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在一旁温柔的笑道:“此事还要多亏了二少爷的打点帮忙,二少爷不止打点了佛堂,四处还打点了不少。只怕表小姐从佛堂中出来后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我方才听闻她已经看过大夫,说是那腿至少半个月都不能下床,若是保养不当,日后说不准还会留些隐疾。
小姐若是一早跟我们说您看不惯她,不必您亲自动手,在咱们府中还不是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治她。保准她吃了亏也说不出话来。”
第23章
“你们做事稳妥我自然是放心的,”左云裳顿了顿,含着蜜饯口齿不清道:“只是我觉着有些事情当面来做更好玩。那一日你们瞧见没有,我扇了她两个耳光摔了那些东西之后她那个表情。哈哈哈哈。她那张脸,哈哈哈哈。”
她一想到那日的情景就忍不住又乐了起来,丹朱忍不住同她一起笑,“是啊,那一日表小姐脸都青了,哭得脸上脂粉都混在一处。哈哈哈哈哈。”
月白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小姐您还是孩子心,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长大。”
左云裳笑得乏力,她摊在床榻上望着云色的床顶在心中暗暗想道,永远做左家的大小姐不长大也没什么不好,做左家的娇娇儿的日子可比在宫中做太子妃快乐太多了。
两日后便是凌江祭,这一日熙州的男女老少都会参加沿着凌江举办的祭典活动,人头涌动热闹非凡。
左央将左云裳从祠堂中哄出来时许了诺要让她出门游玩,刚好赶上祭典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
左云裳许久没有出门,此时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的要命。
她指着不远处的彩楼兴高采烈道:“呀,黄黄你看那个彩楼,那么大一朵花,真是太好看了。我要去看看。”
叶裕衣还未来得及答话,便见着她游鱼一般蹿进了拥挤的人群里。
丹朱月白熟练的跟了上去,几个护卫心中暗暗叫苦,但也只得艰难的跟在她周围,生怕一个错眼就将人给看丢了。
往日跟丢左云裳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她简直就是左家护卫的克星。
左粟拽了叶裕衣一把,“愣着做什么?快点走啊。”
这凌江祭着实是热闹极了,沿街的店铺都张灯结彩,各处都是吆喝声,卖糖糕的,卖小人的,卖香油的,卖糕点的,卖首饰的,一时令人感觉目不暇接。
街道上男女老少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左云裳看完了彩楼又买了一堆各种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她自己买的多,偏偏不爱拿,也不叫自己的丫鬟拿只管往左粟和叶裕衣的手中塞。
叶裕衣头顶着兔子耳朵的木饰,左手捏着支糖人,右手抓着一把不知有什么用处的小木雕,胳膊下面还夹了个傻里傻气的布娃娃。
他面色阴沉的快能拧出水来,“左云裳,你要买就自己拿着。”
此处似乎格外拥挤而喧闹,左云裳垂首盯着摊贩身前用面蒸出的兔子目不转睛,手伸在袖中便又是要掏银子了。
叶裕衣以为她没听到自己说话,他声音大了一些,不耐道:“你怎么看到什么东西都想买?”
灵越楼是怀明城中最好的酒楼,早半月就让人将位置订了空,今日凌江祭能坐进去的都是非富即贵。
此时灵越楼的二楼窗边坐了几位俊俏的少年郎,他们随口谈天说地,不时有上楼的客人十分客气的上前与他们攀谈几句。
一人随意在窗外看了看,忽地一笑,“二郎,你真是不地道。云娘今日出门,你竟不带她来让我们见一见。”
其他几人闻声皆起身凑到了窗边向外看去,左初起身跟着看了一眼,“的确是云娘。”
她将兔子形状的面糕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面上欢喜的露出一个笑容,双眸明亮清澈如水,眉眼都因着那一抹笑而盈盈生辉。
左小姐生的好看,尤其是不说话时更为动人。
周围过路来往的行人都难免多看她两眼,有走出很远的老大爷仍恋恋不舍的不肯从她身上摘出目光,连拿做面糕的小贩都拿了两个面糕作势要塞给她,“左小姐若喜欢,拿多少都不要钱!”
叶裕衣抿了抿唇,上前挡住小贩伸向左云裳的手,冷冷道:“不必了。”
他拽着左云裳走出很远,她仍宝贝的捧着那只兔子捏来捏去。
察觉到四面八方看过来的视线,叶裕衣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像是自己小心翼翼珍藏在匣子里的珍宝让旁人偷出来看了。
她怎么就这么招人眼?
