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苏嬷嬷上吐下泻一番,确信自己是喝茶喝坏了肚子,想着等次日天一亮就要找烧茶的下人问话。
毫无防备地走出去,措不及防地被一剑封喉。
连死都悄无声息。
婢子早已换上一身黑衣,这时麻利地将苏嬷嬷套进麻袋,之后把麻袋扔进了莲花池里,放出一只信鸽。
好巧不巧,那信鸽正好被冠怀生射下。
他骑马拐进山里,却见园内诡异地飞出一只信鸽,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思射了一箭,却不想真发现信鸽脚边挂着一封信。
“计成。”
只寥寥二字,却叫他看得心里暗叹不好。
冠怀生火急火燎地进了园,遥遥听见一声:“死人了!”
接着园内便亮起无数盏灯与火把,无数人脚步匆匆地奔去一个方向。
冠怀生倏地紧张地捂住胸口。
程瑗待在嗣王府,死的这人不会是她。那么园里只剩下两个他最在乎的人——凝珑与苏嬷嬷。
是凝珑么……
还是苏嬷嬷……
冠怀生几乎是一路踉跄地冲进人群,下人见他来了,纷纷惶恐地跪在他脚边。
麻袋洇满了血,湿漉漉地往下淌水。
他单膝跪地,指节颤抖,解开了麻袋。
是死不瞑目的苏嬷嬷,死于一剑封喉。她喉咙处有道极细极深的剑痕,血肉往外面翻着。
这是巫教派常用的杀人手法。
就在这时,云秀也慌忙冲进人群。园里折了条人命,云秀一下就想到,去苏州的凝珑会不会也遭遇不测。
这样想着,腿脚一软,直接跌倒在地上。
冠怀生给苏嬷嬷阖了眼,侧目看向云秀。
苏嬷嬷已遇了害,他决不允许凝珑再有危险!
“她呢?”
云秀被他那双凉薄得不沾一丝感情的眼眸盯得泪水直流。
“姑娘她……她去苏州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和朋友出去吃饭了,少更一点。之前欠的几个三千字我打算等国庆假期补上,哈哈反正我假期不出去玩,就在家码字吧。
第54章 转机
◎这出意外蓄谋已久。◎
这桩糟心事自然出自凝理的手笔。
操办白事对冠怀生来说并不算难, 他甚至能把各个流程都事无巨细地走一遍。但时间不允许他把太多精力耗费在这方面。
今晚这出意外蓄谋已久,是凝理在公然挑衅。
苏嬷嬷之死的消息并没闹大,反而被冠怀生控制在宁园之内。这夜到次日天明,他不曾阖过眼, 备棺封棺, 挂白幡撒纸钱, 最终把苏嬷嬷葬在后山田野里。
他习惯了有苏嬷嬷的默默陪伴,这份轻柔的母爱让他荒芜的心享受过些许慰藉。苏嬷嬷最喜欢在后山散步, 如今,她的坟头落了一层晶莹的雪花。那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仿佛是一长串排列有序的泪珠, 啪嗒、啪嗒, 不觉间攒了很多。
草草走过一番流程, 冠怀生又核查出那凶手婢子的身份。婢子连夜出逃, 以为自己能在冠怀生查出真相前逃出城,不曾想, 她还是低估了冠怀生的手段。
她被带去审问,不等狱卒问出话就已服毒自尽。
那毒药粉被她藏在牙齿里,冠怀生因晚来一步,没能提前卸了她的下巴, 到场时眼睁睁地看着她毒发身亡。
婢子没留下一点有用的消息,她一死, 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便断在这里。
狱卒满脸惊慌, 冠怀生却说没事,兀自写了道诉状, 让狱卒托人送到宫里。
复又折回宁园, 把云秀与一位知情侍卫叫来。
原来治山走前多留了个心眼, 他知此行凶险,特意留下一人待在宁园。万一中间出了差错,这侍卫还能还原事情始末。
冠怀生先问云秀:“她要去苏州,你怎么不拦着她?你难道不知苏州有多凶险?”
云秀把眼泪一抹,懊悔道:“世子了解姑娘的脾性,她坚定要去做哪件事,就算大罗神仙下凡来看管她,她也能找个机会逃出去。姑娘自知此行凶险,她怕我再遇害,就领着治山等一帮暗卫坐船去了。我……我实在拦不住……又看姑娘胸有成竹,说到了苏州有凝家相助,便不再劝她了。”
冠怀生把眉头狠狠一皱:“凝家相助?”
云秀想起凝家来信这事,便把信上所写与凝珑的反应一一说给冠怀生听。
“原先姑娘一直在打听先夫人那堆遗物,这是她的心结。如今听凝家大哥讲遗物有着落,姑娘自然万分想去。”云秀还当凝家是个好人家,“我跟着姑娘在凝家待了数年,老爷夫人虽性情凉薄,但生死关头一定是会护着姑娘。”
冠怀生暗自长叹。如今的凝检与巫教派蛇鼠一窝,恐怕是借遗物与探亲的由头在苏州设埋伏呢!
