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妤一时怔了。
他也微微错愕地望着她,旋而微笑,“阿妤,你起得这样早。”
终于他不再声声唤她昭仪,商妤松了一口气,低头莞尔,“天明就要走了,阿妤特来向兄长辞行的。今日一别,仍要委屈你一个人在此……只望兄长珍重。”
“多谢你,阿妤。”沈觉望了她,亦自动容,“你放心,如今殷川行宫恰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匿身此间,静待时机,与神光军相策应,倒是偷来了一段逍遥。你随皇后此番回京,更有惊涛骇浪要蹈过……无论如何,两三年不见天日都忍过来了,眼下时机只在眉睫之间,复国雪仇之日,就快了。”
“是,阿妤谨记兄长吩咐。”商妤抿唇,“这支玉笛是故土之物,请兄长收下,聊作故人相伴。”
沈觉一时喉间发梗,默然伸手接过玉笛,触手间,指尖与她的指尖轻触上。
商妤缩回手,低拢袖中。
刹那相对无话,唯有庭中风声拂动梅枝的飒飒
垂落的目光看着他手中宫灯那团暖暖光亮,商妤这才想起来问,“兄长早起,这是要去哪里?”
沈觉脸色微冷,沉声道,“行宫戍卫昨夜得了旨意,今日御驾起驾前,便要处死刺客任青。”
商妤悚然失惊,“不是要一同押解回京待审吗?”
沈觉缓而沉地摇头,“君心似海,虚虚实实。”
即便四下无人,仍防隔墙有耳。
皇上不杀任青,是意料之中,以他之审慎缜密,未见得肯信离光的供词,刑讯再三难免,在他疑虑消除之前,离光不能死,一旦死无对证,便让皇后的遇刺更显得可疑;然而商妤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皇上竟在这个关头,改变主意,要处死离光。
第十一章 下
晨窗下,鸾镜倒映俪影深。
璎珞凤冠笼上云鬓雾髻,娥眉匀扫似春山远隐,额上朱砂金紫屑花钿轻点,昀凰莞尔抬眸,从镜中望了身后含笑而立的尚尧,他亦玄色王服在身,俊雅丰神不减庄严帝王之相。他拈起妆台上最后一支合欢金步摇,替她斜插在髻间,手指抚过她绿云般鬓发。鸾镜中,她的目光也轻落在他指尖,复又徐徐移上他的脸,与他相视,眼里似有秋水氤氲,悠悠道,“有一事,我改变主意了。”
“嗯?”他扬眉。
“我要见那个刺客。”她微微一笑。
他抚过她鬓发的手一凝,眼中温柔如春风乍寒。
处死刺客任青,是昨日的决意,如何处置这起行宫刺杀却在他心底盘旋多时。
究竟刺客是谁主使,南朝裴后还是诚王,甚至是他最不愿意猜测的一个人……这答案,于私,于情,于国,于天下,是否真有必要水落石出。征伐南朝已是箭在弦,马上鞍,剑离鞘,裴氏是迟早要死的;对那人的容忍,也已到了一个君王的底限,削权夺藩势在必行,然而他不想夺那人的命。若是坐实这刺杀皇后,串谋南秦的罪名,那人只能一死。那人争的是一口意气,一个权字,未至于要他的命。身为九五至尊,他做不到寻常人子可做的,唯有给那人留一条命,算是尽孝。至于昀凰,是他此生都不愿放走的女人,是衡儿的母亲,亦是共谋天下唯一的盟友,她重又站在了他身边,这便足够。
欲吞天下者,岂能吞不下一己之忌,岂能吞不下父子夫妻间一线猜疑。
处死刺客,将殷川行宫里这一剑血光抹去,旁人、外间、天下,再不会知晓究竟发生过什么,唯有应该知道的人知道,便已足够。他信她,一了百了,杀一人而遏后患,再不提此间事。
深已厌倦了试探猜疑,他不想再试她,临到离去前夜,告知她处置刺客的决定。
她知他心意,如观水晶,相顾了然于心。