灵越楼上诸位少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收回视线,一人轻声道:“左小姐出落的更好看了。”
最先发现左云裳的谢颖撞了撞左初的肩膀,“左兄,你有时间将云妹妹带出来让我们解一解相思之苦嘛。”
“这般好颜色,左兄,不知你还缺不缺弟弟?要不我去给你做弟弟吧。”
“做弟弟岂不可惜,云娘自小便好看,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左初含笑瞥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谢颖浑身发凉,“诸位慎言,云娘再过两年便要及笄已经不是孩童了。”
一人拱手道:“只是说笑而已,明郎放心,我等对左小姐绝无冒犯之意。”
另一人正色道:“是啊,是啊。云娘是我们自小看着长大的,我们都把她当作妹妹。”
谢颖用扇柄敲了敲手心,“那我倒是不同,我是当真想求娶左小姐的。左兄,你看我做你的妹婿如何?”
左初冷了脸撂下一句,“荒唐。”
他径自拂袖而去。
几个少年面面相窥,一人压低声音,忧心忡忡的问道:“颖郎,你此言当真?”
城中谁不知道左云裳的骄纵任性,美人绝色远观赏心悦目,但真要将这小祖宗娶进府……只怕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谢颖勾了勾唇角,抬头看向窗外,只是窗外已经再无那人身影。
“我已加冠,家中媒人与聘礼都备好了。何来虚言。”
有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几人看他都已经带了同情之色,一人低声道:“颖郎,你何苦想不开呢?”
左云裳玩了一会儿便又没了兴趣,她将手中的兔子塞给一旁的丹朱月白,看着叶裕衣的臭脸问道:“黄黄,你怎么又生气了?”
她让叶裕衣拉着回到了自家的马车旁,此处稍稍僻静些,说话至少能听清。
她左右看了看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我三哥呢?他跑哪里去了?”
跟上来的护卫恭敬地回答道:“方才大小姐你买面糕的时候,三少爷似乎是遇上朋友,他们几人一道走了。那些东西现在都在我这里,您看是先让我给您拿着,还是差个人送回府?”
第24章
左云裳在人群中挤了这么一趟,搞得衣摆散乱,连腰上挂着的禁步都缠在了一起,实在是风度全失仪态全无。
叶裕衣忍不住提点道:“堂堂左家的大小姐把自己挤成这副样子,难道不怕旁人笑话吗?你该顾忌些自己的脸面才是。”
左云裳不明所以的抬眼望着他,叶裕衣叹了口气俯下身替她拽平了衣角,解开了禁步,整理了一下裙摆。
他低声说道:“世家贵女即便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也该顾忌些家人的脸面。左小姐行走坐卧自然该有所注意。左老爷让我去西林阁,我先走了。”
他的语气严肃,一字一句的叮嘱着,活像个教习婆婆。
待他直起身时,左云裳拽住了他的衣袖,“我注意是注意不了,不如黄黄你跟着我替我注意一下。我这两个丫鬟实在是没用,我看你倒是挺适合给我做大丫鬟的,一个月五十两银子,包吃包住,你看怎么样?”