提到信,侍卫也有话要说。
他道:“治山再三劝夫人一定要给世子留信,信上道明她的去意。我窥见夫人走前曾把苏嬷嬷叫到屋里嘱咐事,须臾苏嬷嬷自屋里出去,怀里揣着一封信。想是夫人把信递给苏嬷嬷,再由苏嬷嬷交给世子。”
是了,这样推算下来,那卧底婢子意欲毁掉信,致使平京城与苏州两处信息传递有差,挑唆小两口彼此猜忌,要把京城搅乱,好为巫教派叛反争取时间。
云秀搭腔道:“姑娘叫来苏嬷嬷进屋时,我正待在屋里给嬷嬷热茶。待的时候不长,只听见姑娘说:‘届时嬷嬷告诉世子,今晚我离园赴宴,就住人家家里不再回来了。’想那信上便写着这缘由。”
冠怀生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封不知所踪的信,或是被婢子传出了城,或是早已被她烧毁。信上绝不仅仅写着赴宴这重拙劣谎言,凝珑定还有其他话要对他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凝珑虽有时处事任性,但绝不是无头无脑的蠢人。
相反,她相当聪明,能够在劣境里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成功转圜。此去苏州,是要躲他,享受短暂的虚假的自由,更重要的是要探清巫教派在苏州的排兵布阵,再争取把马云娘带回来。
倘若他还是几月前的毛头小子,此刻定会为她的擅自逃离而感到愤怒。
然而日月交替,岁月轮转间,他不仅慢慢摸索到惹她喜爱的窍门,更是学会了如何信任枕边人。
他相信凝珑不会贸然离京。
在绝对的相信面前,再多挑拨离间都发挥不了作用。
查清园内还有没有巫教奸细很简单,冠怀生花了半个时辰就成功查出奸细。两个奸细,一个是小厨房的胖厨子,一个是被调到后山养鹿的婢子。这俩奸细没有偷袭苏嬷嬷的那个婢子聪明,脑袋反应慢,还未来得及狡辩或是服毒自尽,就已经受了几道酷刑,之后撑着一口气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冠怀生凉薄地瞥了眼俩奸细:“就地处死。”
说罢便离开了刑所。
他回到卧寝里,出神地坐在床边。
拔步床的床幔依旧婀娜晃动着,仿佛凝珑还待在床榻里睡着,会像平常那样,翻过身搂住他的腰,轻声问他在想什么。
“想你有没有留下别的信息。”
冠怀生不禁出声低喃。可这次她没再捧场地回应他。
冠怀生手里捏着几张写满字的纸张,全都是奸细交代过的有用信息。
信鸽腿上绑着的小纸片上写道:“计成。”这是要送到苏州,告诉凝理:凝珑已经上当,苏州设下的埋伏可以动了。
虽然这密信被他及时拦下,但据奸细所说,巫教派传递消息一向是多途径并行。飞鸽传信,地下暗道接头,特定地点做特定标记……无论如何,消息一定会传出去。
所以那头凝理一定知道计谋已成,估计正在做下一步的规划。
这计蓄谋已久,先是提前放出快慢船消息,让凝珑以为昨夜那班快船是年前最后一班,机会一旦错失不可再来,从而催促凝珑连夜出发,不容她细想细节。巫教派把消息垄断的效果发挥到极致,假以乱真,使凝珑分辨不清真假消息。
苏嬷嬷的死是为混淆视听,好让冠怀生能忽略苏州那头,等他耐心处理完园内杂事后,苏州那边已经得手。
苏嬷嬷先前用药汤吊着命,身子浮肿虚胖,冠怀生其实早已做好了给她置办身后事的心理准备。只不过到头来没想到她会惨死池中,心里乱糟糟的,又是唏嘘又是怨自己疏忽。
不过当下心里想的更多的还是乘船归去的凝珑。
他怕她也要离他而去。
雪势转大,风声也呼呼地催打着窗。屋里的榉木窗关得不严实,冷风一吹,窗户就斜开一条长缝。
霎时屋里的竹帘帷幔都被刮起,冠怀生也被风吹得头疼,正欲起身去关窗,目光却突然落到了妆奁台那边。
凝珑轻装出走,妆奁台上各种金银簪珥还都平摆在桌面上,没来得及收拾。
桌下方,四条桌腿与一道隔板置成一个放杂碎物件的小空间,眼下正有个落灰的小木箱在隔板上面放着。
按说小木箱里该搁着不少物件,可风一吹,那木箱便哐当哐当地掉到地上,笨拙地滚了几圈。
声音清脆,倒像是什么都没装。
木箱前是一把精巧的木锁,冠怀生一眼就认出那是先前他给凝珑造的一把机关锁。后来特意交代,这锁结构精巧,可锁重要私物。
想到此处,他眉眼带喜,先关紧门窗,又撬开小木箱。
只见小木箱里放着一个更小的木箱与更难解的一把锁。将其解开,又是一个箱与一把锁。
解到最后,只有一张拇指高的纸片:
“此行凶险,倘或七日后我与云娘未归,务必果断平叛。”
寥寥数字,却叫冠怀生的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
凝珑什么都知道!
但她仍旧要去!
她知道,只要不平巫教,这万里江山随时会换了人管。她把自己放在最前,一旦李昇失势,程家必不会落得好下场,她定会死得凄惨。她自不愿看辛苦谋来的荣华富贵白白流走,所以会倾尽全力助李昇与程家扳倒巫教派。
她深知她已身在局中,不得不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冠怀生的砰砰心跳声里,有一声是因看清她的英雄情怀而感到激动。
她留下这纸条,也是在告诉他,七日内她会争取把一些重要信息传来。倘若七日毫无音讯,那就说明南方形势严峻,他们不能再等,要凝聚士气将巫教逆贼全部擒拿。
*
禁中。
李昇下了朝,召来几位信得过的老臣聚在垂拱殿里。
他们尚不知该出何种计谋对付巫教派。
这时冠怀生恰好进了殿。
冠怀生将在宁园产生的种种猜想说给李昇听。李昇当机立断:“屯粮聚兵,在从京城到苏州这段道路上设各种埋伏,静等逆贼上钩。盯紧各口岸,检查来往各艘船只,不得马虎。注意从苏州递来的各种消息,做好对战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