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站起身来,侧身对三个女孩儿行了个礼,落落大方地道:“在下谢恒,有恒心者事竟成的意思。过完年就五岁了,读了《千字文》、《论语》,学了算术、画画,我以后要考状元郎。”二郎文绉绉地说着,挺了挺小身板,很有架势的模样。
谢如冰叫二郎坐下,见此刻几个学生都很是乖巧,松了一口气,训童三十六计可以暂缓出招了。
“这段时间,由我来给你们做启蒙,诗词书画、天文地理、算术乐理,都会涉及。每上学五天休息一天,直到腊月二十三。你们若是有什么想学的,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同我说,知道了么?”
“知道了。”女童齐声回答,声音清脆而响亮。
谢如冰开始授课,从《千字文》的考校开始,了解几个女孩的底子。三个女孩儿书背得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解释也说不清楚,但态度出奇地配合。
谢如冰很满意。考校一番后,便让她们休息一刻钟。
谢二郎端坐着练字,他发烧几天,不想荒废了功夫。
珍儿和宝儿凑到玉儿的桌旁,说着悄悄话,时不时看上谢二郎一眼。
过了一小会,玉儿磨磨蹭蹭地到了二郎书桌前,扭扭捏捏地道:“谢恒小哥哥,你可真俊。以后你都来学堂么?”
说着,一脸期待地看着谢二郎,珍儿和宝儿也凑上来,将二郎团团围住。
谢二郎放下毛笔,认真地点头:“我都来,就算爹爹不在身边,也不能荒废学业。”若是他早点考上状元郎,或许爹爹可以早点回来。
玉儿几个霎时喜笑颜开,欢呼起来。
谢如冰:“……”
所以,自己这堂课上得这么顺利,是沾了二郎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小谢就是这么洒脱
第8章 崇华公主
谢如冰看着玉儿几个缠着二郎问着问那,哭笑不得之时,耳畔传来一声笑声。
她循声望去,石邈正站在学堂门口处,握着拳头抵着唇轻笑。
见到谢如冰望过来,他落落大方地走了进来,道:“玉儿几个在定难长大,边境规矩散,野惯了。所以我过来看看。这么一看,她们可也懂事了。”
五六岁的小豆丁,竟然都懂慕少艾了。
想到慕少艾,石邈心中一动,忍不住又看了谢如冰一眼。
谢如冰未曾留意,微微向石邈靠了过去,低声笑道:“这是我头一回做夫子,就怕做不好,心里可紧张了,担心他们不听话,想了好多法子。谁知我的训童三十六计还没派上用场呢。”
石邈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暖香,心神一荡,忍不住用力嗅了嗅。此刻见谢如冰说出心中的忧虑,大方坦率,毫不扭捏,更觉得她可爱。
“什么是训童三十六计?”石邈饶有兴趣地问道。
谢如冰微微红了脸,道:“都是我自己瞎想的,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
石邈抬起右手,高举过头:“我发誓,绝不笑话。”
谢如冰简单地说了几句,上课的时间就到了。石邈告辞而去,“下回我顺道过来看看,你的法子管不管用”。
石邈这么说着,就隔三岔五地来学堂。待嫁中的石小姐石遥知道了,也跟着过来。
“你这学堂,跟别的可大不相同,有趣多了。”石邈称赞。
“我从前的夫子若是这般有趣,我如今也该才名满京华了。”石遥掩唇笑道。
谢如冰看着玩得正不亦乐乎的几个小豆丁,有些腼腆地笑了:“子曰,因材施教。我现在是启蒙夫子,叫她们感受到读书的有趣,自己愿意去学,才有用。”
谢如冰所学驳杂,琴棋书画、天文地理、算术杂学都有所涉猎。她给几个学生的课程,也就比一般的学堂要广泛。许多启蒙,教的是认字背书,谢如冰却教他们认大周全图,山川地理,历史典故,且讲法新颖,妙趣横生。几个女娃最开始是因为二郎而勉强听课,到了后来却是真心实意喜欢起这位年轻的夫子了。
此刻,几个学生们正在谢如冰所做的大周地形全图前,寻找一个个城市。这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山河轮廓图,用沙石草木等制成了大周的地貌,山川河流,栩栩如生。几个学生在一旁跑来跑去,不亦乐乎。
“幽州在哪里呢?”
