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徐二夫人的结局,祝照唏嘘但并不同情,只是徐潭不是个有坏心眼的人,断了一臂当真可惜。
祝照还记得她随徐家刚入京都时的样子,想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年多前,徐环莹高傲,徐环晴单纯,徐潭带着点儿吊儿郎当的劲儿,可谁也料不到不过只是短短的几百日,人生能变化如此之大。
若说没有静太后的一纸诏书,让祝照嫁给明云见,徐家也不会于京都死伤惨重,落得这般可怜的境地。可若没有静太后赐婚,祝照也不会彻底脱离京都,告别过去,拥有如今的生活。
人一生的好坏,冥冥之中多少都有些定数,徐家在琅西还有良田积蓄,一家三口平平淡淡过日子也是不愁的。
祝照心想,或许日后云家在琅西也有生意上的来往,倒是可以略微照看一番,不要他们大富大贵,但求一生吃喝不愁。
古谦与祝照说这些,并不是想让祝照难过,也是为了让祝照对以往感情有个了结。
徐家待祝照谈不上多好,但至少养育了祝照十年,能让祝照知晓他们没在嵘亲王造反期间断了后,也算是一件安慰事了。毕竟当时京都变天,不知多少人家惨死于嵘亲王的手下,徐家能保住徐潭,算不得太坏。
古谦吃完饭,祝照便让人安排他去休息,自己去兰景阁盯着手下的人千万别碰坏明云见的兰花,掉了一片叶子,明云见都能心疼半日的。
等兰花搬好,祝照又去看了两只孔雀,回来途中瞧见养孔雀的院子前石阶上趴着一只肥圆的黑猫,心情终于好了些。
玄虎睡得很死,微微发出鼾声,祝照只觉得可笑,伸手戳了戳它的肚子。
即便是舟车劳顿,人与孔雀都有水土不服,这位黑猫大爷倒是把自己养得很好,别说没病没累,肉还比旁人多长了些。
玄虎没醒,祝照也没继续闹它,免得把它惊醒了,回头跟着祝照去玩儿,等明云见从外归来瞧见它,又得怕。
明云见回来时,祝照正在院子里作画,院子里的芙蓉花也就只剩最后这几日了,等天气再凉一些,这些花就该凋谢了,祝照闲着没事儿,正好练练手。
明云见到时她没瞧见,两个丫鬟本想报信,明云见一指竖在唇上,脚下无声地朝祝照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祝照画的不止是芙蓉花,还有睡在芙蓉花下,一团黑漆漆的胖玄虎。
等祝照落了笔,明云见才出声道:“猫毛用干墨,更能显出。”
这一声吓了祝照一跳,回过神来她连忙朝身后看去,正瞧见明云见脸上挂着浅笑,身后跟着的下人手上还捧了许多礼,恐怕都是笙州的富商送的。
“你何时回来的?”祝照问。
明云见牵起她的手道:“一刻钟前。”
那也有一会儿了,祝照嘀咕说:“下回别不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后,够吓人的。”
明云见笑道:“我也怕我出声打扰了你的兴致。”
“作画哪有见你重要。”祝照言罢,朝明云见瞥去,明云见闻言心情大好,面上的笑也更为灿烂,于是搂着祝照的腰,低声道:“好,下回不论夫人在做什么,只要我回来了,便第一时间去找你。”
下午古谦说给祝照听的那些话,祝照都没告诉明云见,她也不想用徐家人的那些事打扰了明云见的心情,毕竟徐家与她也已无关了。
明云见倒是与祝照交代了今日见到的几个商人,与他前几年来时碰见的一样,不过他依旧不太喜欢这些酒肉场合,故而之后的约便一一推去了。
今日明云见吃了不少海鲜口味不错,味淡而鲜,恐怕祝照也会喜欢,故而他想着这几日将云家的生意接过手,一一打理妥当之后,便带着祝照在笙州境内转一转,尝一尝刚从海里捞出的鱼虾。
次日林大夫走时,明云见特地相送,祝照就站在府门前没靠近。
林大夫走到马车边上,朝明云见看了一眼,有些可惜道:“你当真不随我去杏风山?”
