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气闷,额上青筋暴起:“把你方才交代的事情再说一遍,若是敢有所欺瞒,你家中父母姐妹的性命便是被你丢的!”
太子燕淮温厚儒雅,对待宫人都是颇为仁慈温和,甚少有人见他如今天这般疾言厉色。众人扫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差点成为太子妃的宋长岚好似恍惚间明白了些什么。
“六皇子、六皇子命小人在平宁宫点上欢情香,并且……并且让小人在他进去一炷香后就去叫人来……”
“你胡说!”
“这可是六弟的亲信,不少人都见过。”燕淮冷声道,“还是您当年亲自挑选的。”
秦望凝方寸大乱,抖着手指向燕淮:“你是什么居心你自己心中清楚!”
她起身跪在燕穆面前,声泪俱下:“皇上,铮儿是您看着长大的,他绝不是那等贪色小人!”
“贪色或许尚有推敲。”燕淮讥讽道,“那若是为了兵权呢?”
此话一出,殿中瞬间静了下来,无一人敢说话。
平常人家的父子亲情到了皇家,那便是块薄冰,稍有不慎就会破裂难圆。
燕穆脸色一沉,眸中凝着一缕黑气。
秦望凝不敢再开口,她侍奉燕穆多年,深知他这个表情心中定是怒到极点。
萧乐宁咬着牙,挣开邵煜的手起身走到宋长岚身侧,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镇北王带着将士在边关浴血杀敌,他唯一的女儿却在宫中受了如此屈辱,皇上您若是有护着六皇子的心,便是叫天下人寒心。”
“放肆!”燕穆扫落桌上碗盏,怒到极点。
“诺诺!”宋长岚脸色一变,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皇上,诺诺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皇后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劝着。
“不懂事?都成亲了还不懂事?”燕穆目光透着寒气,冷笑一声道。
“臣与诺诺都是如此想法。”邵煜跪在萧乐宁身边,缓缓道,“镇北王爱女如命。”
燕穆扫了一眼邵煜,恍惚间又好似看到了那个清冷如兰的女子。
他面色缓和些许,斟酌了一番道:“六皇子燕诤不义不忠,革除其一切职务,即今日起幽禁于皇子府,非诏不得入宫。”
秦望凝瘫坐在地上,面上没有一丝血色。
燕穆定定地看着萧乐宁,莫名舒展了眉眼:“看着娇娇弱弱的,脾气硬起来与邵煜不遑多让。”
“多谢皇上做媒。”邵煜勾了勾唇,伸手扶起萧乐宁。
“谄媚。”燕穆摆了摆手,有些疲惫,“就散了罢。”
说罢,便转身离去。
“恭送皇上皇后。”
萧乐宁又跪了一遍,后脊冷汗涔涔:“阿煜,快扶我一把……”
邵煜阴着脸,牵着萧乐宁便往外走。
“诶?我还没与阿岚说话呢!”
他头也不回,冷声道:“你待在那碍事。”
萧乐宁回头望了一眼,见燕淮似是与宋长岚在说些什么。她笑了笑,心情也晴朗了许多。
“这会儿不怕了?”邵煜扶着她上了马车,沉声道。
天知道他看着萧乐宁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心中有多慌。
“你在呢,我不怕!”萧乐宁弯着眉眼,小心靠在他肩上,翻开他的掌心看了看伤口,“也没顾上找太医给你包扎一下……”
轻轻浅浅的呼吸喷在掌心,邵煜心中的怒气不安忽然就被尽数抚平。
他看着身侧纤细的女子,轻声道:“诺诺,我生平从未羡慕过任何人,唯独今天,羡慕极了宋长岚。”
“诺诺,有朝一日你可会像对她那般对我?”
作者:阿岚:姐妹,想不到你比我还刚!
第五十七章
“自然,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我也会为你这么做的。”萧乐宁斟酌着, 轻声说道。
邵煜眸光微闪了一瞬,逐渐暗淡下去。
虽然答案是她愿意, 但他想听的却不是这些……
他摇了摇头,心中缓缓一叹:罢了, 这样或许也很好。
萧乐宁抬头看着他,声音糯糯的:“我想回萧府探望探望父亲母亲。”
“本以为今日能在宫宴上见见, 却没料到他们没有来。”
“我陪你回去。”邵煜也不等她说话, 就已扬声吩咐道, “去萧府。”
“其实你不用刻意陪着的。”萧乐宁轻声道。
邵煜偏头看了她一眼,摊开掌心在她眼前晃了晃:“难不成你让我自己骑马回去?”