“杭州又在哪里?”
“我们从东京到杭州,要怎么走呀。”
二郎则背着小手,一副大人模样,给女孩儿们讲解。
石邈问道:“怎么你教授这么多旁的东西?这些可都算不上正统。”
“若是只局限于科举考试的经书策论,未免太过狭隘。天下之大,世间之美,又何必拘泥于一家一说,画地为牢呢?”谢如冰说起读书来,自有自己一番心得。
石邈和石遥心下折服,在石夫人面前称赞了几句。石夫人当即又给谢如冰添了束脩,道:“你年纪小小,道理却是看得分明。女儿家本就不为科举考试,无须拘泥。”
连石夫人也支持她,谢如冰在石府的日子,顺遂而舒心。
很快到了十月底,石家小姐与晋阳王的婚礼在即,石府处处都挂上了红灯笼,喜气洋洋。闺学也放了假,谢如冰也接到邀请,出席石小姐的婚礼。
到了婚礼这一日,石府团花锦簇、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晋阳王乃是武德帝的亲侄儿,由于武德帝只有太子这一个成年儿子,底下也就只有两个总角之年的皇子。因此,晋阳王的地位颇为特殊,他的婚礼自然十分隆重。
定难节度使亦是封疆大吏,从前朝晋闵帝时起就镇守西北,满朝文武亦不敢轻视。
于是,满朝文武上午到石家祝贺,用了午膳,再到晋阳王府。
郭慕梅随着自己的婶母和堂妹来了石府。正堂里,石夫人端坐上头,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人头攒动,她环视一圈,未曾看到谢如冰。
郭慕梅与婶母说了一声,起身出了正堂,问了丫鬟,往石小姐的闺房而去。
此处要安静许多,就是几个跟石遥熟悉的女孩儿,聚在梳妆镜前,看着石遥精致的妆容,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还有几个小豆丁,站在旁边看新娘子。
郭慕梅一进去,就看到了谢如冰。
大约一切顺利,她容颜更胜从前。便是在满身艳妆的新娘子面前,谢如冰也依然是众人瞩目的所在。
见到郭慕梅,谢如冰眼前一亮,向她点头致意。
郭慕梅与石遥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退到一旁,走到谢如冰身旁,压低了声音,语带关切地问道:“谢妹妹,在石府一切可好?闺学教书可顺利?上次见你,行色匆匆,来不及详谈,今日趁这个机会,咱们好好说说话。”
谢如冰也正想对郭慕梅亲自说声感谢,笑道:“若不是郭姐姐帮忙,我恐怕就错过石府的闺学了。石府甚是尊师重教,学生们也很乖巧,我如今一切顺利。”她写过信给郭慕梅,却仍觉得无论如何该当面道谢。
郭慕梅也是精通诗词书画的,心中对于为人夫子也有些隐约的想法,此时就问起谢如冰教书的详情。谢如冰也毫不隐瞒,将她学堂上的事情一一拿来分享。
听得一会,就见郭慕梅露出羡慕的神色来,道:“我虽然很想也做一名夫子,但是,恐怕家里不愿意我这么做的。”
当时,为人女夫子的,多是寡妇或是孤女,或是清贫文人的女眷。似郭家这般门楣,只要还要点脸面,就不可能让郭慕梅出来做夫子。
“郭姐姐,你有家人爱护,这夫子做不做又有什么关系?”谢如冰劝慰道,想了想,又道:“我有个法子,姐姐的簪花小楷是一等一的好,若是你愿意,我同石夫人说一声,你有时间可过来教教孩子们?这样你也可以先体会下为人夫子的感受,打发消磨时光。”
郭慕梅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叔父与婶母如今在暗中替她相看未婚夫婿了。可是,她有些不相信他们的诚心和眼光。如果能通过谢如冰,交好于石府,更甚者交好于陆安澜,那么她在婚事上的发言权就更大一些。
就在此时,石遥的大丫鬟进来,喜气洋洋地道:“小姐,皇后娘娘看重您,赐下了许多宝物,还特命崇华公主亲自来给您道贺。”
屋里众人一听,都纷纷笑着给石遥道贺,独谢如冰听了,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她脑中瞬间出现了崇华公主秀美而狰狞的面容,不由得脚软,差点摔倒。
作者有话要说:
墨菲定律,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
第9章 惩罚
郭慕梅站在她的身侧,见她似乎站不稳的样子,扶了她一下,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谢如冰稳住心神,低声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她半点也不想跟崇华公主碰上面。