“我真是没想过出家这回事。”明云见无奈打破了林大夫最后一丝妄想,毕竟他与林大夫的确算得上是知心好友,只是明云见未娶妻时以为自己终将会死,于是把生死看淡,反而叫林大夫误以为他有意出家,摆脱尘缘。
林大夫唉了声:“也是可惜。”
“林大夫……”祝照实在听不下去,这一路送来,林大夫不知几眼古怪地看着她了,好似都怪她,才害得明云见不能当和尚道士似的。
明云见又非不喜男女情爱欢好,这一句可惜,从何而来啊?
林大夫也知自己失言,只对明云见道:“日后有空来杏风山,你我再执子对弈,把茶长谈。”
“一定。”明云见应下。
林大夫这才不舍地上了马车,坐上马车后,他掀开车帘又朝明云见看去,你了一声察觉到祝照的视线,于是没了下文,犹豫了会儿,才道:“你与夫人,安适如常。”
明云见浅笑,祝照站在他身后,心想‘安适如常’也算是一句不错的祝福了。
第132章 有孕
自从到了笙州, 祝照刚开始还没什么反应, 后来的几日便渐渐察觉出来不适,似乎是水土不服, 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了。
刚到笙州时,明云见处理云家的事物, 古谦也顺着明云见的意, 慢慢将一些店铺里的账本交给祝照打理。故而白日明云见去码头看船, 茶库点仓时, 祝照还有事可以忙,白日里抽不得空闲去想他。
等明云见忙完一阵子之后, 便带着祝照在笙州有名的茶楼里吃了点儿当地特色的海鲜,全都是原汁原味清蒸较多。这里的口味适合明云见,他本就不喜欢吃过甜或者过咸的东西, 但祝照觉得味道也只能算作一般, 不过见明云见兴致勃勃的,她也就微笑附和了几句不错。
除了带祝照吃东西, 明云见还特地选了一艘船只带祝照出海,倒是没去什么远的地方玩儿,只是在附近的一座小岛上过了一夜, 看了海上的日落与日出,第二日再乘船回来。
不知是不是祝照这几日陪着明云见吃笙州海鲜不太合胃口的原因, 清闲过后回到云府,祝照便开始没什么食欲了。
起先还好,只是吃的东西少了点儿, 也可能是入了冬,天气渐凉,放在桌上的饭菜吃到一半便没了温度,又或者是迟来的水土不服,祝照一日三餐成了两餐,晚间大多只吃一点儿蜜饯糕点,其他的都不吃了。
只是又过了几天,她的胃口更差了些,味觉似乎也提升了不少,饭菜里的油味儿稍重了一点便得干呕。
前几次祝照呕时,明云见不在身边,两个丫鬟很担心,但祝照也没觉得身体又何不舒服的地方,倒是热乎乎的汤喝了不少,她觉得自己恐怕就是口味变了加上水土不服,便没让她们告诉明云见。
后来有一次,府里的厨子做了祝照爱吃的鸡蛋羹,只是放得凉了点儿,祝照闻着上头麻油的味道便捂着嘴小跑着出去要吐,明云见正坐在桌上,见状愣了愣,连忙起身过去扶着她问:“怎么了?”
