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谭寺的确是个好地方,若有机会可以让贵妃也去吃吃斋饭就好了。
贵妃瞪了一眼止步不前的万玥,“你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宫打烂这小贱人的嘴,看看她还敢不敢这般牙尖嘴利。什么庶母,太子与本宫……”
太后一手扶在把手上撑起身子,提高声音叱责贵妃,“够了!”
她眉心紧皱,面色不虞,“哀家这启祥宫不容你这般放肆,贵妃你今日所言太过荒唐了。哀家看你真是该重新学一学规矩。一宫主位便是如此行事,六宫妃嫔岂可以你为表率。”
她本以为贵妃虽蠢,但尚且不算蠢得太无可救药。不料,这人竟比她所想的还要更蠢。
光明正大的行恶事行的人尽皆知,把野心都写在脸上,已经算不上高明。
有野心便也就罢了,最可笑的是竟半点耐心都没有。
腹中孩子都没生下来,真真切切的东西都未拿在手里,竟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在她面前抖起威风。
此时在启祥宫闹出这样一场,传进皇帝与言官的耳朵里,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去。
想收拾一个无母族依靠,甚至没有夫君可以撑腰的太子妃,用得着这般大呼小叫大动肝火吗?
太后拧着眉心,沉声道:“储君极贵,乃真龙转世有上天护佑,定会转危为安逢凶化吉。你尚且需执礼于东宫。论礼太子妃品级高于后宫诸妃,仅次于哀家与皇后。太子妃敬慕长辈,身为贵妃你自当宽仁,不可妄为。”
贵妃面有不甘,让太后瞪了一眼,才万般不愿的闭了嘴。
左云裳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太后这张嘴永远都那么得体,给贵妃擦了多年的屁股这都擦出经验来了。
但她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像模像样的俯身向太后行礼,“太后娘娘疼惜臣妾,臣妾,臣妾,呜呜呜呜呜”
贵妃看着她那副样子只觉怎么看怎么欠揍,恶狠狠的刮了她一眼。
左云裳被她瞪了一眼连退了好几步,她掩面又哭了起来,做足慌张畏惧的样子,“贵妃娘娘,臣妾无意,呜呜呜,无意冒犯,求您消消气吧,饶过臣妾。”
太后只觉面上难看,她还在这里坐着,方才该说的话也提点过了。贵妃竟没有半分收敛。
总归不能让左云裳一直这般在她的启祥宫哭下去,太子妃第一次来请安就闹成了这样,不但传出去难听,实在也有损她的颜面。
她开口宽慰温声左云裳,同时也给贵妃找了个理由,“贵妃她只是看着面凶了些,实际上这孩子只是口舌不饶人,心肠最软不过。恰好她有了身子,又是第一次怀有身孕,性情难免古怪了些。今日将误会说开,太子妃你日后多多与她相处些日子便知道了。”
贵妃只觉自己脸上非要大大的写上一个冤字不可,她连这小蹄子的半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她哭成这副模样是给谁看?
她原本吹完枕边风,就等着这圣旨一下,蹲在启祥宫必定能逮到这贱人,好好的收拾她一顿,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此时她还没收拾人,这人就怕的跟个耗子似的,哭成了泪人。
一如上一次,成倍的力使出去,还没打着人,那人就啪的一下倒在了地上开始捂着头演起残疾。
好似一滩烂泥,刀刺进去拔不出来,水泼进去半点反应没有。
左云裳听了太后的宽慰,抬起含泪的眼看了一眼贵妃,口中道:“自一入宫臣妾便觉得贵妃娘娘最是博学大方,贵妃娘娘第一次召见臣妾,不但教了臣妾道理,关心臣妾衣食,还赐了臣妾一面宝镜。臣妾喜不自胜,以为贵妃娘娘喜爱臣妾。想来,想来今日应当都是误会,贵妃娘娘与臣妾从前并没有嫌隙,日后定能相处投缘和睦。”
贵妃见她张口就是这样不要脸的胡说,让她这一番颠倒黑白的甜言蜜语恶心得差点吐出来,忍不住开口讥讽道:“谁疼惜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左小姐好本事,但愿你一辈子都能有这份本事。眼下可别用尽了眼泪,日后你要哭的时候多着呢!”
太后脸色一沉,“哀家看你这张嘴真是越发的没谱了,若不会说话,便不要再说话。”
贵妃脸色愈发难看,不解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张口道:“姑姑,你怎么向着外人?这小贱人有什么好的?”
