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生的确实快,初锦是晚上发动次日清晨才出生,这次阿娇疼到子时,产房就响起了婴孩嘹亮的啼哭。
是个小少爷。
听到产婆的报喜声,阿娇竟然有一丝遗憾,怎么就让赵老太太如愿了?
不过孩子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怀了十个月才生出来的,管赵老太太怎么想,她该疼还是疼。
忙乱过后,大家该休息的去休息,赵宴平守在阿娇身边。
他精神很好,仿佛还想再陪阿娇说说贴心的话,阿娇困了,在男人低沉的声音中睡了过去。
赵宴平就在旁边守了她一晚。
第二天阿娇睡醒了,就见他穿的还是昨晚的那身衣裳。
窗外的雨还在下,阿娇看看自己的男人,心头一片宁静。
一早吩咐下人去镇北侯府报了喜,赵宴平就去大理寺了,中午的时候又跑到理国公府,请卢太公给自家老三赐名。
卢太公听徒弟这胎得了儿子,起名的热情就淡了,摸着胡子想了想,当场就给赐了一个“老大叫昭,老二就叫吧,喧也好听,不过跟太子以前的亲王封号冲撞了。”
赵宴平在心里念了几遍“赵”,念着念着就成了“找房”。
他真心觉得这名字既不如孟昭好听,也不如女儿的初锦有各种美好的寓意。
但谁让妻子怀孕的时候自家确实一直在物色新宅呢,他还间接为了这小子挨了一顿板子。
找房就找房吧,赵宴平行礼朝恩师道谢,并希望恩师过两日赏脸去家中给儿子贺洗三。
卢太公兴致寥寥地应了。
家里俩重孙子,他对男娃真没什么稀罕的。
傍晚回到家,赵宴平跟阿娇说了老太公赐的名。
阿娇一听老太公是顺着她给孟昭起的“昭”起的老三的名字,挺高兴,随即打听“”的深意。
赵宴平看眼里面睡着的儿子,苦笑道“没什么深意,纯粹是部首一样,恩师对这孩子没有对初锦那么上心。”
阿娇顿时也哭笑不得起来,并替刚出生的儿子捏了一把汗,姐姐满月的时候有小金猪收,如今看老太公的态度,儿子大概收不到小金猪了。
到了赵满月的时候,卢太公还是送了礼,客人们走后,阿娇迫不及待地拆开卢太公的礼物,就看到一把金光闪闪的弹弓,连皮绳都给配好了!
阿娇笑得肚子疼。
赵宴平看到这礼物,眉头皱了起来。恩师什么意思,平时总嫌卢俊、卢仪兄弟俩淘气,怎么还给自家孩子送弹弓了,这是鼓励儿子调皮捣蛋吗?
“收起来吧,别给哥儿看见。”赵宴平嘱咐阿娇道。
不用他说,阿娇也是这么打算的。
阿娇母子平安,小赵也长得白白胖胖,孟氏放了心,这就准备动身北上了。
出发之前,孟氏来了一趟吉祥胡同。
“阿娇,姑母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回来,你表弟他们夫妻俩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姑母是一点都不担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宁姐儿。你们与郡王的关系不一样,平时你帮我留意留意宁姐儿,若她犯了错,你及时提醒提醒她,千万别让她任性妄为,遭了郡王爷的厌弃。”
孟氏叹着气道。
阿娇明白姑母的意思,握着姑母的手道“您放心,若宁姐儿受了什么委屈,我也会尽量开解她,郡王爷那边能劝的我也会试着劝劝,郡王爷一直都很敬重宴平,多少还会给我点面子。”
孟氏想听的就是这个,然而阿娇真的说了,孟氏反而摇摇头,神色复杂道“算了,你只管盯着宁姐儿,郡王爷那边什么都不用说。”
阿娇看了难受,轻声道“您真是的,就不能往好了想吗,现在郡王爷对宁姐儿多体贴,您安心去找姑父,别在这儿说晦气话,说不定您刚到北疆,宁姐儿那边就传出好消息了呢。”
孟氏笑道“真那样就好了。”
这一笑,心情也好了起来,回府收拾收拾行囊,孟氏终于在薛敖的千盼万盼中出发了。
