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出师未捷身先死,刚到入东宫的第一道门就让人挡了下来。
“殿下病重,我们东宫闭门谢客。劳姑娘停步,有什么东西我们可以代为转交。人就别进去了。”
门口的太监倒是客客气气的。
万玥觉得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耳熟,方才落羽落霜似乎才说过一次。
她仍不肯轻易死心,站直了腰板,扬着下巴说道:“我可是岫玉宫的万玥,我家主子贵妃娘娘亲自让我来请一位姓左的姑娘。贵妃娘娘现在可等着呢,你要拦我吗?”
太监对她搬出来的身份无动于衷,“不行,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万玥看着沿着大门守着的士兵不敢硬来,整个皇宫只怕就属东宫的护卫最为森严。
从前东宫可进出时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如今东宫闭门谢客才察觉出这东宫如铁桶一般难进。
见着那些高大魁伟的士兵投来森冷的目光,万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我不进去。那劳你送个口信行了吧。就告诉左小姐,我们贵妃娘娘要请她去岫玉宫。”
太监面露难色,万玥有心离开,但想着贵妃那个性子,自己这趟差事若是做不好只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硬着头皮说道:“公公,咱们都是日日在宫中行走的人。兔子逼急了也咬人,我可以不进去,但这口信说什么你都要帮我传达到吧?”
左云裳跪坐在木匣边,着迷的摸着机关。
自从有了这些小玩意,左小姐接连两日都出奇的安静。
叶裕衣本在桌边写字,他素日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处理政事都很能沉得下心。
寻常坐一天不言不语都是常事。
只是这一次抬笔写了几行,却忍不住抬头去看一眼不远处的姑娘。
‘咔咔咔——’她认真的伏在匣子上,不时侧耳贴上去听着匣中传来的声响。长发柔顺的垂在身后,侧脸线条柔丽如画,神色难得认真,一双杏眸闪闪发光。
他收回目光,继续写了下去。
柔软的狼毫吸满了墨汁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他笔端一顿,忽觉心烦意乱沉不下心。
他抬头向那人看去,她仍是方才那个姿势,专注得旁若无人,一眼也未瞧他。
初时见她喜欢这些小玩意,难得能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叶裕衣心中是颇有自得。
但见着她日渐沉迷于这些死物,他却又忍不住觉得这些东西委实有些碍眼。
平日里左小姐虽然素来爱拿他作趣惹他生气,但不管怎么说她目光几乎时时围绕着他,此时却是连看他一眼都顾不上了。
他负气的想着,显然那些死物所能给她的乐趣,比他所能给的多得多。
正这般想的时候,被他注视着的人后知后觉的抬头看来,正对上他的目光。
她一脸迷惑,“殿下,我何处又惹你生气了吗?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怀梦轻手轻脚的推了门进来,俯身向二人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左小姐,贵妃娘娘差万玥来请您去岫玉宫。”
“岫玉宫能有什么好事,”叶裕衣眉心微皱,冷冷道:“你们没给挡了吗?”
左云裳闻声抬起头,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感觉。
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贵妃肯定又是从宁妹妹那里听了什么来找她的茬了,这都算是她们宁家姐妹花的常见项目,果然见到宁韶就没什么好事。
怀梦赔笑道:“挡了没让人进来,咱们东宫现在闭门谢客,自然不能随便放什么阿猫阿狗都进来。只是这万玥堵在门前不走,非要让左小姐给回个话。“
他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姑娘,“左小姐,您去是不去,给个准话吧?”
左云裳含笑望着怀梦,颇有兴趣的问道:“又是那位万玥姑姑来请我吗?”
怀梦点头应道:“是上次来的那位万玥女官没错。”
上一次左小姐让人堵在雍云宫门口让人请去了岫玉宫,平白受了一番辱。他可忘不掉殿下听闻此事的脸色。
这样的纰漏出了一次就够吓人了,万万不敢再出第二次。
叶裕衣投去阴沉的一眼,“这种事也值得拿到眼前来问?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人不可再入东宫一步。见到赶走便是了。”
左云裳见他似乎动了气,一时又忍不住恶趣味发作,“别呀。贵妃娘娘都诚心诚意的来请了,我怎么能不去呢。贵妃娘娘带我可好了,上一次贵妃娘娘还送了我一柄镜子,殿下你是没看着。哦,不,”
左云裳语声一顿,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叶裕衣,“那时候我以为殿下病重,说了些话,殿下……”
想着她当初自以为他不会听到说的那些话,左云裳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
那一日抓到现行的时候光顾着生气,她忘性大,火气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两日已经很少会再想起太子装病时她做了些什么。
但猛然想起,那些记忆又十分清晰,
“你怎么还不醒?”
“这样住着也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去。你要快一点醒过来才可以,我拖太久都变成老姑娘了。到时候万一仇公子不等我先另娶她人可如何是好?”
“不过就算仇公子不等我,谢公子应当也会等着我的。”
“日后我与仇公子或者谢公子成婚,你叫我大哥,那就该叫他们嫂子了。”
她伸手按上他的唇,“一个男人为什么会不点而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饶是左小姐这般素来不在意脸皮的人,面上也有几分发烫。
她怀抱着一点微小的侥幸看着他,说不定他真的没有听到呢?
