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早就想好了,他勾唇道:“背着跑。”满脸得逞的恶劣。
其实陆不言今年也不过弱冠年岁,虽已成为独当一面的锦衣卫指挥使,但再如何凶狠手段,骨子里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站在最前面的郑敢心偏头跟胡离说话,“我怎么感觉老大在为难小江儿?”
胡离看他一眼,“难得你这颗榆木脑袋还能开窍。”
郑敢心:“……滚你妈蛋。”
.
北镇抚司果然不愧是真正的铁血汉子男儿地。大晚上的,陆不言让众人沿山路跑十圈。
其实这对于北镇抚司的人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普通,可对于苏水湄来说,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众人都已经跑完了,只剩下苏水湄还在踉踉跄跄地跑。
不,不应该说是跑,而是走或者爬。
山路不平,崎岖陡峭,苏水湄小走一段就要手脚并用的爬一段,掌心都磨破了。
“跑不了就滚回家去。”陆不言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凉凉吐出这句话。
苏水湄知道,男人就是在逼她自己退出北镇抚司。
不,她绝不会认输。
还有五圈。
别人都跑完了,苏水湄才跑了一半。
想死。
呼吸牵扯着胸肺,每喘一口气都能感觉到喉咙里干涩的血腥气。苏水湄眼前昏黄黯淡,她觉得自己到达了极限,可似乎还能撑一撑。
耳朵里再听不进去其它的话,她拖着身体,像灵魂出窍一般只知道摆动着沉重的胳膊和腿。
还有,还有多少……
“还有半圈。”
半圈?半圈……苏水湄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当她跑到终点时,男人就坐在那块大石上,手里把玩着一根枯枝,正百无聊赖地戳着地面,那里已经有不知道几百个被枯枝戳出来的坑了。
男人穿着挺拔的皂角靴,单脚搭起,甩着枯枝,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身狼狈的她。月色下,眼睫微沉,双眸黑沉又古怪,偏偏极漂亮,像是有繁星在闪动。
“我,跑完了……”苏水湄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嗓子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艰涩,带着一股明显的血腥气。
男人看着她,表情意味不明。突然,他从大石上跃下,黑长的影子落下,将苏水湄完全笼罩其中,犹如乌云压顶一般晦暗。
苏水湄绷起神经,仰头直视他。
男人却并未刁难,只道:“明日卯时起。”
扔下这句话,陆不言转身离开。
阴影移开,大片月光皎洁而落。
已经很晚,苏水湄身子一软,彻底瘫坐在那里,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她仰头看月。
好亮,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躺了一会儿,苏水湄努力翻了个身,闻到身上的味道。
好臭,而且这么多汗,天气又这里冷,这样捂一夜,她明日一定会馊。
苏水湄左右四顾。
这个时辰大家应该都睡了,不会有人来,她记得刚才跑步的时候,这里不远处有个山中湖。
苏水湄看了一眼自己放在一边的包袱,一瘸一拐的朝山中湖走去。
冬日的天,异常的冷。夜晚的山中湖如一片无尽深渊,黑洞洞的像个巨大的破洞口袋,有些可怖。
苏水湄用指尖试探了一下温度,冻得浑身一抖。她深吸一口气,褪了衣衫,憋一口气,然后闷头跳了进去。
好冷,好冷,好冷……
苏水湄哆哆嗦嗦一顿猛搓,身子抖得像秋日里的落叶。幸好,待久了,她渐渐能适应湖水的温度。不过这么冷,总归对身子不好。
苏水湄正欲起身,突然听到一旁传来下水声。
“哗啦”一声,像是刚刚入水。
有人!
苏水湄寻的是一个湖角,还有一块大石遮挡。她立刻拿起衣服往大石后面躲,因为太急,所以还差点摔了。
等她湿漉漉的从湖角里出来,正看到男人露着上半身朝她看过来。
是陆不言!
小娘子呼吸一滞,下意识抱紧怀中包袱。
夜色太浓,湖边更甚。男人肌肤白皙,黑发贴身,像一尾白色的游鱼一般从黝黑的湖面咻然而出,溅起一朵硕大水花,然后用手撑着大石抬眸朝她看来。
“是你。”看到苏水湄,男人原本紧绷的肌肉缓慢松弛下来。
湖面上,陆不言黑发湿漉,晶莹剔透的水珠子顺着他挺拔俊俏的面容往下流淌,身形劲瘦,肌理分明,黑暗中透出一股暖白玉色,让人迷了眼。
有水珠入眼,男人随手抓起大石上的一坨白布。
“不行!”苏水湄眼尖地看到陆不言手里抓着的东西,不想喊的时候男人已经擦完了。
陆不言挑眉,面露疑色,然后顺着苏水湄的视线往下看。
他手里抓的并不是他的帕子,而是一坨白布。
什么玩意?一股奶香气?
