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宗走下来扶起左云裳与叶裕衣,面上露出笑容,“免礼,免礼,快起来。”
他扶起叶裕衣,摸了摸叶裕衣的肩膀,上上下下将人仔细看了一遍,父子二人也是久未相见。
叶裕衣与英宗对视,少年俊秀,眉眼与他年轻时愈发相像,一身筋骨却已经俨然是个能承担起责任的男人了。
英宗一把抱住了自己这个最为看重的长子,心潮起伏。
从他登基起就处处为太后与宁氏一族钳制,为了前朝大局,他却只能处处忍耐装聋作哑,这一装就装了数十年。
太后盯着他就如人盯着笼中的鸟,前朝后宫他身边遍布太后的眼线,不可有一刻随意。
这些话,他无处可讲。
虽然他从未对叶裕衣讲过这些,但他的儿子,他这个最为出色沉稳的儿子全都知道。
他所想的,他所忧的,也正是他所忧愁的。
今时今日禁锢了他数十年的宁氏一族终于被拔除,这其中叶裕衣功不可没。
他精心培育的幼苗已经生得与他一般高,甚至长得比他还要更出色。
生子如此,他此生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他重重的抱着叶裕衣的肩膀,开怀大笑道:“玉郎如今看来果真是身体大好了。朕的玉郎身体终于好了。这一下朕总算能放下心。”
周围的臣子们连忙齐声恭贺起英宗与叶裕衣,吉利话不要钱的往外撒。
不少人心中又有了计较,看来陛下仍然如同往昔一般爱护看重太子,明日朝堂之上又要有一番变化了。
皇后也笑着起身说道:“这些日子云娘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玉郎,他能这么快恢复健康,云娘也功不可没。今日本宫就替云娘向陛下讨个赏如何?”
叶裕衣抬头与皇后对视一眼,皇后对他眨了眨眼。
后宫中的消息,皇后知道得比英宗还要更多更清楚一些,她清楚从一开始左云裳就是叶裕衣重病之中仍念念不忘放在心上的姑娘。
更清楚在太子因‘重病’被所有女人避之不及时,左云裳仍一心侍疾,日日陪在他的身边。
她儿子所喜爱的,她自然也喜爱。
即便一开始她对左云裳的出身也有所不满——她的玉郎聪明毓秀,只有京中最好的贵女可堪相配。
但玉郎这病了一次,不止是向她表明了对这左姑娘的情意,更让她看清了京中贵女们的秉性。
看了这么一遭,皇后也算是看开了。
郎情妾意,情投意合,倒也算是佳偶天成,她何苦再多事呢?
玉郎所爱,便是她所爱。
玉郎只想要这么一位太子妃,她就帮他的心上人将太子妃这个位置坐稳。
英宗来了兴趣,“的确是该赏,朕的太子有这么贤良的一位太子妃,自然要厚赏!只是不知道该赏些什么才好。皇后,你看赏些什么合适?”
殿中的贵女们暗暗绞紧了帕子,齐齐看向皇后。
这太子妃不但得太子偏爱,竟连陛下与皇后娘娘都十分喜爱吗?
“陛下今日是第一次见太子妃吧,于情于理,你这个做公公的实在不该太吝啬。何不将那对翡翠金丝双凤镯拿出来赐给太子妃。”
殿中一静,群臣面面相顾。
翡翠金丝双凤镯,这本是祖皇帝原配的贴身之物,如今一代代传下来,几乎只传给皇帝的原配皇后。几代传下来意义非凡,已经从普通的首饰变成了一种充满象征意义的礼器。
但偶也有例外,比如先帝盛宠如今的太后之时就曾动过要赐下这对镯子的念头。
那是先帝的元后已死多年,这件事仍引起了轩然大波,前朝大臣吵了数年,拼死力谏,方才拦下了。
自此之后,这对镯子就在宫中尘封多年。
第66章
“翡翠金丝双凤镯。”英宗看了一眼立在面前的二人, 尤其看了看那俏生生的小姑娘, 她并不躲避他的目光,反倒对他展颜一笑。
明眸善睐, 笑意清甜的让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好,这镯子正合适咱们太子妃。”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将镯子赐给太子与太子妃的先例,只是没有过这样见了第一面就赐下的先例。
从这一点也足以看出英宗与皇后到底有多么喜爱太子与太子妃了。
周围又是一阵恭贺声。
左云裳向英宗与皇后行礼谢赏。
叶裕衣侧头低声去逗她, “这镯子戴上你可就是我的人,再也跑不掉了。”
左云裳呼吸一滞,下意识就想伸手推他,但又顾忌着一旁大臣宫妃以及英宗与皇后不敢动作。
伸出的手中途被他牵住十指相扣,倒像是她主动伸出手要牵他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 叶裕衣勾起唇角, 露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左云裳展颜一笑,笑得很用力, 因而愈发灿烂。只有叶裕衣能看出她这笑容中有多少咬牙切齿。
佳人执手对视一笑, 俨然是心意相通,甜的能蜜里调油。
看得一旁众人都有些恍然,太子原也有这样温柔微笑的一面?
