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乐宁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心尖儿不由一抖:若是嫁给那样的阴冷男人,怕是同入了地府没什么两样。
路上积雪未清,马车行得极慢,家丁护卫紧紧护在一旁,谁都不曾发觉车后跟了个锦袍男子,那双狭长如狐狸般的眼眸尤为惹眼……
邵煜悠哉悠哉地跟在车后,亲眼看着萧乐宁安然无恙地进了府,侧眸扫了一眼自觉跟得十分隐蔽的燕诤冷哂道:“天寒地冻,六皇子小心身子。”
燕诤咬牙,望着那男人眼底的阴云,冷声道:“你是否也喜欢诺诺?”
邵煜嗤笑一声,便是眼下那颗棕色泪痣都凝着一丝嘲讽:“喜欢?如你这般喜欢?”
声音甫一落地,他便转身离去,丝毫不在意燕诤黑沉的脸色。
“邵煜!”燕诤低吼,极尽咬牙切齿的模样。
宁国公府内,亭台楼阁、假山湖泊……处处都透着一股子气派庄严,进出的下人们皆低眉敛目、恭肃严整,眼神概是不敢乱瞥的。
邵煜踏入府门,下人们头垂得更低,敛声屏气的,生怕他注意到自己。
他冷嗤一声,眸底森然,径直回了院。
“世子。”书房内黑衣男子屈膝跪地,态度恭敬。
邵煜拧眉,翻了翻桌案上的宣纸,随手铺了一张,提笔蘸墨,随意勾勒出一个纤细轮廓。
笔顿,他看着纸上的婀娜,眸底盈着丝不明情绪。
“一月,去将六皇子手下管事逼死人命一事透给各位御史。”
黑衣男子一怔:“世子您昨日不是还说没到时候么?”
“今日到了。”邵煜咧唇,卷起案上宣纸扔在桶中。
“是。”一月利落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屋内光线渐移,邵煜食指轻叩,有节奏地敲击着红木把手,似是心神不宁。他抽出刚刚随意扔入桶中的宣纸,拉开底侧抽屉把东西轻飘飘地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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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可在府中?”萧乐宁回府之时恰巧碰见正要外出的外院管事陈平便开口问了一句。
“回姑娘,老爷到同僚府上下棋去了,还没回来。”陈平毕恭毕敬,脸上盈着和煦笑意。
“等父亲回来,陈管事派人到我院子里同我知会一声。”
“是。”陈平恭敬地应了,退到一旁让出路来。
萧乐宁眉尖儿紧紧蹙着,如水眼眸凝着怒意,径直往清晖园去了。
“什么!他竟做出这等没皮没脸的事!”秦氏拍桌起身,温和柳眉气的倒竖。
萧乐宁扁扁唇,轻软声音带了几丝哭腔:“诺诺不过是跌了一跤,倒是无碍。可……可亦婵却伤的不轻。”
“亦婵她们几个是在庙里陪着我长大的,我平日里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今日竟为我遭了无妄之灾……”
“诺诺不哭,亦婵衷心护主,娘为她找最好的大夫。”秦氏揽着萧乐宁细细抚着她的发丝,早就悔青了肚肠,“娘该陪着你一起去的……”
“天杀的畜牲!等你父亲回来,娘定要让他为你出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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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亦婵姑娘是怎么了?不是陪着姑娘上香去了?怎的就被人抬了回来?”任婆子在院中洗涮,陡然看见亦婵被抬着进来,登时便扔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去。
“没什么,不过……不过是摔了一跤……”亦婵声音微弱,腹部疼得厉害。
“摔一跤就摔成这样了?啧啧,可怜见的……”任婆子看着婢女们愁云惨淡,眼底虽是幸灾乐祸,面上却仍是挂着十足的关切。
“不该你打听的便应做个瞎子哑巴。”一道苍老却凌厉的声音从任婆子身后响起,她立时就打了个寒颤退到一边。敛眉低目,大气不敢喘。
张嬷嬷双眸犀利,厉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抬进去?”
亦双摆了摆手,瞪了一眼任婆子,上前扶着张嬷嬷往屋里头去了。
府中的大夫赶了过来,细细看了诊,叹了一声:“伤及腹脏,应慢慢调养。”
“劳烦齐大夫了。”张嬷嬷客客气气,扬声吩咐道:“清禾,去带着涂大夫下去开方子。”
“是。”
待人都退了出去,亦双低声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绘声绘色,听的张嬷嬷那双昏黄老眼瞬时就腾起一股怒意。
“不过是个庶女生的下三滥的玩意儿,竟谁都敢肖想了!”张嬷嬷啐了一声,“便是皇子出身也脱不了骨子里留着的娼妓的血!”
亦双抿唇,知晓张嬷嬷想起了秦府那位出身于秦楼楚馆、生养了当今宛妃的柳姨娘来。
“姑娘现在可是在夫人房里?”
亦双点头:“姑娘下马车就去了。”
张嬷嬷眸子微眯,声音悠悠低缓下来:“要尽快让夫人为姑娘定下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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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萧乐宁倚在美人榻上,喝着暖融融的杏仁露。温润醇厚的香气在舌尖缱绻,渐渐袭来一丝困意。
“姑娘。”亦双一脸喜气地走了进来,低声细语道:“听闻六皇子受了皇上训斥,卸了手中差事,禁足在鸿远殿。”
“当真?”萧乐宁眉眼一展,笑意盈盈,“可是父亲回来了?”
