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雪察觉到气氛不对,她如今已是伺候容温多年的老人了,隐约猜到夫妻两古怪表情的由来,忙不迭活络气氛,“公主您听,小主子哭得多有劲儿,等长开了肯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小格格。”
“小格格?女儿?”班第与容温同时抓住关键点,异口同声惊诧反问。
当初容温怀孕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怀的是男孩。
因为她肚子尖尖,口味也喜食酸。
最重要的是,这小家伙太能闹腾了!
动不动便在容温肚子里生胳膊蹬腿,胎动的力度还十分大。
班第第一次见容温的肚子上凸出一个小肉包时,吓了一大跳,拿出为父的威压试图和她交流,让她少折腾她额吉。
结果,不仅没能成功制止这小家伙,似乎还让小家伙记住了他的声音。
导致那之后,每次一听见他的声音,小家伙一定会‘重拳出击’提醒父母自己的存在。
也不知是太喜欢班第这个父亲,所以反应激烈,还是存心和班第作对。
反正,容温是被她折腾得不轻。
为此,老可汗夫妇曾建议过班第无数次,让他与容温少见面,分开住。
班第自然不乐意。
所以每日只能等深夜了,小家伙在肚子里休息了,才敢偷偷溜进房中睡觉,顺便做贼似的小小声与容温说几句话,然后天不亮又得赶在小家伙大展拳脚前赶紧溜走。
名正言顺的夫妻两,硬是被这小家伙搞成了只能深夜密会的偷情男女,憋屈得很。
这般会折磨爹娘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可爱又柔软小姑娘,一定是个皮小子没错了。
因为先入为主的想法在,以至于班第与容温都未过问孩子的性别。
——如今乍然从扶雪口中得知这意料之外的惊喜,初为人父母的小两口惊得对视一眼。
班第先反应过来,他那眼神明显比之前亮,神清气爽起身,主动让扶雪教自己抱孩子。
班第一边学,一边翘着唇角仔细观察小女儿。
其实,好像也没那么丑。瞧这小鼻子吸气时一动一动的,还挺可爱。
班第‘矜持’的与容温分享喜信,“她好像属于耐看型,你仔细瞧,她五官生得还是毓秀的,有几分像……”
容温似有所感,死死盯住班第。
班第讪讪,到嘴边的话囫囵咽了下去,觑了眼怀中轻飘飘的小女儿,心中一片柔软,面不改色的反口,“像我!”
容温无奈,慢吞吞道,“她还小,听不懂你说话。所以,你不用担心她会记仇你说她丑,更不用急着找补。”
班第不赞同,“她这么聪明,肯定听得懂。之前我见你只是随手翻了翻《三十六计》,没想到她就在你肚子里学会了瞒天过海这一招,成功伪装隐藏了自己的小姑娘身份,瞒过这么多双眼睛!”
容温瞠目,“……?”
你可真敢吹。
容温被班第反复的行径弄得哭笑不得,示意他把女儿放到自己身边。
毕竟是自己期盼多年,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容温虽为小姑娘的长相震惊,但天底下到底没有母亲会真的因为孩子长得丑而嫌弃她。
虽然她真的长得奇形怪状。
容温执起小姑娘红彤彤的小手丫亲了亲,莫名红了眼眶。
“月子里不能哭。”班第摸摸容温的头,也小心翼翼往小女儿手丫子上亲了一口。
“你是真的喜欢她吗?”容温忽然问,“之前你说喜欢儿子的。”
“你为我生的孩子,我自然喜欢。”班第一本正经的纠正容温,“之前我说喜欢儿子,是以为大局已定,没得挑,只能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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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不仅容温想添个孩子,班第其实也同样渴望。
但其心境并非来自‘建功立业,娶妻生子’这种世俗的圆满。
而是因为曾经在归化城时,莫日根给容温的卜卦。
——“半生樊笼,半生无子。”
这句卜卦像是密实恐怖的乌云,笼罩在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在压抑他的神经。乃至无数个午夜惊醒,忆起梦中形单影只,困在公主府中萧条度日的容温,都是一背冷汗。
从前他以为自己不畏死,后来才醒悟自己其实更贪生。
他怕留她一个人。
所以这些年他行事可谓谨慎,十分注重自身安危,唯恐一不留神便卦相成真。
孩子的到来,于他而言,更似阳光刺破乌云,终见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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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第把来之不易的小女儿视若珍宝,觉得朗日星辉都不足以媲美自己的掌上明珠。
眼看小女儿已牙牙学语,快满周岁了,他还在挑挑拣拣,没给定好名字。搞得众人都只好暂且称小女儿为小格格。
这日,容温抱着咿咿呀呀的女儿进屋,见班第又在案前坐着翻书,不由调侃道,“找出什么好名字了?”
