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王妃瞧着,觉得实在舒服得很:“我从前还想生个女儿,可煊儿一个人都让我忙不过来了,哪还有这个念头。”
琼华郡主也跟着笑:“我还想呢,这要是个小子,叫给他哥哥们带去。老天怜我,给我一个娇娇。”
“可算是得偿心愿了。” 广宁王妃笑得很是温柔。
琼华郡主笑着点头:“我如今的想法就是一家子都好好的,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了。”
广宁王妃颌首,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顺手给琼华郡主添了杯茶,小声的说道:“娘娘…怕是不好了……”
琼华郡主面色微变,立刻追问:“消息属实?”
“左不过就这些日子了,王爷每日入宫劝慰圣上,太子又且年幼……”广宁王妃心中叹息,怎么看都觉得令人揪心。
圣人如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皇后在位尚且无妨,待皇后故去,太子失恃,外戚便会蠢蠢欲动。为了遏制这种情况的出现,兰陵谢家早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接替皇后的人选…这些事都无可避免,可有些未雨绸缪做出来就是伤人至深。
琼华郡主叹气,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可兰陵谢家的事,她管不着。
“这几日已经不准任何人去探视,圣上亲自带着太子陪着娘娘。” 广宁王妃虽然没入宫去,可这是从广宁王那得到的消息。
琼华郡主沉默了会儿,说道:“竟不知道该如何想。”
广宁王妃也跟着沉默了起来,这世间就是生死有命,阎王叫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只希望最后的日子里,皇后娘娘能过得舒服些。
“哇……呜呜呜……呜呜呜……”
小令仪突然惊醒,张嘴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的感觉。而赵宁煊猛地一下被惊醒,好似被梦魇了一样。
琼华郡主和广宁王妃都一愣,纷纷起身上前。琼华郡主心疼的把小令仪抱在怀里哄,可也不知为何怎么也哄不好,小令仪却越哭越大声,甚至都有些声嘶力竭了。琼华郡主有些着急了,看着女儿哭得这么惨,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赵宁煊也才反应过来,想要垫着脚去安慰小令仪,而这时候小令仪已经哭得打嗝了。
琼华郡主更是心疼得不得了,忙着哄小令仪,顺手拍嗝。赵宁煊已经缓过来了,他脸色不见玩笑,还带着些严肃。
“娇娇,娘亲在呢,在呢。” 琼华郡主心疼得眼眶都哄了,小令仪更是哭得嗓子都哑了。
就在此时,外头匆匆忙忙来了人,头上绑着白幡,看到广宁王妃和琼华郡主在这儿,立刻就跪下磕头:“皇后娘娘,殡天了!”
这句话就像是平底投雷,生生得镇住了广宁王妃和琼华郡主,偌大一个花园,只剩下小令仪的哭声。
赵宁煊捏紧了拳头,双眼猩红的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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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病逝,辍朝五日,服缟素,日三奠,内外会集服布素,朝夕哭临三日。太子亲自扶棺皇陵,守孝三年。金陵城更是禁歌舞,禁荤腥三月。
那日之后,小令仪大病了一场,过了半月才将将好起来,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儿肉肉,就这么消瘦下去,惹得琼华郡主和魏相心疼不已。那头赵宁煊入宫去守灵,与太子同吃同住月余才从宫里离开。
等他再去魏府看小令仪的时候,便发现她瘦了许多了。
经此一事,赵宁煊仿佛成长了些,日常看到都比从前更加沉稳了些,自然也是消瘦了不少。
那日小令仪突然大哭的事儿,琼华郡主和广宁王妃都下了严令不准外传。赵宁煊自然也是知晓的,他在宫中时听到说小令仪大病,也是担忧,只人却不能出来瞧一瞧。
今日得见小令仪,赵宁煊抱起小家伙,发现她的确是瘦了太多了。
“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饭呢?娇娇像羽毛一样轻了。”
赵宁煊抱着小令仪,小令仪变得安静了许多,这会儿被他抱着也只是依恋的抱着他的脖子,没有说话。