太后瞪了她一眼,“什么小贱人不小贱人的,这是太子妃。”
宁韶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劝贵妃,“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便少说两句吧。”
贵妃愤愤不平的闭嘴不言,只是满身的不甘不愿都快化成了实质,连带对着太后也有了些怨气。
太后自然看出了她的不甘不愿,从前贵妃自进宫起就事事依靠于她,整日姑姑长姑姑短,日日来这启祥宫比谁都勤。
她让贵妃往东走,贵妃就绝不会往西看。
如今,贵妃不但自有孕之后就不再往启祥宫怎么来,现在还在她眼前闹这样一出,自己为了给她圆场话都说成这般了,连左云裳都肯上台阶。偏偏就贵妃这个闯祸的家伙不肯给她半分面子,仍在那里纠缠不休,肆意胡闹。
太后眸光一闪,心头冷笑,果真是翅膀硬了。
她原本准备训导自己这傻侄女两句,只要能在皇帝与皇后那里说得过去便也就算了,此时却让贵妃磨得耐心用尽,生出了要给贵妃一个教训让她知道知道这后宫究竟是谁在做主的心思。
这人既然连自己的脸面都不顾惜,她倒也不必再给她留什么脸面。
“你入宫多年,哀家素来疼惜你。你年纪小,轻纵了些哀家都容着你不说什么,没想到竟将你宠成了这般跋扈不成体统的样子!”
话音一落,太后便将腕上的碧玺拍在了桌案上,殿中扑通扑通的宫人跪成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只有太后膝头上的黑猫受惊‘喵——’的一声跳了跑走。
左云裳的哭声都是一停,她惊讶的挑了挑眉,太后竟会对贵妃这般不客气,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见太后当真动了火气,贵妃脸色变了变,她紧张的捏紧了帕子,有些惊慌无措。
她这姑姑多年来都是一向说一不二的,她自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想不通一向极少动怒的姑姑怎么会为了左云裳这般对她说话,她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狠狠得瞪了一眼左云裳。
这人莫不是给太后下了什么迷魂药?
太后冷冷得看着贵妃,“念在你身怀龙胎,便不做什么太多的责罚,去将宫规女诫细细抄上三十遍罢了。什么时候抄完了便什么时候再来见哀家吧。你入宫时年纪小,如今却也是做长辈的人,日日如此,入宫多年实在该长进些。”
贵妃垂头,心虚道:“是。今日都是我的错,姑姑消消气。”
“汪栗,将哀家那套翡翠双凤头面拿来赐给太子妃。”太后看向左云裳,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太子体弱,你既然入了东宫,日后便应该好好照料他,早些为太子诞下子嗣。”
左云裳从汪栗手中接过头面,随意瞥了一眼,心说这不是巧了吗,前世她第一次见到太后时拿到的也是这套头面,只不过没多久这凤簪就插在了魏淑柔的头上。
她俯身行礼,“臣妾谢太后赏赐。”
太后摆了摆手,“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左云裳松了口气,心说这一茬总算是混过去了。
应付完了太后,再去应付皇后就好说许多。
皇后前世算不上是个恶婆婆,只是格外喜欢跟她讲些为□□为人母的大道理,自己本身贤良淑德,便要求其他女子也如她一般贤良。
这一世再次见面,皇后倒似乎对她十分满意,没多为难什么也没拉着她讲课,赐了一对玉如意便将她放了出来。
她走出皇后的寝宫已经是日上三竿,饿的前胸贴后背,心说可总算是应付完了。
灵玉笑道:“皇后娘娘似乎十分喜欢小姐,不,现在奴婢该称您太子妃了。”
左云裳摆了摆手,她脚下急急的往前走,一心赶着回东宫,“现在叫什么太子妃怕也太早了。”
灵玉费力的跟上她的脚步,“左小姐慢些,奴婢要跟不上您了。您这是急什么?“
左云裳饿的火急火燎,她正色道:“我急着回东宫。”
灵玉好笑道:“这般急着回东宫是做什么?难道半日没见,便已经开始挂念了吗?”
第56章
左云裳舔了舔唇角, “我是挺挂念东宫饭菜的。”
一人突然树丛后钻了出来, 挡在路中间伸手拦住了她,“慢着。”
左云裳急急的停住脚步, 定睛一看, 挡在路中间的竟是个熟脸。
正是方才见过没多久的万玥,她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出皇后寝宫地范围, 这正是回东宫地必经之路。
因着东宫多日宫门紧闭,如今这条路上不但空无一人,而且很长一段时间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心中一沉,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又是几个人从树后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贵妃摘掉肩头上挂着的树叶, 扶了扶歪掉的金簪,目光落在左云裳的身上, 唇角微勾, 咬牙切齿的说道:“左小姐,又见面了。”
不妙的预感成了真,左云裳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真是抓破脑袋也想不通贵妃到底是怎么长的脑子,难不成是真的一孕傻三年吗?
