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正本以为有好事,谁知一进去,被高尚书劈头盖脸一顿斥责。圆脸司正看到太子与陆安澜,早已两股战战,心中腹诽高尚书,却也无法,只得谢如冰致歉。
很快,立户文书就开好了。
太子看着谢如冰收了立户文书,又道:“谢小姐如今住在何处?你孤身一人在外,凡事小心。”
谢如冰感激地看着他,道谢。
陆安澜冷眼旁观,心中不悦,却又说不出来为何。
太子一向温文儒雅,礼贤下士,平易近人,朝中口碑颇好。此刻对谢如冰说的几句话,也中规中矩。
可是,就几句话,谢如冰就面带感激。怎的,不见她面带感激地看着自己?
陆安澜起身,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天寒地冻,下官就找告辞了。”
说罢,转身冷着脸对谢如冰道:“走了!”
谢如冰拿着文书,急急跟了出去。
室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高尚书哈着腰,大气不敢喘。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谢家女儿红颜祸水,引得太子与枢密使大人争相……讨好。
好像也不对。枢密使大人对谢小姐,态度颇为恶劣。难不成是求欢不成,恼羞成怒?
高尚书脑袋进入无限联想模式。
太子端坐了半晌,起身道:“罢了,你我都不知道陆大人会这般为谢小姐出头。下回,你也先问清楚要给什么人立户,别看是陆安澜,就点头答应!若是那是江洋大盗,迷难不成你也立?”
后面几句话,口气颇重。
高尚书连连认错,直道自己不是,才送走了太子。心中暗叹,幸亏是太子宽仁,否则不知如何收场。
太子一上车,原先还平静无波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目光阴骘,自车内坐垫之下拿出一把匕首,一刀砍在了小木桌之上。
又是陆安澜,三番四次坏他好事!
想他堂堂一个太子,因为武德帝的种种要求,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做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武德帝让他礼贤下士,他就得平易近人,就是对着高尚书之流,都不好随意发火处置。武德帝不喜他近女色,他府中就只得四五个姬妾,便是遇着美人也不敢轻易夺取。
武德帝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要忍受陆安澜这般佞臣!
太子想着,又狠狠地砍了一刀下去,面容狰狞。
陆安澜走得极快,谢如冰跟不上他。紧紧拿着立户文书,却没有通关文牒,她有些不高兴。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立了户,缓缓图之就是了。
陆安澜问得对,淮安实际如何,谢家实际如何,如今她半点不知,不如且多方探听,了解情况再说。
她走出了衙门,却发现陆安澜的马车仍在门外。
此刻,雪下大了,纷纷扬扬的。陆安澜立于马车旁,看见她出来,道:“怎的走得这么慢?快点上来!”
谢如冰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情绪低落。
在陆安澜眼里,她仿佛浑身都是错。走得慢是错,做夫子是错,打人不对,流眼泪也不对。
他无时无刻不是一种不耐烦的、斥责的语气在跟她说话。
她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了。
毕竟,枢密使大人的习惯,又怎会因为她一个小小闺学夫子的话而改变呢?
她默默进了马车,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陆安澜见她低头不语,问道:“怎的不说话?”
此时,竟然不说些感激的话?
“小女子无话可说。”谢如冰紧抿着唇角。
啧,不但不感激他,还生气了?
陆安澜不由得训道:“不给你通关文牒,是为你好!等哪天你把淮安的情况都摸清楚了,随便你爱去不去!”
谢如冰知道他说的在理,更是无话可说。
“还有,跟太子殿下保持距离!不要看他光风霁月的模样,小心被卖了还不知道。”陆安澜又道。
“再有,出门也不懂多穿些么?上回红菱给你送去的衣裳里,有白狐斗篷。”
谢如冰略带疑惑地看向陆安澜,脱口道:“怎的陆大人也想做夫子?”
尽想着教训人。
陆安澜一顿,两道目光上下一打量,旋即笑道:“我是想好好教教你没错。”
这么说着,倾身向前,靠近了谢如冰。
谢如冰一惊,往后一仰,后背贴在了车壁上。
陆安澜一手按在车壁上,将谢如冰困在自己胸前,声音极低地说道:“我想教你这个……”
谢如冰伸手,想推开他,却一下子被他抓住了,按在了车壁上。
谢如冰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水汪汪的眼睛恨恨地看着陆安澜。想到陆定就一帘之隔,她一时不敢作声。
怎么办?陆安澜喉结一动,这模样叫他更想欺负她了。
他靠得更近了,少女的睫毛浓密,一根根纤长而卷翘,微微颤抖着。脸颊上是一片绯红,肌肤如玉瓷一般。红唇犹如最美艳的花朵,含苞待放。
突然,马车一个急转弯,陆安澜没有防备,猛地往前一扑,额头咚的一声磕在了车壁上,下巴还磕到了谢如冰的额头。
谢如冰看着陆安澜额头一处红印,下巴一处红印,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她额头也有点疼,不过此刻她半点也不在意。
陆安澜从未如此狼狈过,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方才有幼童突然跑出,您受惊了。”陆定在外头解释。
陆安澜低头,就见谢如冰笑得双肩发抖。他退开,面无表情,不再说话。
到了石府,谢如冰轻快地下了车,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便是铅云重重大雪纷纷也挡不住她的笑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大人遭遇车祸现场?!