祝照呕了几次什么也没吐出来,于是摇头道:“没什么,前段时日便这样了,吃东西总是不合胃口,怕是那些鱼虾吃多了。”
明云见微微皱眉:“你若不喜欢吃,便不用硬陪着我吃,当时吃得不多,回府又食不下咽。这天已经冷下来了,人家都是吃饭长肉的时候,我见你似乎清减了些,还是找个大夫过来瞧瞧。”
祝照本想说不用。
毕竟林大夫临走前留了不少药在这儿,才吃完呢,这回又看大夫,祝照怕自己嘴里总是苦涩的,她不喜欢。
笙州又没有糖葫芦,只有一些易保存,能从外地买来的蜜饯干果,再吃药,恐怕连蜜饯干果都不能抵消她口中的苦味儿了。
不过祝照并未坚持,因为明云见瞧着当真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祝照也就只能点头,只是附加了一句:“若是真的只是胃口不好,你便别让大夫给我配药喝了,这东西我从小喝到大,没有一次是真正断了的,真的喝够了。”
“是药三分毒,对你身体无益的,咱们便不喝。”明云见应了她。
牵着祝照的手回到餐桌边,桌上的饭菜已经半凉了,别说是祝照,就连明云见也没什么胃口,便干脆让人撤下,随后吩咐厨房煮一点儿热粥来,他与祝照喝点儿粥。
晚间喝完粥,祝照躺在明云见的怀里听着屋外的风声,因为笙州毕竟靠海,虽说天气没京都那么冷,但风声却很大。祝照将脸埋在明云见的怀中,困意不深,手上一直抓着明云见的腰带把玩,细细地摸着他腰带上的纹路。
祝照安静,不吵不闹也不动,但就是让明云见知道,她没睡着。
屋外的风声还在,祝照的手也没歇下,最终明云见无奈,叹了口气道:“夜已深了。”
祝照这才一愣,问了句:“你还没睡呢?”
明云见慢慢睁开眼,眼中有些疲惫之色,但显然是一直没睡着。他与祝照不同,祝照白日在家中没事儿还可以睡个午觉,云家这些日子接了个大生意,海船出航几日便遇上了海贼,这些还得明云见去打理,故而他白日较为忙碌,也没空陪着祝照。
明云见低头看了眼祝照,瞧见她双眼睁得很大,似乎一直都没闭上,于是搂着她的腰问:“不然我给你念故事听?”
祝照闻言,一瞬有些羞涩,微微红着脸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要你给我念故事听啊……”
“谁让你睡不着,再不睡便要入子夜,次日天一亮我就得起了。”明云见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起身道:“你往里头睡去,我靠在外面替你挡风,再让人提个碳炉进来,免得冻着你。”
祝照唔了声,其实心里挺开心,于是缩在被子里裹好,一丝缝隙也没留,就等着明云见取了故事书回来。
明云见将故事书取回来后在碳炉边上烤了会儿,将身上的寒气烘暖了些,这才进了被窝,但一时也没靠近祝照,等祝照抓着他的手要钻进他怀里了,明云见才翻开书给她念故事听。
明云见念故事书时,祝照就趴在他的心口上,一边耳朵听着他的心跳声,一边耳朵听着他念故事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当真这故事书管用,祝照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明云见已经起了,听丫鬟说他正在前厅用早饭,等会儿还得去处理海盗的事。
云家航海的都是明云见训练出来的人物,功夫比起海盗要厉害许多,只是海上经验不足,故而开头会吃些亏,不过云家做航海生意已经有十年了,这些事虽棘手,却总会以好结局过去。
祝照起得迟,没能赶上送明云见出门,本想趁着天气不错出去走走,不过府里丫鬟说明云见给她约了城内有名的大夫,大约午间过来给她把脉。
原先文王府里的大夫在林大夫离开笙州时,跟着林大夫一起走了,那人本就是杏风山上的,说是想回去看看师兄弟,等过了这个冬天再回来。
祝照知晓这边的大夫不好约,便在府里等着。
不过在府里等待大夫时,她倒是听到了一个骇人的消息,消息是从京都传来的,因为距离较远,恐怕再新的消息,也过了时间。
消息是从云府的下人嘴里传来的,他们都是笙州本地人,对京都里的事多半有些好奇,说是静太后发丧了,但据整理静太后遗容的人说,静太后的死相并不好看。
祝照的面前放着一盆兰花,正以画笔精心作画,突然听见这消息,手中下笔差点儿错了位置。
她抬头朝那两个从长廊路过去喂孔雀的下人看去,跟着祝照身边的一个丫鬟见她盯着那两个下人发呆,以为祝照想听听是什么事儿,故而自作主张过去问了一些,回来之后祝照也没发现她离开过。
“好大的故事!”丫鬟回来时,声音高亢,惊讶道:“京都太后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前段时日发丧,遗容是宫里人整理的,不过消息还是没瞒住,说是静太后死时双手双脚都烂了,白发蒙面,口含麝香,双眼流血,吓人得很!”