赵宁煊没听到小令仪说话,但是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依恋,忍不住拍拍她的背:“宁煊哥哥在,宁煊哥哥陪着娇娇。”
“哥哥……”小令仪抱着赵宁煊的脖子,小声的说:“娘,娘…”
听到小令仪稚嫩的小奶音,赵宁煊知道小令仪是在说仙去的皇后娘娘,忍不住心里一酸,眼泪吧嗒吧嗒的就落了下来,小令仪的脸都被赵宁煊的眼泪打湿。
小令仪急了,小手手在赵宁煊脸上胡乱的擦,又在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不,不,不…”
赵宁煊紧紧的抱着怀里软软的小人儿,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琼华郡主看着两个孩子这样,心头忍不住也一酸,上前去抱住了两个孩子,把两个孩子环在了怀里:“好孩子,别哭。娘娘在天之灵知道你这份心疼,好孩子。”
赵宁煊始终倔强的没有哭出声来,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小令仪学着大人安慰她的时候拍拍赵宁煊,嘴里还小声小声的说着话。
琼华郡主实在是没忍住,把小令仪从赵宁煊怀里抱出来,认认真真的给他擦了擦脸:“不哭了孩子,仔细哭坏了眼睛,连娇娇都在安慰你呢。”
赵宁煊点头,抓着琼华郡主的衣袖,紧紧的抿着唇。就在琼华郡主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便听到赵宁煊开口了。
“姨母,太子哥没有母亲了……”
琼华郡主本就心疼太子,竟从赵宁煊口里听到这种话,一下就忍不住了,当着赵宁煊的面儿,落了泪。
赵宁煊见状,掏出锦帕给琼华郡主擦了泪,认真的说道:“姨母不要哭,太子哥还有我。”
琼华郡主到底是忍不住多日来为皇后的心酸,抱着赵宁煊失声痛哭。
第14章 小可怜
皇后故去以后,圣上罢朝三日,众臣工们都忧心忡忡。
好在圣上并非不肯见人,广宁王带着众臣工们的期盼入宫觐见到底也还是见到了圣上的。
可皇后病逝对圣上的打击极大,仿佛一夜之间就老去了十岁。广宁王入宫时见到圣上,心中都觉得酸楚。
如今哪怕是已经过了月余,广宁王下朝后去养居殿求见圣上的时候,再看到圣上还是忍不住要心疼他皇兄。
圣上与皇后少年夫妻,一路走来,感情颇深。先帝子嗣众多,虽然圣上和他都是正统嫡出,可圣上偏爱容妃,连带的容妃的三皇子也格外偏爱,偏爱到当年圣上差点保不住太子之位,还要丢了性命。是皇后这么多次都陪着圣上风风雨雨里闯过来,甚至是在容妃怂恿先帝下毒时,以身试毒,替圣上捡了一条命,却破败了自己。在帝位争夺之中,皇后为了圣上吃的苦、受的罪这世上再也没有的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可就是因为这样,皇后的身体衰败得很快。这看看太子才几岁,皇后便撒手人寰……
圣上对皇后用情多深,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皇后对圣上而言,并不仅仅只是妻子而已,更是命里骨血的一部分。
可圣上是帝王,既然是帝王就会有一些寻常人没有的身不由己。这些东西,不光圣上在承受,皇后也同样在承受。宫里除了皇后还有贤妃惠妃等人,而她们所出都是公主,公主们比起太子大了一轮不止。可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一定少不了争斗。
现下圣上只有一个儿子,子嗣方面比起先帝差太远了,总引得朝臣们非议……哪怕是他府上,也有好几个庶子……
于是外头便有传言说是皇后对妃嫔下毒手,导致后宫自太子以后再无所出,更有史官直言上谏,皇后生性偏妒……这些话一听就知道是中伤皇后,若是皇后真的要下毒手,那些公主们从何而来?
生不出儿子这种事,谁能控制?
广宁王记得那个史官被圣上赐了十个小妾,让他一年之内务必生下五个孩子,还必须都是儿子,否则的话,就人头落地,不然就辞官回家,莫要做什么言官了。
圣上维护皇后的动作,没有人不懂,也没有人敢再去触圣上的霉头。
广宁王回想起这些桩桩件件,都让他对眼前这个穿着帝王龙袍的男人充满了同情。皇后是病逝了没错,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圣上还要继续为了江山,为了天下安宁,肩负起偌大责任。
“来了这许久都不做声,来朕这儿当柱子的吗?” 圣上不知广宁王在想什么,到了养居殿,却久久不曾说话,只是看着他发愣。
广宁王如梦初醒,连忙抬手鞠躬:“臣弟失态,臣弟是挂念皇兄,想来看看皇兄。”
圣上看了广宁王一眼,道:“看了,觉得朕如何?”
