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子宛如两汪清澈的泉水,而她抱着自己,吻着自己的动作却是如此充满了爱怜和温柔。
魏赦的身体僵硬了半晌,短暂的时间内,他是不曾动弹一下的。
只是竺兰的舌敲开了他的唇,与他更湿黏亲热地交缠,魏赦再无法自持冷静,抱住她,转了个身,将她轻而易举地摁在了身下。
他的呼吸渐渐粗浊,与竺兰四目对视着,始终无法平静。
他凝视着她,静默良久,嗓音低沉地道:“你可别后悔。”
竺兰的脑子早烧成了一团浆糊,耳中落满了魏赦的声音,孤寂的、荒凉的、自嘲的、可悲可笑的,一股热流堵上了胸口,令她已不能退缩,她直直地挺起了胸脯。
“魏公子,”她道,“你应该是我的。”
轰——
这话便像是在魏赦仅存理智的脑子缝隙里又凿开了一条大裂缝,岩浆灌入,充填得一隅不剩。
魏赦火热的唇落了下来,与她厮缠。
竺兰扣着的手,慢慢落在了颈边,又落到床褥上。
蓦然,一阵收紧。
青灰色的薄褥子被抓住了道道褶皱。
似有什么被飞快地往后抛去,再也无法回头。
她很熟悉这种痛楚和涩意,但也已经很陌生。
竺兰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去想了。
静谧的月色之中,只剩下无边起伏的男子的低呼和女子的娇吟,与屋外喧闹的蛙鸣交成一片。
……
竺兰醒来的时候,身侧的男人睡得鼻息深沉,一臂还托着她累到几乎断裂的腰肢。
她睁眼无眠,想动也动不了,默默地出神。
魏公子他……是真的很快。
最开始短暂的一瞬间结束以后,他的脸色几乎是要吃人了。然后,又搂着她,将她翻过去,贴着床榻欺负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也不记得了。
不过总有一些熟悉的,令她有几分疑惑的地方,令竺兰想起来便很是奇怪。
可转念又想,她其实也没历过多少男人,也许天底下的男人在这方面有些共同的习惯也说不定。
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想起宣卿的。不然魏公子知道了又得醋到疯狂。
于是竺兰便没有再想。
天放亮,再醒来时,竺兰发觉自己已是神清气爽,忍不住靠在榻上便撑了个懒腰。
披衣坐起,只见窗外已整整齐齐地晾晒了一排衣裳,显而易见不是自己的手笔。竺兰有些惊讶,走了出去。
庭院中早已搭起了一排晾衣竹,魏赦弯腰,将最后一件外裳拾起,晾在竹竿上,从那堆衣服底下走了出来,见竺兰立在门边,裙角飞扬,眸含春色,不禁得意一笑,朝她走了过去。
竺兰垂目,等他走了过来细声道:“我的衣裳……你换的?”
魏赦怕她责怪,先故意矮了气焰:“都脏了。”
于是竺兰不好再说什么,脸微微一热,“嗯”了一声,“我去做饭好了。”
她转身欲走,但魏赦哪里会放过她,从身后三两步追了过来,双臂一横,将她往后扯入怀中。坚实、平整,带着热意的怀抱贴了上来,竺兰还未停稳,便听他凑到耳边,道:“咱俩已经这么好了,什么时候把其他事也一起办了呗。”
“其……其他什么事?”竺兰故意装糊涂,窘迫得直闭眼。
魏赦恼了,“你这是不想负责的意思?竺兰,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童子身,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拎上罗裙不认人了!”
“魏公子……”
“再‘魏公子’我要生气了!”