然而,终有一线执念扼之不断,于一夜缠绵后,相拥鸳枕间,他半真半假问她,“当日,你宣刺客近前,是想看清那张脸?”她以一字作答,“是。”他沉沉地笑,“后来的供词你可瞧见了,献此计的人,想陷你失德,蓄这人做面首。”她闭了眼,安然栖在他臂弯,笑意薄,“长门久闭无梳洗,何妨面首慰寂寥。我若失德被废,陛下可会罪己?”他被她气得直笑,“有理,有理,明日处置之前,可让皇后再赏一眼,等身首异处时,便不好看了。”她慵懒地埋脸在他胸前,语声冷淡,“不看,皮囊幻象,远远的处置了吧。”
而一夜醒转,她又道心意转变,要见那刺客。
昀凰半侧转身,半倚在他怀中,仰脸一笑,“我想瞧瞧,那张脸,有多像。”
他的目光凝在她脸上,如千钧一线。
她莞尔扶了他的手,自妆台徐徐起身,若无其事。
今晨帝后迟迟未起,待到侍候梳洗的宫人鱼贯而入,大侍丞单融也已在殿前候驾,见了昭仪商妤与沈觉到来,各自见礼。又候了良久,才见帝后相携而出,容光如日月相映,粲然照人。
商妤屈身跪拜,沈觉却有一瞬恍惚,眼里只见着皇后将手交予皇帝携着,眉梢眼角的庄重端凝之下,有细微的温婉笑意。如同在那梅林里,她待皇帝俨然情真意切,看似旧事尽释,帝后相契无间……沈觉不曾见过她初入嫁北齐时的情状,犹记得她去国离宫时与先皇执手相看的泪眼,如今她执手的人已换了新人,她的温柔宛转却一如对旧人。纵是沈觉心中明白,她要复国,要与齐主尚尧为盟,便不得不修好这段夫妻恩情,不得不将恩怨捐弃释尽。可眼睁睁这样瞧着,心底仍是对她生出一丝艰涩的怨来……想来她已知晓皇上要处死离光,君心莫测,伴君如虎,不知她可测出了其中虚实深浅。
沈觉怕处死是虚,皇帝在借此试探,怕是对皇后生了疑。
商妤忧的却是,如今不在皇后跟前服侍,不知昨夜为何突起变故,只怕皇后系念旧情,因刺客的处置惹怒了皇上。待得见了帝后相携而出,仿若佳偶,皇后眉目间安然自若,皇上的脸色却深沉难辨。一时令商妤的心悬了起来。
果然,皇上竟命人,将刺客任青带上殿来。
商妤手心里渗出了汗。
侍卫将那个形销骨立的人架上殿来,人已虚弱枯槁得近乎脱形,脸上身上血污已洗去,头发披散,商妤却还是依稀从他脸上,看出当日一身白衣,谪仙似的影子。
另一人的影子。
凉意侵入商妤手足,莫非留离光到现在,皇帝是要皇后亲眼看着,这刺客,这影子,死在她面前,消亡得灰飞烟灭。
任青虚弱地被侍卫架在地上,嗓子已喑哑无声,神智却清醒,倨傲地昂首看着皇后,那眼神里至深绝望的悲凉,与恨入疯魔的狂热,越发令商妤觉得像那个人了……她永远忘不了,长公主离宫远嫁的那天,先皇亲送至宫门,亲手扶她登上鸾车,临别一眼,昀凰已决然回头,不曾看到他的眼神,便是这样的绝望与疯魔。此刻的皇后华昀凰,凤冠璎珞摇曳,似有一层流光璀璨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喜怒,深深眼波,静如止水。
尚尧觉出,掌心里,她的指尖越发透凉。
她一瞬不瞬看着刺客的脸,整个人静默而冰冷。
已洗去了血污的脸上,仍见伤痕斑斑,透骨而过的刑具,洞穿这单薄躯体,从前她不知道自己亲手将剑刺入少桓胸口时,他是怎样的痛,入骨蚀心的歉疚中曾一次次地想,想要身受神会,与他同知同觉;如今离光的一剑令她知道了,却不敢想,他孤单单一身赴死,魂归黄泉的时候,又是怎样的……他是怎样死的,有没有受苦受痛,可曾流血,可曾煎熬……这是她午夜里醒不过来的噩梦,她要知道他是怎样死的,他们加诸于他了怎样的痛!