叶裕衣看向他处,抿了抿唇。
虽然神色仍旧是那副冷酷样子,但左云裳却能瞧出一种心虚的感觉。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果然,他全都听到了。
那些话,那些事,一句不少,一点不漏。
丢人,太丢人了。
原本逗弄叶裕衣的兴趣一下消了下去,她萎靡不振的趴在木匣上摆了摆手,“不去。”
怀梦这才松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万玥铩羽而归,贵妃气得连摔了几个杯子,“好一个闭门谢客,六娘不得入。本宫的面子竟也不给。难道本宫还就拿她一个贱婢还没有办法了?”
万玥垂头站在一旁,心说那估计还真是没办法。
就东宫门口守着那么多的士兵,想强闯进去都不现实。
宁韶在一旁含着泪宽慰贵妃,“娘娘,太子身份尊贵。您虽是贵妃,但到底也要在他面前行礼,还是不要这样行事了,以免将来落人口实。”
贵妃让她这一劝,只觉脸上越发的挂不住,她冷笑道:“什么太子?哼,他还能做几天太子。”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太子——这里才是真正的太子。”
宁韶神色一变,她瞪大双眸看着贵妃。
“姐姐,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第48章
贵妃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柔和, 眼中盛满甜蜜, 身上那些狠毒的刺都消失了,“我有孩子了。”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地腹部, 像是一个寻常地母亲那样跟自己的姐妹兴奋又激动的分享自己的喜悦, “我入宫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你就要做小姨了,咱们宁府也总算有了个自己的皇子。”
宁韶的目光落在贵妃的肚子上,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高兴的笑道:“姐姐,陛下知道吗?姑母那里知道吗?这可真是个大喜事。他们若是知道了一定会高兴坏了。”
贵妃笑盈盈道:“陛下还不知道,我这几日都没往熙祥宫去。我谁都没讲,第一个就跟你讲了。”
熙祥宫, 宫女跪在帘后绘声绘色的学着话, “我入宫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你就要做小姨了, 咱们宁府也总算有了个自己的皇子。”
坐在桌边的女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自己膝头的黑猫, 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眼中却划过一线讥嘲。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咱们宁府也总算有了个自己的皇子?——她倒是会想。”
帘后的宫女深深的将头贴在地面上, 抬都不敢抬一下。
一缕又一缕的白烟从精巧华贵的香炉镂空花纹中缓缓逸出,烟雾在空中升腾,触及遍饰金凤的衣摆终是消于无形。
她搂住黑猫抱在怀中,起身向外走去,宫人连忙殷勤的上前掀开帘子。
“鹤尘今日还没来吗?”
跪在地上的宫女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太后身边最为得脸的女官汪栗上前, 扬起笑容回答道:“回主子的话,晗王殿下方才差人送来了口信,说是跟孙公子有约,晚些再来。”
太后摇了摇头,面上终于有了点笑意,“这孩子。”
薛寸将匣子送来时亲口跟叶裕衣保证,“这玩意没有十天半个月,别说小孩子,就是一般的大人也绝对打不开。”
“打开了!打开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打开啦,哈哈哈哈哈哈。”
小姑娘喜形于色的蹦了起来,她在殿中快步走来走去,脚步轻快,像只快活飞舞的小鸟。
叶裕衣看着地上已经被完全打开的木匣又抬头看了一眼高兴的不停走来走去的左云裳,眼中情绪复杂。
左云裳果然不能与寻常人相提并论,这姑娘全心投入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聪明的过分。
只是可惜这份聪明向来很少用在正路上。
他本打算靠着这东西让她心甘情愿多留些日子,结果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小玩意放在左云裳手上竟没撑过三日。
她笑盈盈的喊了他一声,“殿下,我解开了!”
他点了点头,神色冷淡,半点都没有被她的喜悦所感染。
左云裳在殿中走了一圈,她回到木匣旁,跪坐在地上俯下身从木匣的最后一个机关层中拿出自己的战利品。
那是一朵蓝宝石雕琢成的花,开的冷艳又精致,因着匠人出色的技艺美的十分夺目。
叶裕衣见怪不怪的收回目光,他觉得有些好笑。
果真是哄孩子的东西,废了那么多的功夫才打开的匣子竟只放了这么个东西。
太子殿下从小是长在富贵堆中,见惯了稀世珍宝,自然看不上这样的小玩意。
左云裳捧着宝石花低头细细看了两眼,便起身向他走来,水蓝色的宝石花在她如玉一般白皙细嫩的手中闪闪发光。
她伸手将花献宝一般捧到他面前,“殿下,送给你。”
‘不要’两个字涌到嘴边,却在她澄澈欢喜的目光中停在了舌尖。
他耳后一热,面色冷淡道:“当真给我?你花了那么多的功夫才得来的,怎么,你是不喜欢它吗?”
左云裳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当然喜欢啊。我花了那么多的功夫才打开这个匣子,这可是我的战利品。快把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