竺兰也不知昨夜怎么就……冲动了。
咬了咬唇,她道,“好,一会儿我们……拜个堂好吧。”
魏赦一听,本就坍落下去的神色如重见光明,露出无边欣喜之色,但在竺兰面前,到底还是压抑了下来,只轻轻一声咳嗽,矜持地道:“没别的法子,也只好如此了。我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哎,‘一会儿’……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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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乡亲们送来的米面肉蔬还剩许多, 竺兰熬了点清粥, 做了竹笋鸡丝、酱腊肉、清蒸玉米、平桥豆腐四样菜肴小食, 与魏赦吃得饱足。饭毕竺兰将剩下的菜放入了大锅里,用温水慢慢泡在里边,盖上锅盖, 拨了还剩下的极快粗炭, 可算完工。
搓了搓手, 一回头, 只见魏赦不远不近地立在门口, 桃花目泛着幽微淡光,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像怀着某种期许。
竺兰当然知道他在期许什么, 脸颊又是一热, 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牵起了他的手。
魏赦任由她牵引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昨夜里种种犹在脑中挥之不去, 一大早魏赦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之中,清爽畅快,比打了一架还要酣畅淋漓。想她软软地在自己耳根旁求饶, 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她抽去了……
漠河村的村外有一处小丘,地势由此稍多了几分峭拔。从此处望去,可见野外千里沃野,春淮河闪着玉带般的细润银光。薄雾霏霏,待到旭日渐融, 草数披露,葱茏而油然有光。
沿着蜿蜒的步径而上,可见丘上蒙络茂密古木雪松,树根盘虬卧龙,深深扎入泥地,犹如巨龙飞爪遒健猛利。树冠肥厚如盖,浓阴翠绿,针叶凝露,滴滴欲坠,色泽饱满晶莹一如剔透明珠。
魏赦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望着那株参天古木,怔然无语。
心中奇怪正像是什么时候见过一般,这棵大树对他而言有着甚为怪秘的亲切情感。
见竺兰困惑地也随之停了下来望着自己,魏赦恢复了从容的脸色,微微噙笑,回视着竺兰,道:“此处是什么风水宝地?”
竺兰沉默一瞬,看向身后的老树,“这是我的媒人。”
魏赦脸上的笑凝住了,再也挤不出来。
“你和他,就是在此处成婚的?”
不待竺兰答话,他又摇头晃脑地啧啧点评,“太寒酸了。”
竺兰不可置否。
漠河村是个小地方,村民一直没什么广的财路,又因距离彭镇较远,原本当初被划入彭镇管辖之时,那边的县衙便有一千个不情愿,于是心安理得地做了撒手掌柜。多年以来,漠河村愈发贫穷落后,就连婚娶,也不兴铺张,常常是山里的野味换嫁妆,喜钱也不过只是一篮子鸡蛋而已。大家勤俭持家,也不觉得有什么。
宣卿来的那时候,母亲已经病重,完全无法下床,更不消说当他们的媒人了。
老村长倒是提议自己亲自上,但她怕宣卿不自在,于是偷偷摸摸拉了他,扯到这片小丘上来。
当晚是个明媚的月夜,夕露沾裳,他犹若刀裁的两侧鬓角也滚了晚露,濯濯如月下之柳,清隽秀逸仿佛入画。到现在,竺兰都还记得那晚他的发誓的声音,一辈子呵护她爱她,绝不背弃誓言,否则人神共唾,万箭穿心而亡。她还没拦住,那么毒的誓言他就发出去了,于是竺兰又发了一个更毒的誓,作为补偿。
此际一想起那毒誓,不禁一哆嗦。她毛孔战栗地望向魏赦,几乎想要祈求,今日太冲动了,不然改天再来?对着这老松,她没办法……
“魏公子……”
魏赦忽道:“宣卿可立了冢?带我去看看。”
竺兰微微睁眸,犹如刑满释放,“嗯。”
坟茔也距此地不远,下了丘东行一里便是。
漠河村的人死了,都是埋在这儿,墓碑林立,草没两膝。魏赦的身影在碑林外停了片刻,才迈步,朝竺兰所指的方向涉了过去,脚步越来越快。
最后他停在了墓碑面前。宣卿的,身旁则是竺兰的母亲。
一个写着“未亡人立”,一个写着“不孝女立”。
竺兰咬住了唇肉,一直逃避的不敢面对的旧时噩梦犹如重临心头,心上积了一层厚重的无法扫却的阴霾,但她只能走了过去。熟悉的两块碑,依旧立在这儿,风霜雨雪侵蚀之下,已多了细若蛛丝的隐隐裂痕,宣卿的一角更是已有泛青。
竺兰的舌尖上涌起了一股浓重的苦味,眉眼耷了下去,黯然无比。
“宣卿没有尸首,这只是一个衣冠冢。”
她见魏赦埋头去除碑前杂草,提醒了一句。
魏赦也没回头,道:“你找过吗?”
