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舒哥啐了他一口,想要去主帐找父亲问个明白,走到主帐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164、番外二
她想起了当年父亲与大哥将她送到辽东总兵府的时候, 她现在还记得那种极度惶惶与无助的感觉。她承认现在对邵廷玉的感觉已经淡了很多, 可是邵廷玉毕竟曾经对她好过,在总兵府时给过她快乐的日子, 那时候连汗王都要来讨好她, 还有舒尔多……
舒哥转身往自己毡帐走去,越走越快, 她猛地扯开帘子, 邵廷玉正在看书,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舒哥嘴唇颤抖, “快、快走!”
邵廷玉站起来, “什么事?”
舒哥去推他, “我阿玛打算把你送给大周,你快逃, 快啊。”然后就急急忙忙帮他收拾金银细软干粮, 打成一个小包裹递给邵廷玉。
邵廷玉往帐子外走,“我去接舒尔多!”
“舒尔多在我额娘那里, 你现在去接他就会被人发现, 他太小了,不走。”
邵廷玉猛地回头,盯着舒哥,“你不跟我走?”
舒哥从来没有想过跟他走,她是赫赫部的公主,习惯了过好日子,不可能跟着邵廷玉去流浪。
她勉强笑道:“我要留下来照顾舒尔多。”
“你去把孩子抱回来, 我们一起走。”邵廷玉斩钉截铁地说。
舒哥烦了,跺脚道:“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舒尔多是我儿子,也要留下来,你自己快逃命吧,别再磨蹭了。”
邵廷玉从来没有想到舒哥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舒哥的眼神很不善。
舒哥心虚兼不耐烦,“你离开大周也扔下了你原来的那个妻子与女儿,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自己爱走不走!”说完她就离开了帐子。
她一走,邵廷玉一秒都没耽搁,拿上包裹,又收拾了几件衣服,趁着无人注意,骑上马狂奔。
很快巴林的人就发现邵廷玉不在了,兀术带了人去追。
舒哥抱着儿子心绪不安,巴林瞪她,“是不是你提前泄露消息给邵廷玉了?”
她吓得忙摇摇头,“我才知道消息啊。”
巴林想了想,道:“邵廷玉狡猾如狐狸,想来是他自己猜出来我们要将他交给大周,唉,真是个祸害!”
半夜时分,兀术垂头丧气地回来,看这样子大概是没抓到人。舒哥心里偷偷舒了口气。
兀术道:“我带了足足七八个人去追邵廷玉,人是追到了,但是邵廷玉身上带了弓箭,我的人都受伤了,没法再追,就让他逃跑了。”
巴林骂儿子废物。
兀术分辨道:“我们的人射箭射伤了他的右腿。”
巴林气得直叹气,赫赫部交给自己这个大儿子迟早要完。
次日他又派了人去追邵廷玉,然而再也没能追到,最后赫赫部赔偿了三千只羊给东部汗王。
舒哥是赫赫部第一美人,在女真诸部数得上的美人,东部汗王早就对她垂涎三尺,这次趁着赫赫部失势,除了三千只羊外,汗王还在酒宴上向巴林求娶舒哥。
当初赫赫部在女真诸部中偏弱小,也是因为邵廷玉这个辽东总兵的扶植才渐渐强盛起来,没有了邵廷玉的扶植,很快其部落就不再把赫赫部放在眼中。舒哥根本就没有权利拒绝,赫赫部也不敢得罪东部汗王。
舒哥的婚事办得很热闹,东部汗王肯给美人儿面子,邀请了各部的族长来喝成亲酒。
此刻的邵廷玉已经偷偷回到辽东,在边境附近一个农户家里养伤。他说自己本是山上的猎户,打猎时遇上了几个夷人,夷人将他的腿射伤,然后再摸出一块金子给了农户。那农户倒也没有怀疑他什么,让他在家里休养,还偷偷找了乡野郎中,只是他的腿因为治疗不及时,而且乡野郎中的医术一般,虽然治好了,但是留下了后遗症,走路慢一点看不出来,但是走快了能看出跛足。
有一天,农户傍晚从外面回来,笑道:“夷人的汗王今天在办喜事呢,听说是赫赫部的第一美人,他们可真的喜欢围着篝火跳舞庆祝。”
赫赫部第一美人,邵廷玉心里一动,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问道:“老伯,这赫赫部第一美人是个什么身份,长得真的很漂亮?”