“额……”广宁王卡壳了,半天没说出什么话来。
圣上叹了口气,摆摆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广宁王侧着身子,让圣上从龙椅上走过来,走到旁边的软塌上,见他竟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壶酒来,对着广宁王招招手:“过来,陪朕喝几杯。”
广宁王神色犹疑,可很快就转变成了坚定:“臣弟来了。”
圣上笑了笑,只是这笑仿佛有些苦涩,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饮下,复对广宁王说道:“朕有些累了,可是为了太子,朕也会撑下去的。”
广宁王心头一惊,抬头看向圣上,圣上的神色早已恢复如常。他迟疑了一下,按住了圣上准备倒酒的手。
圣上看向广宁王,神色很平和:“怎的了?”
广宁王鼻头一酸,一个大男人竟然红了眼眶,有些哽咽的说道:“皇兄,别,别丢下我……”
圣上闻言哈哈大笑,用力的拍了拍广宁王的肩膀,眼中疑似有些泪光闪过:“不会的,皇兄永远不会丢下小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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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还未至,行走在路上的人都还身着厚棉袄。广宁王从宫里饮了酒出来,圣上怕他着了冷风,特意派了马车送他回家。
广宁王不想这么早回府,便让车夫绕着金陵城一圈一圈的走,直到日落黄昏了才慢悠悠的往王府去。
“路过四季斋给王妃带一份奶白枣糕。” 广宁王揉揉发昏的额头,吩咐了下去。
马车停在四季斋没多远的地方,却听到来往的人在说些什么。他一时八卦心起,便偏了身子在马车里仔细听。
外头说话的人怕是也不知道这马车里还有人,自以为窃窃私语,却实际早就已经被在马车里的广宁王听了个清清楚楚。
“听说了没,据说今日那家主母又让前头那个出来买药了,我瞧着那棉衣都破破烂烂的了,脚上连鞋都没有一双好的……”
“可真是个毒妇!”
“谁说不是呢?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那位也不管管,这好歹也是亲儿子,多少也是自己的血脉。”
“你可不知道,咱们外头的人都能瞧见他过的日子有多苦,那亲爹跟瞎了眼一样,愣是不管不顾。”
“也是可怜那小子了,生母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两岁,如今都快六岁了,小身板看起来还没我家四岁儿子壮实呢。”
“这豪门恩怨啊,说不清了。那小妾变正妻,虐待前头正房的儿子,那孩子还能得个好?”
“诶,快别说了,这些说出去也没个人心疼!”
“谁说不是呢。我婆娘每回瞧见让我给那小子送点热汤,那小子感激地跟什么似的,哪像个侯门小公子,简直比长工还惨!”
“快别说了,隔墙有耳呢。”
“走走,快走吧,冷死个人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走远了。
广宁王在马车里,酒已经彻底的醒了过来。从这两人的谈话中,不难猜出他们说的人是谁。广宁王脸色有些难看,他当即就想到了兰陵谢家即将送来替代皇后的谢氏女,心中已然生出了一股子抵抗的情绪。
“去,去查一查宁国侯府什么情况。”广宁王立刻吩咐人去查探刚刚那两人说的消息。
生母早亡,小妾上位,年纪跟他幼子差不多大,这情况好巧不巧他就知道一家——宁国侯贺祁!
第15章 读书
“那个小杂种呢?怎得让他出门买个东西都磨磨蹭蹭的。”
宁国侯府正厅,坐着一位珠钗满头,衣着奢华的贵妇人,此人正是宁国侯贺祁的第二任夫人申氏。嘴里说话却十分不客气,骂骂咧咧的,破坏了她那份华服堆砌的贵气。
她嘴里说着骂着小杂种,举止之粗鲁都令旁边的嬷嬷看不下去,暗自摇头。
申氏看了嬷嬷一眼,抬手吹了吹自己刚做的丹蔲指甲,嘴角挂起了嘲讽的笑意,出口的话也是恶意满满:“常嬷嬷,您摇头这是看不惯本夫人的意思吗?”
常嬷嬷低头,回话不卑不亢:“奴婢不敢,皇后国丧未过,夫人太过鲜艳了些,若是叫人知道夫人也难逃罪责。”
“你一个奴才敢指摘我?” 申氏立刻横眉怒对:“我的事儿你管得着吗!”
常嬷嬷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是,夫人的事儿奴婢管不着。”
申氏最看不惯常嬷嬷这副模样,就好像是从心底里就看不上她一样。申氏看得来火,起身走到常嬷嬷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常嬷嬷侧过脸去,连嘴角都被申氏的指甲划破。
“嬷嬷!”
外头冲进来一个四五岁大模样的瘦弱小男孩,原本手上还拎着药包,在看到申氏一巴掌打得常嬷嬷都要站不稳时,直接凶猛朝着申氏冲了过去,药包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