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姜菀知道,元璟帝宠她倒没什么,若要立她为后,却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办成的。
果然,这立后的消息一传出去,秦京城内便已经风起云涌,各路暗流涌动了。
姜菀稳坐在兮葶宫中,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她发现,元璟帝来兮葶宫待的时辰,越来越少了。
到了临近封后大典还有三日的时候,元璟帝破天荒地没有来兮葶宫夜宿。
以往元璟帝在她身边睡的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
再之前她一个人睡的时候,也能安然入睡。
可昨儿夜里元璟帝没来,她却变得很不习惯,一夜都未睡好。
到了早上起身,嫩白的眼圈周围一圈淡淡的青白,丑得她想砸镜子。
“清梨,我要出去一趟。”姜菀冲清梨比了个手势,清梨便立刻明白了。
姜菀要偷偷溜出兮葶宫,清梨替她打掩护。
姜菀藏匿好身形,幸好兮葶宫和德清宫离得近,她一路顺利无阻地到了德清宫的屋檐之上,趴到御书房的宫殿顶上,掀开了几层瓦片才看到御书房中的一角。
元璟帝醇厚的声音传来,清冷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朕一定要立她为后。”
“皇上,不可啊!”几声重叠的声音,但意思都是差不离的,“如今全秦京城都知道了颐妃娘娘的身份,皇上怎能包庇她呢?更遑论立她为后了!”
“皇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颐妃娘娘偷盗了那么多财物,已经犯下了重罪啊!”
“皇上,言官谏官们都在府中以死相逼了,您要寒了所有臣子的心么?”
“皇上,微臣们只能以死明鉴,求皇上三思!”
“求皇上将颐妃娘娘打入天牢,再做定夺!”
齐刷刷的跪地声,铿锵而有力。
姜菀轻轻扇动着眼睫,眸中透出一丝冷然。
她劫富济贫,自然得罪的都是些有钱人家,有些人里头,有朝中大臣,也有商贾人家,但都是些风评不好,却又没有证据令他们锒铛入狱的。
官商一家,他们自然是互相护着的。
既然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这些人恨她恨得牙痒痒,肯定要抓准机会将她除之而后快。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身份突然就暴露了呢?
元璟帝的语气很淡,很冷:“朕早就知道颐妃的真实身份,可朕不在乎。朕相信,老百姓们也很支持,你们也说了,秦京城都知晓了颐妃的真实身份,那些百姓如今都在家中庆贺,为朕立颐妃为后而欢喜。你们为何不说?”
“皇上,可咱们大秦朝有律法啊!颐妃触犯了律法,如何能不罚?”
“皇上若不好好惩治颐妃,岂不是助长了那些江湖人的气焰?今后更加视咱们大秦朝的律法为无物啊!”
“皇上三思啊! ……”
又是一片哀嚎。
“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朕会好好考虑的。”元璟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他们都打发走了,殿内一时变得沉寂无比。
姜菀趴在屋顶上,心里觉得有些闷闷的,堵得发慌。
又听见殿内传来动静,是小宝子进来了,他托着个剔金孔雀牡丹纹托盘,盛着封后大典姜菀要穿的石青色绸绣缉米珠云龙双喜字纹绵朝褂。
这朝褂姜菀已经见过一回试穿过了,没想到小宝子又拿了出来。
“皇上,朝褂已经按您的要求改好了。”小宝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还要送去兮葶宫么?”
“送,当然送。”元璟帝眼皮也不抬地说道。
“可皇上,刚刚那些……”
“朕是皇上,朕的皇后还需要他们定夺?”元璟帝的脸色越来越冷,明显是一意孤行了。
“皇上,奴才看朝中大臣们没有几个同意的,若皇上执意立颐妃娘娘为后,只怕会引起朝中动荡啊……”小宝子头垂得更低了,但他也不得不劝劝元璟帝。
元璟帝紧紧抿起嘴角,可眸中的坚定却不容置喙。
“为了姜菀,朕愿意与全天下为敌。想让朕将她打入天牢?除非朕死了!”
小宝子轰然跪在地上:“皇上,这字可说不得啊……皇上快呸呸呸,去去晦气,奴才不说了,奴才也觉得颐妃娘娘是个好人,当皇后也定然是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奴才这就去兮葶宫送朝褂!”
而趴在屋顶上的姜菀,心头涌出的情绪越来越复杂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闷闷地离开了德清宫,赶在小宝子之前回到了兮葶宫。
到了晚上,姜菀沐浴过后,天色已经全黑了。
元璟帝来了兮葶宫,一脸疲累的模样,显然是朝中那些大臣们没少给他找事。
他径直坐在花梨藤心扶手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子有些空洞。
“皇上?”姜菀递过一盏清茶,温声喊道。
元璟帝回过神来,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菀菀,怎的了?”
“皇上,臣妾都知道了,臣妾不当皇后了。”姜菀一点也不想到看到元璟帝为难的样子,“就算让我去天牢也没关系的,我能逃出去。”
姜菀轻轻抿着唇,琥珀色的琉璃眸子写满了倔强,仿佛在安慰元璟帝,她一点也不在意,他不必为此发愁。
若元璟帝再这样忧愁下去,只怕头发都要白上不少。
元璟帝板着脸,佯怒道:“菀菀,你在说什么胡话?朕既然说了要立你为后,就决不食言。还有,是谁告诉你这些消息的?朕不是说了,谁都不许往兮葶宫传话吗?”
