家, 忘恩负义之徒的声音, 还夹杂着几声女眷的哭喊、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