第159章
卢太公对小赵昉的喜欢的确不如他对初锦, 初锦小的时候,卢太公经常抱小丫头,轮到赵昉, 卢太公摸摸男娃的脑袋就算稀罕过了, 虽然过年的时候他给孟昭、初锦、赵昉的压岁红包一样重,可除了还什么都不懂的赵昉, 大家都看得出卢太公最偏心初锦,包括他对卢俊、卢仪兄弟俩,也是看了就皱眉,一脸不待见的样子。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六月里赵昉抓周, 七十六岁的卢太公很给面子的来了。
阿娇存心哄老太公高兴,将当年她送赵宴平的那套《卢太公断案集》搬了第一本出来, 取代了寻常孩子启蒙书放在了抓周的红布上。
“嫂子是想昉哥儿变成第二个老太公吗?”沈樱笑着道。
去年年底, 沈樱就与谢郢搬回京城了,谢郢在户部做郎中, 五品文官, 前途大好。沈樱一边经营铺子一边照看谢子衡、谢绵绵兄妹俩。她的婆母永平侯夫人年纪大了, 没精力再与沈樱斗, 就算有精力, 沈樱也不怕她啊。
永平侯是常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不搀和家里女眷们的明争暗斗, 他年纪大了, 也从官场退了下来,没事就去外面遛鸟垂钓, 过得优哉游哉。
阿娇看着炕上的小儿子,再看看半眯着眼睛的卢太公, 笑道:“昉哥儿能学会他爹的本事我就知足了,可不敢妄想他能与师祖爷爷比肩。”
这马屁拍的好听,卢太公瞥眼赵宴平,笑了起来。
卢太公的孙媳妇梅氏却不乐意了,瞪着阿娇道:“什么师祖爷爷,是师祖老太爷,你别想给昉哥儿抬辈分,他长大得跟俊哥儿他们称兄道弟的。”
大人们说话,小赵昉穿着一条红兜兜坐在炕上,谁说他就看谁。
初锦周岁时会跑会跳说话也很利索了,赵昉就不如姐姐,走路还摇摇晃晃的,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小脸蛋倒是像极了赵宴平,长大定是个俊俏少年。
“开始吧。”赵宴平开口道。
阿娇就哄儿子去抓样喜欢的东西。
赵昉选择了爬行,从这头爬到那头,再爬回来,最后停在《卢太公断案集》前,试图用一双藕节似的小胳膊将师祖老太爷的书抱起来,抱不动,赵昉小手拍拍那书的封面,低着头煞有介事地翻了起来,明明是倒着翻的,他仿佛能看懂一样,看完左边的再看右边,然后继续翻。
卢太公看小赵昉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赵宴平甚是欣慰,若儿子真有这份心,他至少不用担心儿子长大会变成纨绔。
这边赵家正热闹,永平侯府突然派了人过来,说是永平侯夫人突然昏迷,请三夫人快回去。
沈樱与永平侯夫人自然没什么婆媳情分,可早上她出发前带着孩子们去与永平侯夫人辞别的时候人还好好的,除了不高兴看见她并无任何异样,怎么突然就昏迷了?
沈樱很吃惊。
侯府下人解释道:“好像是打了个盹儿,起来的时候突然就栽下去了。”
赵宴平皱眉,这症状,与老太太的中风之症倒是很像。
也不仅仅是赵老太太,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容易得这病。
“你快回去瞧瞧吧。”柳氏催女儿道。
沈樱明白,这就跟宾客们辞别,带着一双子女匆匆打道回府了。
姻亲家里出了这种事,哪怕平时不太对付,赵家的喜宴氛围也低迷了下去。
卢老太公悠悠地叹了口气:“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多活一年都是阎王爷赏的,阎王爷想起你来了,派小鬼来请你,管你名门寒户有钱没钱,该走就得走,谁也别想磨蹭。”
梅氏小声道:“人家只是昏迷,您说这话,传出去被侯夫人听见,人家不得恨您?”
卢太公瞪眼睛:“我说我自己,关她何事?”