农户老伯笑道:“是赫赫部族长的女儿呢,相当于大周郡主一样的身份,倒也担得起第一美人。”
舒哥,舒哥,邵廷玉眼里几乎要迸出火来,他才离开几日,她就改嫁给了别人,这女子真没有心。
再对比着想想冯妙青,邵廷玉心里越发感觉到冯妙青的好,后悔不已。他落到今天的下场,都是拜舒哥所赐,这个女人蛇蝎心肠。
那老农看了他几眼,不着痕迹地赶客,“我看你伤好的差不多了,应该没事了。”
邵廷玉了然,“我明天一大早就走。”
老农松了口气,虽然邵廷玉说他是猎户,可是老农半点也不信,这人的气势及言行举止看得出不是普通人,还是早点离开心安。
邵廷玉的马也丢了,幸好身上带有金子,他花钱从农户家里卖了一只驴子,骑着驴子上路。
他一阵茫然,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或者说还能够去哪里,从此他必须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了。他突然想起了他刚才沧州那一年,孤身一人去南京未婚妻家履行婚约,被人看不起,婚约也被解除,当年他以为那是人世间最屈辱的事情。可是如今才明白过来,屈辱远远不止于此。
走到这一步,似乎都是因为他自己的选择,只能怪自己。
路上行人侧目过来,邵廷玉忙压了压帽子,骑着驴离开,先去看看冯妙青与宝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有冯妙青、女主的番外。
大家给我撒花加油鼓励下吧。
165、番外三
冯妙青挽着袖子, 从厨房出来, 她父亲冯晋正在院子打拳,弟弟冯继宗在一边学着比划, 见姐姐出来, 忙问道:“姐,饭好了没, 我饿了!”
“锅里还有一个汤在煮, 其他都好了。”她环顾左右,没有看到女儿, “宝儿哪去了?”
冯继宗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
宝儿说起来是他的外甥女, 但是自诩年纪比他大, 脾气可不小,冯继宗轻易不敢惹她。
“真的?”
冯继宗不敢看姐姐的眼睛, “就是啊。”
过了好一会儿, 宝儿才回家,高兴地拿出小小的一锭银子递给冯妙青, “娘!”
“哪来的?”
“当铺李老板的女儿要出嫁, 我的绣活还算过得去,帮着李小姐绣了几天的嫁妆,这是李家给的工钱。”
冯妙青脸沉下来,“谁让你出去挣这个钱的,你还小,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宝儿满不在乎地说:“我不小了了,转年就十四岁, 可以相看人家了!再说,这钱是我凭自己的劳动换来的,我不偷不抢,怎么就不行了!”
以前她是官奴的身份,被人歧视,可是太后娘娘薨逝,皇家因此大赦天下,赦免了官奴的身份,她现在是良民,做什么都行。
冯妙青看着女儿粗糙的双手,难过不已,“要是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你现在还是千金小姐……”
宝儿早已忘记千金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没她母亲这么多愁善感,“娘,以前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咱们跟外公、小舅舅好好过日子,再不然去南京找外祖母和邓禹舅舅去,听说南京有很多纱厂,女工在那里也很普遍,我们不住邓禹舅舅家,租个房子,我靠做工也能挣钱。”宝儿兴致勃勃地说。
冯妙青没好气道:“吃饭,吃饭,你嘴巴怎么这么多话!”
这个女儿心里眼里都想着钱,冯妙青心酸。
宝儿嘟嘴,低头扒饭。
吃完饭,冯晋回屋歇着,冯继宗和邻居几个小男孩子出去玩了,宝儿心疼母亲帮她收拾碗筷。
她度量冯妙青的神色说:“娘,周媒婆来跟您说亲啦。听是城里开绸缎铺子的黄掌柜?”