是不是也像眼前的离光,也像这样透骨穿体,伤痕累累。
霎时从骨子里迸出的剧痛如烈火舔噬了周身,只一霎,随后是了无知觉的空洞木然,昀凰仿佛听不见自己的心跳,觉不出丝毫痛楚抑或悲伤,唯有冷,冷得清明洞彻,冷得无惧无悲。
在她沉默凝视刺客任青之际,周遭一切都像凝结了。
直至她缓缓开口,“沈卿,你可记得,当年我的外祖父苏文定公,因庇护怀晋太子遗孤而被杖杀时,藏在府中的一双幼儿也被扑杀,唯有长子幸存,便是日后登基的先皇。而他原本,还有一个胞弟。”
沈觉一震,抬眼见昀凰的脸上,仿佛覆了一层冷而清坚的瓷光,她身侧的皇上亦神色微动,深邃目光变幻,淡淡掠向任青。
昀凰转眸望向尚尧,缓缓一笑,“当年苏家的人,上上下下都死了,行刑的人,也都被先皇处死,再无对证。若说当年死去的幼儿只是替身,那个孩子早被送了出去,流落民间,如今被找回……凭了这张脸,教人宁信其有也不难。有了沈卿的佐证,我亦可算苏家后人,说他是先皇胞弟,他便是了,真真假假本就是人言铸成。拥立新君之功,谁人不贪,何不让江南那些拥兵在手,财资充裕的武将,得一个奇货可居的机会,给裴令婉先添些热闹,待神光军回朝,她便要多费些神了……”
第十二章
刺客任青嶙峋的肩头一震,猛地昂头挣身,被身后侍卫左右锁住肩头,扣在他肩骨下锁链穿透之处,剧痛霎时令他全身弓起,紧蜷着一阵抽搐,痛得脱力地瘫软下来,只刹那,脸上满布豆大汗珠,脸上死白僵灰。
“放了他。”皇后华昀凰眼如寒渊,无动于衷地垂视着地上喘气艰难的任青,令侍卫松开对他的禁制。任青软倒在地,拼尽仅有的力气抬了眼,模糊里看见,鸾裳长裾,广袖飘垂的皇后,徐徐步下玉阶,朝他走来。
沈觉不由抿紧了唇角,眼风不动,望着昀凰一步步走向了任青。
她身后的皇帝尚尧也负手不动声色地看着。
商妤的心一时悬在发涩的喉间,眼前掠过昀凰掩在凤冠璎珞摇曳下的侧脸,竟恍然和她离宫远嫁,登上鸾车那一转身的侧脸,叠映在一起。
凤羽朝云珠履的履尖几近触上任青撑地的手,这样近,迫使任青不得不将头颈卑微曲扬,才能望见这如隔云端的容颜。只听她悠然开口,语声曼曼轻宛——
“那一剑,只差毫厘,此刻我在你眼前,只隔咫尺。人之将死,大仇未报,待做了鬼,魂魄也无处投生,还是要跟着我的。偏偏我不怕鬼,你自然知道,昔日南朝宫中,有多少怨魂厉鬼被我送上黄泉。想复仇的,想杀我的,不多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我的话,你也都听在耳中了,既然上苍给你这般相貌,注定你也非同凡人。我若再给你一次机会复仇,给你兵马在手,翻覆江山,再来向我复仇,你敢是不敢?”