阿娇肃容道:“说您自己也不行,您长命百岁,我还指望您教昉哥儿本事,您别想躲懒撇下我们。”
两个小媳妇一起瞪他,卢太公哼了哼,不再说了。
吃完宴席,宾客们走了,阿娇一家就一心等永平侯府的消息。
黄昏的时候,侯府派人来报丧,永平侯夫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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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侯府为亡故的侯夫人设了灵棚,亲朋好友都去吊唁。
阿娇一家也去了。
谢郢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带着妻子、儿女皆穿孝衣跪在灵前,谢郢的两个兄长嫂子都在哭,谢郢神色沉穆,并无眼泪,倒是沈樱,提前在帕子上抹了辣椒水,熏得眼睛红红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必须做出样子来。
阿娇也在帕子上做了手脚,稍稍落泪就可,流的太多,旁人也不信。
柳氏看着永平侯夫人的棺木,难过说不上,却有一种同命相连的低落。她只比永平侯夫人小了三岁,现在永平侯夫人走了,她还能活多久?
一家人吊唁结束,在侯府下人的引领下去往旁边的待客厅,刚走开没多远,侯府门外突然传来宫人的通报,太子陪太子妃来吊唁了。
阿娇、赵宴平、柳氏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旋即跟着周围的宾客一起跪了下去。
阿娇、赵宴平都规规矩矩地低着头。
柳氏没忍住,偷偷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太子、太子妃。
太子一身黑袍,并未戴孝,太子妃一身白色孝衣,一步一步端端庄庄地走向灵棚,苍白的脸上静静挂着两行清泪,哭得无声无息。
太子妃在灵棚前磕了三个头,上了香,与永平侯、三个弟弟说了些劝慰的话,这就随太子走了。
母亲过世,未出嫁的女儿要服三年重丧,出嫁的女儿只需服一年便可,嫁入皇家的女子同样如此,然而能被太子陪着回来吊唁已属皇家开恩,拜一拜就要走了,不可多加逗留。
看着太子与太子妃、世子夫妻的背影,柳氏簌簌地落下泪来。
太子妃都只能如此,等她走的那一天,女儿可能宫都出不了吧?
找回女儿这么久,除了那十九日,她再也没有与女儿说上一句话,就为了再说一句话,她也要好好活着,活到太子登基活到女儿封妃,活到有资格进宫给女儿请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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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侯夫人下葬不久,柳氏病倒了。
赵宴平请了京城名医来替母亲诊治,名医为柳氏检查过后,神色颇为凝重,将赵宴平夫妻俩叫出去,说柳氏病在肝脏,不是一年两年了,只是以前年轻显不出多大的症状来,现在年纪大了,病发如山倒。
名医开了一副药方,嘱咐柳氏按时服药,调理好了再活五六年都没问题,如果她继续这样郁结下去,也许两三年,也许一两年,谁都说不准。
赵宴平送名医出去,阿娇一个人在侧间哭了很久,还回自己屋里补了妆,掩盖住发红的眼圈,才敢进去看婆母。
她的妆容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柳氏笑笑,轻声问道:“郎中怎么说?你告诉我,还省着我自己胡乱猜测。”
阿娇一下子又哭了起来。
赵宴平回来了,柳氏便问儿子。
赵宴平虽没哭,眼睛也是红的,将名医的话如实告诉了母亲。
柳氏想了想,笑道:“还有五六年,挺好的,能看见昭哥儿娶媳妇,或许也能送初锦出嫁。”
赵宴平突然离开这边,去窗户那里站着了,背对着她们。
阿娇难受,哭着问婆母:“娘,您到底在牵挂什么,您虽然见不到香云,可出嫁的女儿不都这样吗,嫁的近了一年能回几次娘家,嫁的远了可能好几年才见一面,您知道香云在宫里过得好不就行了,郡王爷他们也都很好,您有什么放不下的?”
柳氏苦笑。
她不是放不下,她是后悔。
如果她当年没有改嫁,女儿就不会丢,就不会在尼姑庵受那么多苦。女儿现在过得再好,她都忘不掉尼姑庵那个师太说的每一句话,日日夜夜的针扎折磨,她没见到,可她想的出来,每次看到初锦,就想到女儿这么大的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她经常梦见那画面,梦见女儿在尼姑庵哭着喊娘。
如果她没有改嫁,沈员外也不会因为要护着她而与亲儿子产生隔阂,最后落得活活被气死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