她害怕,她还愤怒,可是她知道,自己此刻无能为力。所以,她必须避开,避免一切的可能性。这一世,她要好好活着,直到二郎考取功名、成家立业。
她看了一眼堂中,二郎和玉儿几个都不在,也不知去哪里玩了。二郎一向懂事,且又有张妈妈跟着,应当无事。谢如冰这般想着,从石遥的屋里退了出来。
回到小院里,却听到一阵阵孩童的笑闹声。
谢如冰进门,就见到玉儿几个正在追逐着一只兔子。兔子耳朵长长、通体雪白、毛色鲜亮,正在跳来跳去。几个孩子在后头追着,笑声不断。
那白兔跳进了花池里,因昨日下过雨,泥土松软,兔子再出来时,身上沾了许多污泥,星星点点,柔顺的毛发也纠缠在了一起。
谢如冰蹙眉,不由得问道:“张妈妈,这是哪里来的兔子?”这兔子是名贵的品种,也不知是何人的宠物。
张妈妈摇头,道:“我也不知。方才几位小姐从石小姐的院子里出来,在路边捡到了,就带回来了。”
谢如冰想了想,道:“将兔子抓起来,洗干净,一会带到石夫人那里去。就怕失主心里着急呢。”
张妈妈应声,正要去抓兔子,突然从院门外奔进两个人来,一叠声地喊道:“小祖宗,总算找到你了!”
“我的小祖宗,怎的变成这样了?究竟何人苛待你?”
其中一人将兔子抱入怀中,另一人就站在院中,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谢如冰身上,冷哼一声道:“想必这里是你的院子吧?就麻烦小姐与我走一趟了,好生交待怎的把小祖宗弄成了这副模样!”
这二人穿着宫中内侍的衣裳,趾高气扬,石家一众下人也都沉默了。
谢如冰看着这二人,心头一阵狂跳,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难不成这竟是崇华公主的宠物?
玉儿一贯大胆,见这两人语气蛮横,当下不满道:“你们是谁这是我家,你们还不快滚出去。”
那宫中内侍本来看出来这几个孩儿衣着华丽,又有丫鬟仆妇在侧,想来非富即贵。只有谢如冰,一身布衣,头上也无饰品,才对着她发作的。
见到玉儿这般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道:“咱家是崇华公主面前的人,这兔儿是公主最喜爱之物,如今弄成这副模样,少不得有人要去交待的。”
玉儿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怎么办,看向了谢如冰。
谢如冰脸色煞白,她想了想,道:“两位大人,这兔儿自己跑到了院中来,不慎踩到花坛,才弄脏了。不如我马上将它洗干净了,两位公公送还公主,可好?”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内侍一听,鼻子朝天一哼,道:“这话你还是留着跟公主殿下说吧。快走!”
实则,此二人照顾白兔,不慎让它走脱了,担心崇华公主生气发落,非要找个背锅的不可。
眼下的情形,避无可避了。谢如冰压下纷乱的思绪,对身旁的张妈妈低声道:“妈妈,你让玉儿带你去寻石夫人,将这事告诉她。”
谢如冰被两个内侍带着,往崇华公主休息之处而去。这是正堂的偏厅,与正堂隔了一个夹道和院子。
刚刚走到院门,就见门口处几个内侍正在张望,看到谢如冰一行,眼睛都亮了,忙迎进来道:“林公公,快进去,公主正在发火呢。”
再一看兔子的模样,吓得不轻,磕磕巴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林公公胸有成竹,拉了一把谢如冰,道:“正是这人弄的。”
一路走来,谢如冰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她只在陆府待了十余日,崇华公主就算知道,也不会如前世一般恨之入骨。而且,今日是晋阳王与石小姐大婚,崇华公主又是奉命来送礼的,她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把自己打伤见血。只要好生认错一番,此事就能过了。
一进院门,就听到崇华公主此刻正在朝一众内侍宫女发火:“本宫不过出去了一刻钟,雪团儿就不见了!若是找不回来,就将你们一个个发落了!”
那林公公小跑着进去了,另一个内侍也推着谢如冰进去,一把就将她推着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