萧乐宁懊恼地皱了皱眉, 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邵煜握着她的手, 并未说些什么, 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心中有些许憋闷。
“二表哥?你怎的过来了?”萧乐宁刚下马车, 正巧撞上了神色匆匆的秦盛谦。
话音刚落,手腕上便是一紧, 捏得她生疼。
“因祖母身体欠佳,所以家里不曾有人入宫赴宴。祖父方才听说六皇子被训斥禁足,便让我来问问姑丈,此事会不会牵连到秦府。”
“燕诤自寻死路,与秦府无关。”邵煜声音淡淡的, “外祖父足智多谋,他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秦盛谦明白邵煜话中含义,缓缓一笑:“多谢表妹夫提醒。”
一声“表妹夫”顺了邵煜的意,阴沉面容都和缓了许多。
他略一点头,拉着萧乐宁便要往里走去。
“等等!”秦盛谦皱了皱眉,开口唤道。
邵煜抿唇,下颌线弧度紧绷,透着一股子寒气儿。
“二表哥还有什么事吗?”萧乐宁关切地问道。
“你那位堂姐今日从家庙跑了出来,里头现下正乱着。”秦盛谦思忖着,意有所指道,“表妹千万别让大表嫂白受了一遭罪。”
说罢,便转身上了马。
萧乐宁听着他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定是祖母心软了。
“快走!”她也顾不上微微肿痛的手腕,拖着邵煜便往正院去了。
“祖母!祖母您好狠的心……那家庙寒苦无比,孙女手上都生了冻疮……”
萧乐宁刚入院,便听见萧乐虞的凄凄哭声,端的是委屈可怜。
屋里半晌没人说话,只有一声浓重叹息。
“祖母,孙女已经知错了,孙女真的知错了……”
萧乐宁紧抓着衣袖里侧,气的控制不住地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软糯声音都利了几分:“你即便是认错求饶,也是要到我嫂嫂跟前去求。”
“这是萧家家室,你一个外嫁女儿有什么资格插嘴?”萧二夫人见萧乐宁突然走了进来,先是怔愣了一瞬,旋即便开口斥责,声音尖利刺耳,听的人颇为不舒服。
“无论我嫁到哪里去,我都姓萧。”萧乐宁冷笑,“我竟不知,这东府何时由您一个西府的夫人做主了?”
“你……”许氏语塞,憋了半晌掩面跪在萧老夫人身前哭喊道,“母亲,您也看到了,我好歹也是她的长辈!”
萧老夫人也不赞成地看了萧乐宁一眼,却也舍不得责备她半句。
“二妹妹,你我姐妹一场,我待你从来都如亲妹妹般,不成想……不成想二妹妹你竟派人去买通家庙上下所有人……”萧乐虞哭得梨花带雨,手上的冻疮钻心刺骨地疼。
“是我做的如何?”萧乐宁眉目凛冽,没有半点往日的娇弱温柔,“你害得我嫂嫂差点失了孩子,原本身体康健,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养胎,你生那一个两个冻疮我还尚且觉得不足以赔罪!”
萧乐虞余光瞥向邵煜,见他眉头紧皱、脸色阴沉,抬手擦了擦泪水,声音楚楚可怜:“二妹妹你怎的、怎的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男人素来厌恶狠辣女子,她若是遭了夫君厌弃,也算是好事一桩!
屋内陡然响起一声轻蔑嗤笑,凝着一丝阴冷,萧乐虞情不自禁打了个颤儿,抬头望去。
“若我是诺诺,定会将你挫骨扬灰。”邵煜缓缓扯了扯唇角,眉眼处布满了阴森冷戾。
他偏头,抬手轻轻抚着萧乐宁的鬓发:“诺诺你实在是太心软了些。”
“这、这是萧家家事……”
“萧家家事?”邵煜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摇头轻笑出声,“燕诤的手我都废得,你以为这么说便能唬住我了?”
许氏连忙护在萧乐虞身前,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青天化日,你不能乱来!”
萧乐宁扫了她二人一眼,屈膝朝着萧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不知您是否听过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萧老夫人面色一凛,握着佛珠的手不由得一紧。
她看向萧乐虞,心中生起的那抹怜悯终是散了:“苏嬷嬷,你派人把大姑娘送回去罢。”
语毕,便转过身子谁也不看。
“祖母!祖母您是看着孙女长大的呀!祖母您就这么绝情吗?祖母!”
“母亲!”许氏死死把女儿护在怀里,哭红了眼睛,“母亲!乐虞也是您的孙女啊!”
“丢脸的东西!犯了这么大的错还有脸哭?”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人冲了进来,扬手就给了许氏一巴掌,“兄长待咱们西府不薄,你再看看你们做了什么好事!”
“萧闻晏!你敢打我!”
“你别逼我休了你!”
……
萧乐宁被吵的头疼,也懒得理他们一摊子烂事,转身就走。
“父亲!”
“诺诺回来了。”萧闻山笑呵呵地扬了扬唇角,“随我去看看你母亲去罢。”
“母亲怎么了?”萧乐宁蹙着眉尖儿,眼中满是担忧。
“也无妨,被许氏气晕了过去,方才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事。”
萧乐宁偏头看了邵煜一眼,红着脸道:“那大夫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