任青紧紧盯住昀凰的脸,眼瞳仿佛一瞬扩张,森然泛亮,苍白的脸上起了疯狂的潮红。昀凰似笑非笑,“我放你回去向裴令婉复命,你也是一死;或是送你去江南,给你个翻覆天下的身份,你若做不像,便死无葬身之地,若是你有造化,有朝一日,杀裴令婉而代之,我便等你的复仇。”
皇后的语声,如水滴玉罄泠泠,一字字曼声道来,含了笑意,青蝉听在耳中,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阵惊寒,一股股寒战。
三下缓缓的击掌声,打破静寂,击掌而赞的人,是皇上。
皇上拊掌沉沉而笑,“妙,很妙。”
皇后侧身回首,修颈半扬,与皇上目光交会。
帝后四目相对间的锋芒,一闪而逝。
殷川城中许多的百姓,今日都和长乐酒坊的老板娘郑氏一样,天色未亮就起来,男子换了最体面的衣裳,妇人把发髻挽得格外光亮。郑氏特地把平日不舍得戴的珠花簪在鬓上——得以瞻仰天颜,且帝后同至,普天之下多少人能有这福分,日后子子孙**起,都有荣光,祖上是亲见过天子的。
城中积雪扫清,黄沙铺路,官道已设下步障,重重守卫,煌煌天家仪仗阵列。御驾还未离开凤台行宫,倾城而出的百姓已人山人海地聚集在寒风霜雾中的城楼下。
人群中,贩茶商队的少年眼尖,瞧见了酒坊老板娘,兴冲冲地招呼。
老板娘遇上熟客,喜上眉梢,得意洋洋问少年和老者还记不记得殷川下起第一场雪的那晚上,酒坊里还在打赌,华皇后会不会被废,谁能想到,如今皇帝陛下竟亲自驾临殷川,来迎皇后回宫了。老者笑道,还是郑娘子远见,早知如此,当日与那老琴师打赌,就该多赌上十坛酒。郑氏扑哧笑道,“那老汉倒是脸皮薄,输了赌就再也不见来了,今日若瞧见他,定要羞他一羞。”少年忍不住插嘴,“皇上都来了,咱们皇后是不会被废了吧?殷川不会打仗了吧?”郑娘子喜道,“太平了,太平了!”少年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乐呵呵对老者道,“大叔,等咱们这趟买卖太太平平做完,就能回家乡了!”老者却摇了摇头,“孤老一人,在哪里埋了这把老骨头都一样,北朝安稳,殷川太平,等这趟买卖做完,或许啊,我就留在殷川不走了。”少年大惊,“不回乡了?”老者叹口气,“南朝,南朝这几年,年年都加赋税,征粮又重,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忽的,远远一声号角像是从天边传来,沉沉鼓声一击,接了一击,震地而来,人群瞬时静了,在钟鼓齐鸣,礼乐悠扬之声里,人群如潮水般接连低了下来,一片片跪倒在黄沙扬尘之中。此际,终日沉沉的冬雾与天际郁郁云层,缓缓飘散,云隙间有灿然日光如丝,如缕,渐成万丈光华,照开一碧长空。最耀眼处的一束光,是御驾銮车上的宝光流转,辉映了翠盖宝伞,金顶紫旌。如云仪仗逶迤渐近,日光越发绚烂,人群里无数人如少年,如郑氏,如老者,一时都目眩在灿金日光里,如睹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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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里住着一只叫金乌的神鸟,月宫里住着一位女神名唤嫦娥,她也有一只小兔。”姜氏倚坐在榻上,手里执了玉梳,一面轻轻给小皇子梳头,一面柔声说。
小皇子即使在早起梳头的时候,也将他的小兔抱在手里,睁着朦胧睡眼,一头绸缎般的柔发,睡得蓬蓬松松。两个娃娃一夜都不肯分开,搂在一起睡了,醒来连头发也乱纷纷结在了一起,姜氏怕扯疼了小皇子,叫殊微不动,殊微就乖乖挨着他,缩着脖子一动不动,等娘亲先将小皇子的乱发梳开。嫦娥的故事,早已听娘亲讲过,此时殊微知道娘是讲给小殿下听的,讲了他喜欢的兔子。
小殿下歪着头,拨弄着兔子耳朵,眼也不抬地软声问,“兔子,是父皇给的么?”