堂堂贵妃在宫中当街堵人这种事她竟也能做出来,按着她前世对贵妃的了解,贵妃虽蠢了些,张狂了些。
但不至于胆大妄为到这般地步, 怎么感觉今世贵妃尤为出人意料,常人想都想不到得事情偏偏她竟敢做。
左云裳转念之间便捂住嘴,瞪大双眼看着贵妃,肩头瑟瑟发抖,“你,你,你要做什么?贵妃娘娘您为什么在这里?”
也罢,贵妃难得有这种雅兴,她就勉强自己配合一下吧。
贵妃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身边跟着的四个宫人,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十几个人自觉胜券在握。
她得意上前一步,自以为十分凶狠的吓唬左云裳,“你接着哭啊,看看今天还会不会有人来保你。小贱人,你不会以为今天这事情会就这么容易的算了吧?”
左云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捂着嘴想把笑声捂回去,但无奈贵妃的所作所为尤其是这副得意得像是八岁孩子欺负人得样子实在是是太过好笑了。
她不管怎么捂都忍不住笑,索性便放下手弯着腰大笑了起来。
贵妃本想看她瑟瑟发抖苦苦求饶的样子,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当着她的面笑得这么猖狂。
她很快反应过来刚才左云裳那副捂着嘴惊恐后退的样子全是做戏,她生出一种被愚弄的愤怒,火气从心口一下蹿上了头,恼怒道:“刚才你都是装的。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竟敢愚弄本宫。”
左云裳笑了半响才直起身擦拭着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一眼,“娘娘,您屈尊降贵的堵在这里是做什么呢?劫道还是打人?可即便是我舅舅家的八岁小侄子也不做这种事情了。您这是从哪学来的山贼做派,堂堂贵妃还亲自来劫道?”
贵妃气得脸都白了,“你竟敢笑话本宫?”
左云裳笑眯眯的摆了摆手,“哪里的话,臣妾卑贱如草,能蒙娘娘这般看重亲自来劫道。说出去臣妾这辈子可真是荣幸之至,臣妾高兴得很,娘娘当真疼惜臣妾。哪里是在笑话您。”
贵妃推了一下身边站着的万玥,指着左云裳,气急败坏的说道:“愣着做什么?就按着本宫方才说的做,把这小贱人的嘴给本宫撕烂了!本宫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挨了打还能这般牙尖嘴利!”
领了贵妃的命令,跟来的宫人之间互相使了个眼神,此时贵妃带来的宫人多半都是青壮年。手中持着什么的都有,各色各样的木棍,麻绳,看起来还挺专业,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她们抬步就要往左云裳这里冲。
左云裳身边的宫人除了灵玉都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只留左云裳和灵玉站在原地。
左云裳连忙高声道:“慢着!慢着!”
贵妃抬了抬手,止住众人,她冷笑着看向左云裳,“有什么想笑的想骂的就现在赶紧的吧,等本宫断了你的舌头,怕是你这辈子也没法子牙尖嘴利了。本宫倒是要看看太子见了你成了哑巴是不是还会这般喜爱你。哼,以本宫看,一个病鬼一个哑巴岂不是相配的很。日后你去守陵也罢,还是为太子陪葬,本也用不上这张嘴。有什么要骂的,尽管骂给本宫听一听。”
灵玉听着这话头皮一紧,她行走宫中多年怎么会听不出贵妃的言下之意。
贵妃素来记仇又张狂,从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宫妃与宫人的血。贵妃行事未必高明,只是如今宁家权倾朝野,太后又在后宫积威深重,谁又敢责罚她们呢?
就连太子遇刺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尤其是最近那次夜袭,恰好贵妃有孕,太子明面上都已经病的只剩一口气还能让人行刺。
他们急什么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急着让太子给贵妃腹中的孩子腾位置。
如今过了数日,那行刺之事竟也没了下文。
左小姐不但让贵妃记恨上了,还几次三番戏弄于她,只怕这仇在贵妃那里已经是不死不休。
断了左小姐的舌头,或许左小姐还能留一条命在,没了舌头她也说不出什么,即便能写出来,怕是也无用。
只她们这些跟着左小姐来的宫人,听到了这些不该听的话,见了这些不该见的事情,定然一个都活不了。
她担忧的看了一眼左云裳,左小姐这般强硬的对待贵妃,激怒贵妃至此,怕是少不了一番折磨才能让贵妃解气。
左云裳对贵妃拱了拱手,讨饶道:“莫生气呀,贵妃娘娘,您消消气,消消气。今日都是我的不是。您大人大量,就放过我一次吧。”
她这态度进退之灵活看得一旁灵玉与几个宫人都是目瞪口呆,上一秒她还以为左云裳要踩着贵妃的脸跟贵妃硬刚到底,下一秒这人就将腰弯的贴在了地上。
谁也琢磨不准她下一句又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