上一世她记得这凌江祭上出了大乱子,叶裕衣好好的从左家走出来,最后是让人抬回去的。
她爹说是‘意外受伤’,那时她不知叶裕衣的身份便也只当他倒霉。
此时想起来却是多半他身份被泄露,只怕是又被刺杀了一次,此时叶裕衣要去西林阁难保不会再一次遇上危险。
叶裕衣面色微红,左云裳心知多半是气的,她迎着叶裕衣越发冰冷的目光展颜一笑。
她难得温言软语的称赞他,“黄黄,江北美人多无一可及你。果真是玉颜比花娇,秀色可落雁。”
世人称赞男子多以龙姿凤章之类的词语,左云裳此言分明是将他视作了女子。
以男儿身被他人视作女子称赞,这分明就是莫大的嘲笑羞辱。
“你,”叶裕衣气得声音都变了调,“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眉眼间的阴郁之色因着气愤此时变得尤为凌厉,他一把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拽了出来,呼吸都变沉了不少。
左云裳摇了摇头,仿佛不知畏惧二字如何写一般,他往后退了一步,她便追着他上前一步。
“黄黄,你这话说的,我只是想让你帮帮我。我又不注意,身边总得有个注意的人呀,若是五十两银子你觉得不够,你开口说个数字嘛。为了黄黄,我给多少银子都觉得值得。”
太子殿下苍白得几近透明的面颊上浮了一层薄红,一如沾了胭脂般好看。她抬眼看着他,心想他生气时倒是更好看了。
他低眸与她对视,双眸漆黑如点墨,深得看不见底。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脸上每一寸皮肤都绷紧了写满愤怒。
“银子?”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冷笑,眼尾流露出三分轻蔑,“左云裳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人,你很好。好得很。我只听说过有富少当街拦住容貌姣好的女子拿银钱强行卖人身子,没想到,在左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男子也要拿银钱买身子。真是开了眼了。”
自从见到左云裳,他都记不清自己生过多少次气,开了多少次从前没开过的眼。
一旁的护卫们看得胆战心惊的,方才见着左小姐对这位寄住在府中的穷书生多有亲近,似乎此人冷着一张脸便得了一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左小姐青眼。
他们心中未尝没有艳羡,只是此时再一看,左大小姐还是那个让人头疼的左大小姐,她的青眼当真不是谁都能有福气去消受的。
月白心中忧愁,她是生平第一次见着左小姐待一个男子如此之好,这小郎君又生的着实俊俏。她还以为小姐是终于长大了,可眼下看着怎么倒还是一片孩子气。
这般继续下去只怕日后小姐就算动了心,这小郎君待她也只有恨意。
莫欺少年穷,即便小姐没有坏心,这话也未免太过伤人。
“小公子,我家小姐并无恶意。小姐,小公子就在咱们府中住着,日日想见都可以。没有什么钱不钱的。”
左云裳一挥手,豪迈道:“人家给我做丫鬟,钱还是要给的。我这个做大哥的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小弟吃亏。”
叶裕衣捏紧了拳头,咬牙道:“谁说要给你做丫鬟了。我又不是女子!”
左云裳摇了摇头,“不碍事,你忘了在沙漠,你穿”
叶裕衣脑子里忽地闪出左云裳那件银红织金锦外袍,想起那衣服摸在手中的感觉,穿在身上的温暖……他眼疾手快手捂住了左云裳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她本就招人眼,这过路来往不知多少人盯着她,让她这一嗓子吼出来。他简直没有办法想象街上的路人背后会如何议论他。
护院与月白丹朱都是一惊,他们刚准备上前阻止,便见到左云裳背在身后的手摇了摇,意思竟是让他们看着不要管。
叶裕衣紧紧的捂住她的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小声说道:“你不要闹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在马车里讲清楚。”
左云裳在他手中发出呜呜呜的模糊声音,温热的哈气搔在掌心,仿佛拢了一手的雾。
叶裕衣一松手,她便亮了嗓子生怕旁人听不清似的,“你忘了在沙漠穿女”
小姑娘亮开了嗓子一鼓作气半点停顿都没有,嗓音脆生生的,引得旁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叶裕衣手忙脚乱的捂了回去,他盯着左云裳露出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只觉胸口都气得一抽一抽的疼。
他用力呼吸,深吸了几口气,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事情,我们上车说。听懂了答应了你点点头。”
左云裳乖乖的点了点头,叶裕衣仍然不敢放松大意,他就这么捂着她的嘴把人带上了马车。
丹朱月白一并跟上了马车,四个人坐在这马车中倒也不显得拥挤,外面的护卫驾着马车慢吞吞的沿着大路往前走去。
叶裕衣靠在马车壁跟左云裳相对而坐,他冷冷的盯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左云裳神色认真,“很简单啊,我说了,我想让你跟着我替我注意一下。等会儿我要去文秀楼,那里是赏江景最好的地方,年年这个时候都是给了城中各家的女眷。她们往年总喜欢拿我说事,今年若是有你在身边,我自然不会出什么纰漏让她们拿着了。”
她放软了声音,嗓音清甜,拖长了调子,显得格外绵软。
“黄黄,你就帮我这一次吧。那些女眷都没有见过你,只要你低着头,没人会认出你的。”
文秀楼全是女眷,大多都带着护卫。她将叶裕衣当作丫鬟塞在一众女子里,那些刺客也绝对认不出哪个是太子。
眼见着她作势又要上前来拽他的袖子,叶裕衣的太阳穴都是一下一下的跳着,他往一旁挪了挪躲开左云裳的手,十分嫌弃的将自己跟左云裳的距离拉得更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