竺兰眼睛发涩,“找过,但是没找到。那时我有了阿宣,胎像不稳,他们就不让我找了……”
魏赦叹了口气,回头,用布满了软泥的手捏住她的小手,竺兰趁势便过来跪在了墓碑之前,魏赦看她眼眶发红,却在自己面前拼命忍着,像是怕自己发觉她心里还在意宣卿一样,魏赦心尖柔软,忍不住道:“这才是我们的媒人。”
竺兰微愣,却见他一笑,竟真正正经经地朝宣卿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又对竺兰的母亲也磕了几个。
作为真正的亲眷,为表对逝者的缅怀尊敬,竺兰当然只好跟着他磕头。
魏赦磕得诚心,脑袋上多了一拳红痕,见她头脑昏昏地跪坐起来,忍俊不禁,“行了,礼毕。”在竺兰愈发的浑浑噩噩时,他又凑了过来,嘴唇几乎咬住她的脸蛋,亲昵地唤:“我的夫人……”
原本还收不回心神的竺兰突然就呆住了,等她回过味来之后,杏眸滚圆,露出了些微愠色,“你……”
魏赦起身,抱起了她,“地上湿,别着了凉。”
说罢竺兰就被横着抱了起来,再也没有下地的机会。
离开这片碑林之时,魏赦回头望了一眼,那于群碑之间显得最是静默的一个石碑,心中暗暗地忖道:你该安息了,从今以后,她交给我,我定会给她一世的幸福喜乐。
回了老屋,竺兰忽想起了什么,眼眸发亮,“我想起来,我还有一坛酒!”
她从魏赦怀里溜了下去,双足沾地,便兴冲冲地蹬蹬往外跑,像个孩子似的。
魏赦扬起嘴角来,忍不住又泄露了满满的笑意。
兰儿就是有情趣,本以来荒山野地的,没什么助兴的呢。大喜之日,怎能少了酒呢?
虽然寒酸,但当务之急只是不能让她没名没分地跟了自己,至于隆重的婚礼,以后再补给她一个。总不能让她成了两次婚,却不能如同世间极其平凡的女孩儿那样,连个婚礼也没有。
别人有的,她也不能少。
竺兰取了酒,又兴奋得像只喜鹊似的跑回来,面含激动之色,立刻便要找抹布擦干净坛身的淤泥,令其重见天日,这让魏赦很是有几分怀疑这坛酒又和宣卿有关。不过他没问。
竺兰道:“这坛酒我埋了有五年啦,终于启封了!”
她解开酒塞,魏赦难忍好奇地凑近,登时一股清冽的酒香便扑了一鼻孔,魏赦扬唇,挑眉道:“桃花酒?”
“正是!”竺兰道,“你和宣卿都有最灵的鼻子,一闻就知道是什么酒了。”
魏赦微微蹙眉,几不可察地哼了一声,背过了身。
竺兰犹如不觉,自顾自兴奋地倒了两碗桃花酒,酒色清纯,香气冷冽,泛着一股昭然春天的味道。
她取了两碗,一碗递给魏赦,“尝尝?”
魏赦接了过来她递的酒碗,低头尝了一口。冷峻的眉峰瞬时被暖融的酒水所化,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