班第听见母女两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一手接过胖乎乎的女儿放在长榻上,一手揽着容温问,“你怎么又自己抱她,她现在这么沉。”
小孩儿见风长,一日一个样。
快满周岁的小格格很争气,对得起父亲当初对她的闭眼瞎吹。
早已一改出生时的邋遢小丑鬼模样,越长越干净白嫩,圆润可爱,也越长越像班第。
白嫩嫩的脸蛋儿上,生得副与班第如出一辙的深邃五官,连那双咕噜噜的大眼,细看都泛着透亮清澈的银灰。
但她轮廓却不似班第那般冷硬锋锐,而是兼并了几分容温的柔和,肉嘟嘟的,像只白胖软绵的小包子。
“她之前被老可汗带去了王帐玩,我不亲自去接,她肯定耍赖不肯回来。”容温解释道,顺手理了理女儿的卷毛小揪揪。
小姑娘的脸上,很明显能看出父母的相貌特征。
就是这头小卷毛,不知像谁。
班第闻言,轻轻捏了把女儿藕节似的小胖胳膊,逗她,“小赖皮。”
小姑娘懵懵懂懂,没听懂父亲的戏谑,只当父亲在和自己说话,刚长出来的几颗小米牙小嘴笑咧开,叽哩哇啦回了好大一通咿咿呀呀。
口水往下滴了三千尺,还不肯停。
班第扯出女儿的小手绢,替她擦干净口水,好笑道,“天天教你说话,怎么还是只会咿咿呀呀,这谁听得懂?”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想去拿班第手里的小手绢。
班第嫌手绢脏,随手拿了个容温新做的布老虎给她玩。
小姑娘眉开眼笑的接过,爬到榻角,扯着老虎尾巴自己玩了一会儿,忽然抬头朝班第喊了一句什么。
班第与容温正在讨论漠北牧民种牛痘的事。
天花与脏病一样,一直是草原上要人命的恶疾。去年,关内有大夫研究出了种牛痘预防天花的方法。
班第闻讯,特地以良驹数千,跟皇帝换了那个大夫来漠北传授种痘之术。
两人说得投入,都没听清小姑娘说了什么,只以为她又在自言自语,叽叽咕咕了。
小姑娘没得到回应,气得爬到班第身边,小脑袋一头撞到班第胳膊上,大声喊,“父汗!”
班第与容温同时愣住,不敢置信的望向小姑娘,“你说什么?”
小姑娘不吭声,气呼呼的把掉了尾巴的布老虎往班第怀里一塞,似很不满意父亲给了自己一个水货。然后很有脾气的转身,想爬回方才玩耍的榻角去。
容温顺手把人捞了回来,在她脸上亲了亲,温声细语哄道,“小格格,再把方才说的话讲给额吉听听,好不好?”
小姑娘最喜欢温柔漂亮的额吉亲她了,很给面子的点点头,脆生生又唤了一声,“父汗。”
小姑娘虽是对着容温唤的,激动的却是班第。
他的小女儿头一遭开口,唤的便是他。
血脉之情连涌出来的感动,冲得班第喉咙发酸。凝着小女儿缓了片刻,班第才想起问容温,“她为何称我父汗?你教的?”
父汗父汗,父亲自然得是汗王。
班第虽是漠北有实无名的王,但明面上的爵位却只是台吉。
他本人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平时一向是教女儿唤自己阿布。
“不是。”容温摇头,回道,“应该是老可汗教的。我去的时候,他正在教小格格说话。”
班第不由皱眉,无奈道,“这都多少年了,他还在想认我当儿子?然后顺理成章替我改变身份,去承袭可汗之位?”
“我觉得不是,老可汗也许是认为……”容温顿了顿,望向容貌与班第有七分相似的小姑娘,通透道,“世俗无法替你加冕称王,但爱可以。”
因为,他本就是无冕之王。
班第闻言,大为震动,满目复杂望向正在绕自己小卷毛玩的小女儿,喉结飞快滚动几下,忽然把女儿与容温一起搂进怀里,激动道,“我知道我们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了。”
容温:“嗯?”
“其木格。”班第笑起来,“她叫其木格。”
其木格,意为花蕊。
是他与琪琪格,用爱孕育出的小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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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蕊小格格自出生起,便长在所有人的偏爱中。
性格养得是爱玩又爱跳,爱闹也爱笑,一刻都闲不住。
刚刚学会走路,便倒腾着两条短萝卜腿儿,颠颠的往草原上去撒野。
三岁时,小格格忽然对摔跤起了莫大兴趣。
学着那些比试摔跤的魁梧大汉把小裙子往腰上一塞,兴冲冲的跑进王帐,求父汗送自己去王帐附近,专门给军士家小儿郎开设的摔跤班里学摔跤。
班第啼笑皆非,“把裙子放下来!”
“放下就让我去吗?”小格格歪着小脑袋,一脸期盼。
“摔跤是男孩学的。”班第扯了扯女儿柔软的小卷毛揪揪,提醒道,“你是个梳漂亮辫子的小姑娘。”
“大不了我把头发剪了,就像小羊剪羊毛那样,剃得光|溜|溜。这样,还免得你们总是摸我头。”小格格机灵的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个大圆蛋。
她早就想把这头小卷毛剪了,因为她觉得大人摸她头时的动作,像她摸扶雪姑姑养的大猎狗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