“皇上,臣妾偷偷去了德清宫,听到了那些大臣说的话。”姜菀的神色平静,颇有些英勇就义的壮烈,“臣妾不怕,你将臣妾打入天牢吧。”
元璟帝十分心疼的看着姜菀,那些大臣说的话那么难听,她听到的时候有多难过。
他要是能帮她堵住耳朵就好了。
元璟帝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姜菀坐到他的怀里:“菀菀,你别怕,朕是皇上,掌控天下,难道还护不住一个小小的你么?”
“可是皇上,臣妾确实违反了律法。”姜菀咬咬唇,她做的事虽然占理,却罔顾了律法。
元璟帝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姜菀的鼻子,宠溺地说道:“那朕就罚你当一个好皇后,母仪天下,弥补过去犯下的错。”
“……”姜菀抓住元璟帝的衣襟,小声说道,“皇上,那么多臣子都反对,您要与整个朝廷对抗么?”
“对啊。”元璟帝把头埋在姜菀的颈窝处,吸了吸沁人心脾的香,嗓音低醇地说道,“朕不怕。”
姜菀心中感慨万千,胸口处像是塞了团棉花似的,沉沉闷闷透不过气来。
她埋下脸,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小宝子从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
“皇……皇上,不好了!”
“何事?”元璟帝依旧搂着姜菀,不紧不慢的问道。
“安平王……反了!”
“什么?”姜菀惊得从元璟帝的身上起来,着急地看着小宝子。
小宝子不敢与她对视,埋头说道:“安平王已经在城外起兵了。吐鲁王子派出了十万精兵,正在边关蠢蠢欲动。”
元璟帝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用的什么名义起兵?”
小宝子为难地看了姜菀一眼,而后一字一顿默默说道。
“清、君、侧。”
第95章 逼宫
安平王打着清君侧的幌子, 直接逼宫。
据传来的消息所言, 秦京城中有一大半的臣子都支持安平王, 且秦京城禁卫军的统领已经向安平王投诚了。
如今秦京城内,都是安平王的人。
而城外, 则是安平王不知在哪秘密养着的军队,虽只有一万精兵,但里应外合,拿下秦京城不是什么难事。
幸好, 皇宫里的侍卫们由陆江晞统领着, 还是忠于元璟帝的。
姜菀在一旁听得有些诧异,她没想到小平安看起来跟个纨绔子弟似的, 成日只知道斗蛐蛐喝小酒的,竟然藏得这样深。
元璟帝的眸色幽深,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藤木椅的扶手, 日影透过窗棂, 勾勒出他高大俊挺的身影, 还有沉如冰霜的脸。
“皇上, 安平王怎会……”姜菀咬着唇,琥珀色的眸子中露出痛心。
兄弟相残的场面, 真叫人揪心。
元璟帝站起来,墨色袍子上绣着金丝的龙, 龙纹玉带束着劲瘦的腰身, 衬出凛冽的寒意。
“自然是筹谋已久, 想取朕而代之。”元璟帝冷笑了一声, “不然你以为,那些刺杀朕的人是谁派来的?”
姜菀觉得身子有些发冷,怔忡的说道:“那我的身份,也是他泄露出去的?”
元璟帝的目光锋锐阴沉,声音也愈发的低冷:“你的身份瞒得这么好,除了他,还能有谁说出去?”
姜菀垂下眸子,她也确实想不到其他人了。
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宛如在凛冽寒冬之中被当头浇下一盆雪水,浑身冷得彻底。
小平安与她谈笑风生,为她仗义执言,替她打抱不平的一桩桩事从眼前浮现。
姜菀白着脸,有些踉跄地坐到椅子上,状似镇定地抿了口茶:“可是皇上,小平……安平王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母妃,是当朝丞相的亲妹妹,你应当知道。”元璟帝眸中尽是隐忍不发的寒意。
姜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是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
安平王的母妃出身高贵,母族是秦京城的第一大家族,其中不少达官显贵,都在朝中担任着重要的职务。
所以安平王向来都很是无忧无虑,不仅有元璟帝这个皇兄宠着他,且有着强大的母族依仗,在秦京城真真是横着走。
可元璟帝待他如此不薄,他为何要造反呢?
原来他的那些闲散纨绔都是装出来的,以为他是个逍遥自在的性子,却一直在觊觎这皇位。
元璟帝垂下头,失望得很。
他已经给过安平王无数回机会了。
他对安平王那么好,即便知道是他派的刺客,他也并未深究,顶多抓些挡在安平王身前的小鱼小虾们。
他一直盼着安平王能收手,能回头,希望安平王能看在这盛世太平的份上,看在他们兄弟情深的份上,不要将事态发展到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的地步。
元璟帝扪心自问,他是真心待安平王的,因为他虽然比安平王大不了几岁,但好歹是兄长,且是看着安平王从一个小不点长大的。
所以他现在痛心不已,安平王全是装出来的,甚至不惜利用姜菀。
如今,逼宫,清君侧,这来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是完全不打算给他和姜菀的活路。
“皇上,现在该怎么办?”姜菀轻蹙着眉尖,看着元璟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