冯妙青无奈,“娘这辈子不打算再嫁了,宝儿,我就守着你过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现在朝廷都不提倡女人守寡,之前有人像朝廷申请节妇牌坊,不但被驳回来,礼部还出了训示——”
冯妙青的脸色发黑,“宝儿,你爹没死!娘也没有守寡。”
“他就是死了,他要是没死说不定以后还得祸害我们!”宝儿大声说。
“他是你爹!”冯妙青高高地举起了由手。
宝儿涨红了脸,瞪大眼睛看着她,她最终没有打下去,似极疲惫地叹了口气。
“娘,说实话我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样子。我小时候,长年累月见不到他,后来又分离这么多年,我记不得他。”宝儿鄙夷道,“他做了夷人的女婿,还生了个儿子,后来又莫名其妙消失,我恨不得他再也不要出现,最好就已经死了,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我害怕他一回来就要打破,我们会重新被关到锦衣卫诏狱。”
小时候被关在锦衣卫诏狱的记忆一直像噩梦一样伴随着她,宝儿甚至有时候半夜耳边都有犯人的疼痛哭喊声。
“是娘不好,是娘不好。”冯妙青抱着女儿,忍不住落泪。
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对邵廷玉还有爱情,或许更多是一种执着与不甘心吧。
“皇后娘娘说我们可以不必待在京城,娘,我们搬家吧,去哪里都行,我不想在这里了。”
冯妙青擦擦眼泪,“好,我们先去南京找你外祖母。”
哪知冯晋不愿意去,人越老越固执,“我就待在京城,那也不去。”
他不去,冯继宗当然也不能去南京。
冯妙青犹豫起来,宝儿道:“外公身子骨硬朗,先让二姨暂时照顾照顾外公与宝儿,我跟娘先去南京,安顿好了,再接你们过去,并不是住在邓禹舅舅家。”
冯晋点一个下头,宝儿立刻道:就这么说定了!”
冯妙青开始变卖田产,收拾银两衣物,其实也没拢出多少钱来,冯妙青一个女人当家,且之前又是千金大小姐,对于生产一窍不通,不知吃了多少亏。宝儿这几日也不再出门,帮着母亲一道收拾。
自从冯妙青母女获得了良民身份,她同母的二姐就跟她走动起来。其实不怪这几个姐姐无情,英国公府没了,她们在夫家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冯二姐是因为生了五个儿子,老大、老二都长大成人,有出息了,所以她这几年在夫家才说得上话,便开始照拂冯晋与妹妹。
临去南京前,冯妙青去给二姐道别,交代宝儿好好看着家里,“外公不管事,你舅舅又皮,你就在家里,娘会早点回来的。”
宝儿笑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放心吧。”
冯妙青一走,冯继宗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奔出去玩耍。冯晋就当没看到,宝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外公虽然现在还活着,可是整个人了无生趣,可能在英国公的爵位被虢夺时,他实际上就已经死了,就连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也没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冯晋现在对冯继宗几乎是不闻不问,就像这个儿子不存在一样。
宝儿拿出针线盒子,在老槐树荫下做针线,一针一线竟也不觉得繁琐,听着树上啾啾鸟叫声,在看一眼墙角的一丛凤仙花,宝儿只觉得想现在这样平淡的日子过得挺好的。
冯继宗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瞅着她说:“宝儿,巷子那里有人找姐姐,我说了今天姐姐不在,他又说要见你。”
宝儿放下针线,问:“找娘?那人长什么样子?”
冯继宗道:“看着挺老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穿的也不好,走路还有点坡,娘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啊。”
宝儿瞪了他一眼,“不认识,不去见,让他走吧。”
冯继宗搔头,“可是那人知道姐姐的闺名叫做妙青,应该是认识姐姐的。”
宝儿心里陡然一跳,连忙站起来,往外面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你跟我一起去,万一他是坏人,你可以帮着去喊人。”
“哦。”
两人转了两道弯,来到一个人不多的巷子里,宝儿让继宗待在这里,“你在这里守着,看情况不对就赶紧叫人。”
她独自进去,巷子那头站着一个穿褐衣的人,果然如同继宗所说,年纪比较大,花白的头发,衣服上也有补丁,他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满是沧桑的脸。
宝儿警惕地望着他,“你是谁,找我娘什么事?”
那人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慢慢地朝前走了几步,道:“宝儿,是我,我是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