姜氏一时啼笑皆非。
殊微认真地替她答道,“不,兔子是嫦娥娘娘的,是住在月宫里的。”
“哦。”小皇子想了一想,“传月宫兔子来和我玩吧。”
“它是天上的兔子,不能下来玩。”殊微摇摇头。
“天上在哪里?”
“在你头上啊。”
小皇子抬起头,身子半后仰,认真看着顶上房梁,“头上没有兔子。”
殊微无可奈何,叹一口气,“你连天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才不知道,天上有小鸟,没有兔子。”小皇子白了她一眼。
“你……”殊微一时结舌。
姜氏忍笑听着两小儿一板一眼说话,手上玉梳已灵巧梳好了小皇子的头发,正要转而给殊微梳头时,小皇子回转身,一双眼晶亮地望了她,将手上兔子递上来,“青青也要。”
殊微嘟嘴道,“兔子又不是人,才不用梳头。”
小皇子将脸颊贴在兔子柔软皮毛上,“为什么兔子不是人?”
殊微眨眼飞快答,“因为人有名有姓,我,姓于名殊微,你的青青姓什么?”
小皇子终于愣愣被问住了。
姜氏不忍看小皇子茫然的模样,拿玉梳在兔子的皮毛上轻轻划了划,佯作梳毛,却触到兔子的痒处,一向温顺的兔子挣跳开来,竟跳到殊微头顶上,吓得殊微一声尖叫,拼命晃头甩掉兔子。小皇子拍手咯咯大笑。
乳母和侍女们进来侍候小皇子用早膳了,姜氏抱起殊微正待退下,小皇子不依,要同殊微一起吃。殊微却在生那只兔子的气,气鼓鼓地扭头不肯,姜氏在她耳边细声说,“殊儿,娘同你说过什么?”
殊微低下头,记得母亲说过,什么都要依着小皇子。
她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母亲的话是一定要听的,哪怕心中委屈。
姜氏瞧着两个孩子同吃同寝的无猜模样,心下欣然,不动声色将那柄小玉梳纳入袖中。那梳齿上,缠绕了两个孩子的发丝,犹如结发。
趁有乳母和侍女在,姜氏回了房,照顾病榻上颓靡虚弱的夫君起身,盥洗,服药。
日复一日,从此往后,这一生也就是如此了。
她出身名门,工诗善画,饱读诗书,以人人称羡的才名美貌嫁与首辅宰相的嫡长子,文韬武略名冠一时的少年俊彦,原是羡煞了多少闺阁姐妹。若非天意无常,一夕祸至,谁想得到她姜璟会有今日的凄凉。从玑娶的妻子,她是瞧不上的,徒有美貌,却无才学,是个俗人,无非依仗了父兄有军中权势。可是日后,从玑会取代她的夫君,成为于家一家之主,他的妻子也会是当家主母。而她,只是一个女儿,只有殊微可依靠。
每日里,从玑都会一大早来探望,给兄嫂请安。能见到从玑,与他说上几句话,已是姜璟仅有的欣然,偌大的相府里,也只有从玑是个说得上话的人,旁人她也不屑。今日却迟迟不见从玑来,令姜璟侍候着丈夫服药时,有些心不在焉,将药不小心喂洒了,洒得于从璇满衣襟都是。姜璟叹口气,拿帕子给他擦拭,被他恼怒地别过脸躲开。恰这时,侍女说,二公子来了。
姜璟一听是从玑,委屈直冲眼底,红了眼圈。
从玑踏进门来,看见的就是大哥阴沉着脸,大嫂楚楚含泪,想来又是大哥脾气乖戾拿大嫂使气了。他也心下难过,跟大哥问了安,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冷淡地点点头,伤残卧床后,心性就变了另一个人。
问过了安,从玑告退,大嫂仍是送出来,看她端雅从容间,已掩去了方才的委屈,反倒关切问自己,今日来得迟了,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