“啧,乳臭未干,一股子奶味。”陆不言看到苏水湄这副警惕的宝贝样,眉头一皱,他抬手,不耐的将东西扔还给苏水湄。
苏水湄手忙脚乱地接住,哆嗦了半天,又羞又气,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不言的鼻息上尚残留着那股子奶味,他冷笑一声,“北镇抚司不是你呆的地方,趁早回去找你娘喝奶吧。”
陆不言生了一副好皮囊,用这张脸说出这种粗俗之话,着实让她震惊。可最让苏水湄觉得羞耻的是,这男人刚才用来擦脸的东西是她的……裹胸布。
作者有话要说: 来呀,造作啊
第7章
小娘子攥着手里的东西,扭头就要走,身后突然道:“站住,帮我把巾帕拿来。”
苏水湄的脚边正散落着一些衣服,是陆不言的。衣服旁边有块白色巾帕,男人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
苏水湄深吸一口气,捡起巾帕,背对着,朝陆不言的方向扔过去。
男人一手接住,眉头皱起,“你这是什么态度?”说着话,男人从湖中起身。
苏水湄听到身后一阵出水声,想到男人身上未着寸缕,立刻闷头就跑。
陆不言气得瞪眼,却因为没穿衣服,也不好裸奔去追,所以只得暂时放过。
苏水湄一口气跑出老远一段路,然后瘫软地坐在地上使劲喘气。她怀里的包袱散落,里面的巾帕、衣服都快要掉出来了。
苏水湄胡乱抓起这些东西往包袱里塞,一边塞,一边想起刚才看到的男人模样。
陆不言的身体跟苏水江的完全不一样。
他更挺拔、劲瘦,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呸呸呸!苏水湄用力摇头,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像这样的魔头,就该被水溺死!
苏水湄将最后一块裹胸布塞进包袱里,恨恨起身。
“等一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苏水湄转身,就看到陆不言不知何时竟追了上来。
他将手里的脏衣服往苏水湄的方向一抛。
苏水湄立刻后退一步,然后跟个木桩子似得站在那里,任凭那衣服掉到地上。
陆不言:……
“捡起来,跟我回去。”陆不言知道这小东西是故意的。
苏水湄又退一步,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像小人这种身份,怎么配跟大人同路。”
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突然,他不知想到什么,转怒为笑,上前,亲自弯腰拾起地上的衣服往苏水湄怀里一塞,然后俯身过去,哑声道:“都是同屋而眠的情分了,同路而已,怕什么。”
同屋而眠?
苏水湄抱着怀里被强塞过来的衣服瞪圆了眼,仰头假笑道:“只是一日……”
小娘子话未说完,陆不言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虚虚抵住苏水湄的嘴儿,然后缓慢摇头。
看到男人这个样子,苏水湄的表情瞬间严肃。
她觉得这个男人在使坏。
果然,男人道:“在你离开北镇抚司前,都与我同屋。”
苏水湄瞪着眼,只觉五雷轰顶。
这男人是要逼死她啊!
.
又是这间屋子,又是这个魔头。
苏水湄站在自己的铺盖前,看着上面自己晨间走时叠好的豆腐块。中间凹陷下去一块,上面是一个大大的黑脚印。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脚印是陆不言的。
苏水湄蹙眉,抬眸看向男人,脑海中突然呈现出陆不言抬着他的蹄子往她被褥上踩,努力撒气的画面,然后突然觉得这玩意似乎有点……幼稚?
不不不,她怎么能说京师魔头幼稚呢,她难道不想要脑袋了吗?这样不好,容易掉脑袋。
苏水湄赶紧把自己藏进被褥里,当然,那只脚丫子印是翻在外头的。
陆不言站在木施前,转头看到钻进被褥里的苏水湄,又皱起了眉。
“你不洗漱?”那眼神望着她,仿佛她身上脏得像茅厕。
“……我方才在山中湖内洗过了。”
男人并未收回自己嫌弃的表情,他站在木施前,面前铜盆里装着外头冰冷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