“老爷还未曾回来。”亦双顿了顿,“夫人也不曾派人去给老爷送信儿。”
“那怎么……”萧乐宁诧异:“也太巧了些。”
“当是佛祖瞧见了他的龌龊心思,便蓄意惩治了一番。”亦双笑着抚慰。
萧乐宁默不作声,无端想起了那双阴冷戏谑的狭长眼眸。
她猛地摇头,不禁扶额:应该只是巧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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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到了深夜,宁国公府内一处烛火摇曳的内室中,床上男子眼光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邵煜眸中暗潮涌动,缓缓坐起身来行至桌案前,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刻着窈窕线条的宣纸来。
他一哂,拿起一旁的笔随手勾勒几处,那如花娇、似月明的美丽面容登时跃于纸上。
“吱呀”一声响起,仿若是寒风吹开了窗子。邵煜侧眸,撞上一双满是嬉笑的眼睛:
“哟!斯烨画的是哪家姑娘?”
邵煜面容冷然,收起宣纸扔进抽屉中,语气森森:“有话快说。”
“我今日在宫中当值,眼瞧着你那继母去了皇后宫中。她一走,皇后就派人给丞相府的秦夫人送了信儿,要她明日进宫一趟。”男子笑了笑,“怕是过阵子,你就娇妻在怀了。”
邵煜捏了捏垂在身侧的手,眸子下意识落在那放着画纸的抽屉上,
男子见他半晌不说话,挺了挺胸膛义气十足地道:“你若实在推拒不了,我便先一步去丞相府提亲。我家世尚可,能文善武,萧丞相说不准就……”
话未说完,邵煜抬了抬眸,眼底凝着沉重不快:
“迟景,你若是活腻了我便送你一程。”
作者:邵煜(土拨鼠怒吼):谁都不能打诺诺主意!我凶起来连自己人都咬哒!!!
第六章
迟景望着他眼中渐起的波澜,不由得笑出声儿来:“你刚才画的就是那位萧二姑娘吧?”
邵煜斜眸看了过去,嗤笑一声,语调慵懒带着丝凉意:“你认为是谁,那便是谁。”
迟景一笑,蓦地想起什么正色道:“你怎的今日突然就将六皇子的事透了出去。”
“此人嚣张,教训一番。”邵煜盯着那轻缓摇曳的烛火,漆黑双眸映着火焰。
“啧,连我都骗。”迟景轻笑,正欲关上窗子离开,恍然想起了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锦盒扔了过去。
邵煜利落接过,看着上面富贵的同枝连理纹不禁挑了挑眉。
“新婚贺礼。”
迟景轻飘飘扔下一句话,转身隐入夜色之中。
新婚?
邵煜摇头一哂,狭长眼眸在烛火映衬下愈发晦暗不明:那就要看我继母的功夫到不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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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凤宁宫中异常沉默。
秦氏与皇后本是交情极好,今日却一反往常的欢笑和乐,二人皆是沉默无言。
“望瑛,本宫……”皇后两相为难,轻叹了一口气。
“小周氏向来是个面甜心苦的,你昔日在闺中之时也没少受她算计,如今怎么信了她的话?”秦氏缓缓摇头,柳眉拧着、缠绕上几缕愁意。
“兰依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她只留下阿煜这么一个独子……”皇后握着秦氏的手微微用力,“我、我只这一个外甥……冒不得险。”
秦氏一默,想起小周氏那张团圆和气的脸,心中不禁啐了一口:什么得道高僧!什么邵煜命中有血灾要用我们诺诺去镇!分明就是她找来骗娘娘的!
她垂下的眼眸掩住不悦,心中却是有些疑惑:那小周氏觊觎继子的世子之位已久,怎会轻易让他娶了高官家的女儿多了份助力?
“诺诺这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温和仁善,家世才学、品行样貌,样样都是拔尖儿的。若不是太子比诺诺年长上许多,我定是要她做我儿媳妇的。”皇后声音一缓,语中满是为难,“我也知你舍不得……”
她顿了顿,温声继续说道:“阿煜虽是性子戾了些,但却从不曾草菅人命。况且,就凭他屋中没有那些个乌烟瘴气的通房小妾来说,已是世间少有了”
秦氏抿唇,恍然想起今日晨起时张嬷嬷同自己说的话来:
“夫人,皇上向来疼爱六皇子,若是您再不考虑姑娘的亲事,一道圣旨赐了婚可就来不及了。”
“不如这样,将阿煜与诺诺的生辰八字送与元一大师那请他帮忙看一看,你看如何?这样总会放心些。”皇后侧眸扫了一眼,察觉秦氏面容松动几分便趁热打铁道:“难不成你当真要等到赐婚的圣旨送到丞相府上吗?”
秦氏一惊,脊背陡然攀上缕凉气。她看向皇后那双担忧的眸子,丝丝寒意袭来笼罩在心头:“娘娘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昨日燕诤回宫不久,宛妃就去面见皇上了。”皇后声音微低,“御前的心腹回了话,她这次去正是为了燕诤与诺诺的婚事。”
秦氏面色一变,心中焦急难忍、瞬间就坐立不安起来。
时间仓促,也无许多日子余给她去寻合适的青年才俊。
她捏着拳头,素手泛着白。秦氏思量了片刻,咬牙道:“娘娘将宁国公世子的八字拿给我罢,我这就派人送到元一大师那儿。”
“好、好!”皇后忙命苏念环去拿,面上的愁苦渐渐散去,眉眼舒展了不少。
只秦氏仍是愁云惨淡,一颗心惴惴不安。此等境况,她竟不知两人的八字是合好还是不合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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