祝照这回是真的画不下去了,她猛地朝丫鬟看去,心里起了一阵怪异的感觉。
另一个丫鬟听到这个消息也吓了一跳,毕竟京都几个月前还闹过嵘亲王造反一事,虽然山高皇帝远,嵘亲王造反祸及到的只有京都附近的百姓,不过消息还是传到了笙州这边来的。
嵘亲王才死,后来文王又死了,文王死后没多久,太后也死了,这一桩桩事儿连在一起发生,未免让人觉得大周朝廷太乱,小皇帝手段过硬。
两个丫鬟还在谈着,祝照却慢慢静下心来。
她觉得静太后的死有些蹊跷,是因为静太后曾经在她的榛子酥里下了麝香,如今她死了,却也是白发蒙面,口含麝香,这份巧合,叫祝照难免多想了会儿。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腹中不适,似乎又要有呕吐的感觉,只是现下未到饭点,祝照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何反胃了。
大约不过半个时辰,小松便带着明云见找来的大夫入府。
如今小松在云府跟着祝照姓,叫祝松,不是以前的名字,不过改名换姓了也挺好,至少大家都叫他小松也显得亲切。
府里人上下都知道小松是明云见与祝照的弟弟,人里人外都称他一句‘小公子’,不过小松倒是不在意这些称呼,仍旧经常跑出去玩儿,身上也不爱穿绫罗绸缎,没个形象。
祝照见小松几乎是从外跑进来了,不禁叹了口气,拉住对方让他慢点儿,小松咧嘴对她一笑,不知从哪儿摘了一把长寿花送给她。后来祝照才知道,那把长寿花是他从人家大夫院子里摘下来的,可把大夫心疼了好一阵子。
大夫给祝照诊脉,要到个暖和些的地方,前往书房的路上,祝照朝小松看去好几眼,手中抓着长寿花不禁紧了紧,随后她才问了句:“你可有入宫过?”
祝照问这话,小松愣了愣,祝照又问他:“可见过太后?”
小松眨了眨眼,一派单纯地摇头,似乎不知祝照说的是什么意思。祝照也就问了这两句,心想或许是她想错了,静太后所做之事藏不住,或许宫里厌恶她的人早就够多了,小皇帝明显不想被她控制,不杀她狠过于杀她。
也许,所谓麝香,只是宫里人瞎传的胡话,堂堂太后,哪儿能有那般死法。
祝照沉默时,小松伸手抓了抓脸颊,抿嘴脸上单纯,眼睛却盯着远方一处看了会儿,随后咧嘴笑了笑,似乎有些得意。
他做的事,是得明云见允许的。
那人害了祝照在先,怪不得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京都城已经够乱了,恐怕几年之内小皇帝也别想安定下来,多一事少一事,对他来说其实并不差,明云见虽然帮他除掉了对他而言最大的威胁,但同时也及时抽身,给他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小皇帝的成长不在这几个月,而在将来,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去磨砺,如何才能真正地成为一个好皇帝。
到了书房,祝照便坐在书桌旁让大夫把脉。
大夫在滨海城也算是有些名望,手指往祝照手腕上一搭,便眯着眼睛唔了声,算是有了答案,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经看好病了。
祝照愣了愣,眨眼问了对方一句:“大夫,我这情况不用吃药吧?”
“吃药?你想吃药?”那大夫瞪着眼睛看向祝照,微微皱眉道:“夫人为何要吃药,夫人的身体虽然较于常人虚弱了些,但也没必要吃药的。”
祝照哦了声,便问:“那我这几日食不下咽,也是因为身体虚吗?”
“这个时候忌口是正常的,等过两个月就好了。”大夫道。
祝照心想,她来笙州也才一个月左右,的确不太习惯这里的饭菜,吃不下也是正常,等两个月后习惯了这处,也就没有这些情况。大夫所言,与她猜想的一样,就是明云见大惊小怪,过于担心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