皇后面上也的笑容也变得真心实意许多, 她柔声道:“少年夫妻感情就是好。都别站着了,咱们开宴吧。”
太子与太子妃就坐。
左云裳坐的十分利落,倒是叶裕衣在小心的替左云裳整理裙摆,殷勤体贴得让一旁的宫人都没有了发挥余地。
叶鹤尘冷眼看着那朵让所有人都移不开目光的艳姝依偎在那个臭小子身侧,满心都是愤懑, 仿佛自己的东西在面前被人亲手夺走。
他收回目光,持杯饮了一口酒。
不知为何,从见到那人的第一眼起,他便总觉得这人该是他的。
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一切不该如此。
她不该对他如此冷漠,对他的百般示好无动于衷。
宴会开始,乐人随着琴声起舞,殿中点起烛火,恍如白日。
察觉到叶鹤尘的目光,叶裕衣阴沉的投去一眼。
两人目光相对片刻,叶鹤尘眯了眯眼睛,含笑对他遥遥举杯。
叶裕衣倾身替左云裳夹了菜,“怎么从一坐下就这般沉默?宫宴而已,不必太过拘束。”
左云裳看着场上翩翩起舞的舞姬,桌下的手一把掐在了叶裕衣的腰上。
叶裕衣低低的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她伸出的手,“这是做什么?”
左云裳压低声音,侧头瞪了他一眼,想抽出手,却发现那人握着她的手又不松了。
她恼羞成怒,“明知故问,这么多人呢,殿下你的脸呢?能不能要点脸不要老凑过来。你让旁人看见怎么想?放手。“
含羞带怒却又不敢大声,小姑娘的声音轻轻软软的让人听了不仅不想停止,还想更进一步。
她现在分外想念当初那个要脸的叶裕衣。
不论是她在沙漠中见到的少年,还是上一世的太子明明都要脸的很,他从前在人前从不多看她一眼,始终冷脸相对,恪守礼节,更说不出这种不成体统让人听了都脸红的话。
重来一次,这也变得太多了。
她侧首微微抬起头看他,烛光落在她眼底,澄澈明亮的双眸满眼都是他的身影,也只有他一人。
叶裕衣忽觉心中安定了下来,他从未有过一刻这样高兴,只要让她看一眼便觉得已经了结了所有夙愿。
这是他心上的姑娘,恨不能藏起来不让他人看一眼的绝世珍宝。
只要她看他一眼,他连神魂都想相赠。他容不得她眼中还有其他人。
她只能看他一人,她心中也只能有他一人。
他握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我待自己的妻子好,这有什么不要脸的。他们能怎么想?定然是想着太子与太子妃果然感情和睦。”
左云裳听得面色微红,她用力往回抽手,“你还说!你再不放开我,我可就要喊了。”
上一世虽也没占到什么甜头,但怎么觉得这一世的太子倒是更会气人了。
叶裕衣素知她的秉性,倒也不好把她逼得太过,只得松了手。
“哦?喊些什么?”他语声一顿,声音压得很低,“喊太子非礼太子妃吗?”
左云裳的筷子一顿,她慢吞吞的咽下了嘴里的鱼肉,感叹道:“长进了,黄黄,当真是长进了不少。”
她很快就被堂上旋转的舞姬吸引去了目光,连筷子都忘了继续动。
叶裕衣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
一曲将歇,舞姬弯腰向宾客行礼。
左云裳双眸亮晶晶的转过头来看他,“殿下。”
让她看了这么一眼,叶裕衣有了几分不妙的预感,“你又看上什么了?她们的裙子?还是这只曲子?”
左云裳略略有些腼腆,“我想要方才那几个姑娘和琴师。这一曲真好。”
叶裕衣面色一冷,“不行。”
见左云裳神色失落,他知道她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只得耐下心来与她解释,“若我今天开口将这些人要进东宫,世人不会以为你喜爱这些舞姬,只会以为我喜爱她们。况且整日与伎人游乐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会很不好。”
左云裳叹了口气,怏怏不乐的点头道:“好吧。”
她支着下巴,目光漫无目的在殿中贵女们身上四处扫视。
从入殿起她就察觉到这些人一直在看她。
此时她大大方方的看回去,那些人却一个个的花容失色垂着头不敢再看她了。
周兰垂头与一旁的表妹孙芳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皱着眉道:“这太子储妃未免太不知礼数了一些,怎么能这样随意到处乱看?”
不少人都小声的附和着,“真是讨厌死了。一点礼法都没有,哪里有她这样看人的。”
“看她仗着太子宠爱那个目中无人的样子。”
左云裳的目光定在了那个神色最为不逊的姑娘身上,许是她看得太久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北安侯夫人一时都有些忐忑,“四娘,你曾见过太子储妃吗?她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你。”
周兰摇了摇头,她眉头微皱,“回母亲的话,我从没见过她。”
侯夫人低声道:“这太子储妃如此被陛下与娘娘看重,连太子看着都十分喜爱她。四娘,你别惹事。”
周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