第14章 冰嬉
谢如冰刚下车,却发现自家门前除了张妈妈,还站着一人,正是郭慕梅。她一身大红色的披风,在纷扬大雪中很是明艳。
“你可回来了。这是枢密使府上的马车?”郭慕梅迎上来,望了一眼远去的马车,问道。
谢如冰点头,道:“郭姐姐,你怎么来了?这么大雪的天气。”
郭慕梅有些苦恼道:“我不知你前些日子生病,今日听说了,就过来看看你。看样子,你好了不少。张妈妈说你去立户?枢密使大人陪你去立好了?”
“已经办好了。刚好在大街上遇到陆侍卫去办事,他就送我一程。”谢如冰一点也不希望别人知道陆安澜在车上。
说话间,她引着郭慕梅进了屋子,屋里烧着炭火,很是暖和。
二郎正端坐在临窗的案几上练字,腰板笔直,有模有样的。
郭慕梅去看了他的字,称赞了他一回,又指点了一下用力。
二郎仍旧练字,谢如冰招待郭慕梅喝茶,问道:“郭姐姐,上回说请你过来教几位小姐习字,石夫人也觉得是个好主意。想着每十日请你过来一趟,你觉得可好?”
郭慕梅应下,又感谢谢如冰。
谢如冰笑得眉目弯弯,道:“若非姐姐,我又怎么能知道石府闺学呢。”
郭慕梅这才说到今日过来的正题。
“眼看天气严寒,金明池也结了冰。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冰嬉节。我想着你若无事,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正在写字的二郎,听到冰嬉二字,忍不住看了过来。他再怎么听话,终究是个孩子,爱玩还是天性。
“若非郭姐姐提醒,我险些忘记了。”谢如冰苦笑道,这段时日先是生病,再是立户之事,差点儿心力憔悴。
往年冰嬉节,谢明时自会带上二郎出门。二郎向来乖巧,冰嬉节小小愿望,谢如冰还是想着尽量满足他。但转念一想,又问道:“郭姐姐,我如今身份敏感,你恐怕也不方便与我往来太多。”
郭慕梅笑道:“妹妹,昨日冬至,宫里晚宴,圣上不知何故问起了石大人闺学之事。得知你在此处做夫子,还称赞了石大人开设闺学是好事。”
武德帝知道谢明时之女在石家闺学任夫子,却依然称赞石家闺学,这至少表明武德帝对谢如冰并没有迁怒。
谢如冰一怔,半晌方道:“圣上圣明,宽仁以待。”心中却是不解,武德帝为何如此表态。不过,无论如何,这对于她姐弟而言都是好事,当下便答应与郭慕梅同行。
郭慕梅刚走,石邈就过来了。可巧,说的也是冰嬉节之事。谢如冰提到已经先答应了郭慕梅,石邈便笑道:“无妨,到时候大家都凑在一起就是了,热闹。”
很快,就到了冰嬉节这一日。
天公作美,一扫这几日的阴霾。玉儿几个头一回参加,兴奋得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便是一向老成的二郎,也翘首以待。
陆安澜送来的衣裳暖和又轻便。二郎穿了一件领口和袖口镶了毛边的棉袍,又带了暖帽,活脱脱一个小团子。谢如冰抱着他,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
玉儿几个看着,二郎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想从谢如冰怀里挣扎了出来。
谢如冰笑道:“二郎这是大人了,那以后姐姐都不抱了。”
二郎一听,立刻停了挣扎,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扒住谢如冰的脖子,道:“二郎要抱抱!”
一旁看着的石邈、郭慕梅都笑了。
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往金明池而去。金明池在京城东面,连接大运河,夏有荷花香,冬有白雪落,是京城的一处胜地。
每年金明池冰封后,便是冰嬉节。
届时,上午有朝廷各部官兵比试表演跑冰夺旗、冰球、冰上射箭等,下午则京城各杂戏班的杂戏、女伎班的冰上舞,莫不精彩绝伦。
来此地的,多是富贵人家的孩童和年轻的公子小姐。承唐朝风气,此时民风颇为开放,男女同游并不少见,更有不少女子精于骑射马球冰嬉。银装素裹之时,在池面上滑冰嬉戏,在湖边对雪打仗,也别有趣味。
上午官兵的比试,精彩万分。各部官兵锦衣华服、精神抖擞,跑兵夺旗如风似电,行云流水,你争我夺。冰球争夺则是世家公子组成了若干队伍,个个都身姿矫健,引得一旁观看的小姐暗自倾心。
武德帝亲自到场,给最终获胜的官兵以赏赐,这是最高的殊荣。太子、公主并朝廷高官悉数到场。参与的官兵可是卯足了劲儿来表演。
石府在金明池一侧早已搭了帐篷,便于观赏。二郎与玉儿几个,看得开心,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到了晌午,官兵的比试与表演告一段落,武德帝起驾回宫了。官兵一走,诺大的金明池便是自由出入了,一众百姓自可随意玩乐、各处观赏。
二郎和玉儿几个在帐篷里吃了热腾腾的面,就欢呼着跑到池中玩耍。
池面早已结了坚冰,前几日持续大雪,池边又积累了不少大雪。二郎和玉儿跑了好一阵,摔了好几跤,却还是爬起来继续跑,笑声阵阵。
等几人跑回来时,已是小脸红扑扑、气喘吁吁的,后背还出了汗。
“姐姐,我们堆雪人吧!”二郎跑累了,就来揪着谢如冰道。
“好啊。二郎想堆什么?姐姐帮你。”谢如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