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密道。”陆青帆言简意赅说完,就来到小间外。
乍一看到紧闭的房门,他薄唇微抿。
“青果姑娘说不让属下进去打扰,”冷海小心地打量着自家爷的脸色,低声问:“要不属下再陪大人走一趟密室?”
陆青帆瞟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冷海,眼底染上一抹兴味:“也行。”
不知怎的,冷海的后脖颈有点泛凉。
很快,那股凉意就得到了印证:大人把他锁密室里了。
通往荒地的铁盖也好、进茶肆的暗门也罢,在不破门的情况下,只能由外往内开。
这也是为何茶肆内也要留两间卧房的原因:保证外面有自己人开门。
“一间普通的茶肆,却要七个人轮流看守;地上看店、地下享乐,突然被人齐齐灭口……”
有点意思。
陆青帆沉吟思考,冷海幽怨地在茶肆暗门内嗷嗷:“大人,属下啥时候才能出来啊?这茶肆好多血,属下害怕。”
陆青帆没好气地低哼一声:“住着吧。”
一个刀口舔血、驰骋沙场的副将说“怕血”?
敢不敢更离谱些。
冷海一听大人口气便知可以了,嬉皮笑脸地从暗门钻出来。
“大人,属下回来了。”茶肆帘外传来冷川启禀的声音。
陆青帆快步出去,冷海紧随其后。
从午后时分来到茶肆发现惨案,到云曦验尸结束,外头已是日落时分了。
云曦就着青果端来的清水洗手,漂亮的桃花眼不住地观察着茶肆周围多出来的数名差役,小声问道:“这些是陆大人请来的帮手?”
“川大哥说是奉县县丞调来的人。”青果勾着小脑袋压低声音说道:“奉县一年到头都没几桩案子,听说茶肆一下死了七个,给县丞吓坏了。”
是了,换谁辖区里一下出了这么大一桩案子恐怕都得惶恐一阵,何况是一向太平的奉县?
云曦擦净了手、又涂上自制的护手膏,低声问:“陆大人在哪儿?”
“奴婢差点忘了,陆大人说在地下密室等小姐。”青果忙不迭把净手的水倒了,带着记录验尸的小本本,跟小姐一起去密室。
荒地的黑洞如同地面张开的大嘴,云曦绕着铁盖子转了一圈,这才和青果提着灯笼往下面走。
主仆二人循着陆青帆之前查探的轨迹走了一趟,最后在右手甬道处找到了案发现场。
“云仵作来了。”陆青帆一瞧见云曦便主动扬手示意她过去。
云曦主仆走近才瞧见,陆青帆身边除了冷氏兄弟,还站着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一张脸愁云惨雾的。
云曦猜测他可能就是奉县县丞了。
“云仵作验尸神准,青州要案得破便多亏了她。孙县丞不妨一道听听验尸结论。”
孙县丞听陆青帆这般说,不禁佩服地朝云曦拱手道:“早听闻法场上出了位巾帼英雄般的女仵作,一力破获了青州大案,想来便是云仵作了。”
“不敢当,破案皆按察司的功劳,民女只是按照计划行事罢了。”云曦谦逊两句,便直接进入正题。
“甲男、子时女被一刀割喉,腹内食物并未完全克化,死亡时辰最早;紧跟着,凶手一刀毙杀了丑时女,与剩余四人一番缠斗过后杀害;五人胃内空空、不曾用膳。”
七名死者,两个死于割喉、一个死于内脏破裂失血、剩下四个死于外伤失血。
两拨人身死相距不足半盏茶的功夫。
“七名死者皆毙命于刀伤,刀型如图所画。”云曦说着,青果配合地掏出凶器图。
陆青帆一行上前围看。
冷海惊讶道:“双刀?”
“不错,是那种形薄如蝉翼、运内劲后可削铁如泥的双刀。”云曦颔首:“凶犯右手力大、左手力小,双刀同出,在死者身上留下的伤口深浅不一,所以看上去血多凌乱,让人误以为凶犯是多人联合行凶。”
从出刀力道和痕迹来看,是一人双刀。
“凶犯是个高手。”陆青帆下结论。
半盏茶内,先杀毫无还手之力的甲男夫妻二人、又搏杀茶肆人,还要将甲男夫妻二人的尸首摆成他们来时看到的样子,可见对方武艺之高、行动之迅猛。
此时别说冷氏兄弟,孙县丞的脸色都有些晦涩难言。
“有什么问题吗?”云曦疑惑地歪歪头。
“不是云姑娘的问题。这双刀使得好的刀客,在咱们大明都是数得着的。”冷海挠挠头,打量了自家大人一眼,见大人没拦着他,这才继续解释道:
“江湖上有一门派名曰‘双刀门’,专门训练双刀客行侠仗义,据说那门主就是用双刀的行家;另外……贤王殿下身边,据说也有个隐姓埋名的双刀客。”
杀害这七人的凶犯,不论是涉及江湖门派、还是牵涉贤王殿下,于破案而言都会变得复杂棘手。
一时间,众人沉默。
“再难也要破案。”
陆青帆率先打破沉默:“我们先来看看凶犯的行动轨迹:甲男、子时女在密室用膳,期间凶犯闯入、从身后偷袭杀人,未曾惊动上方茶肆;凶犯提着二人尸首来到台阶上探听茶肆内动静,后悄然出去时跟准备膳食的丑时女相撞,一刀毙其命;后与乙、丙、丁、戊四人厮杀,夺其命。”
当时,留在茶肆上的五人还没来得及用膳,黄泉路上就当了饿死鬼。
第8章 失踪的银子
云曦赞同点头,“行迹确如陆大人所言。案台上有昨日剩饭、酒盏内没有迷药,蜡烛、熏香一应皆正常。只是……”
“只是什么?”这一次发问的是孙县丞。
“只是这里摆件贵重、灯盏不凡,制造这般大的密室、还要装饰得富丽堂皇,肯定要花费不少银子。”云曦指了指上头:“一间小小的茶肆可负担不起。”
这七人定有旁的来财途径。
身死之谜未破、钱财也来路不明,孙县丞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只恨刚才多嘴一问。
“对凶犯可有猜测?”陆青帆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云曦迟疑地看了一眼孙县丞,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凶犯身长五尺二寸到五尺四寸之间,茶肆内没有留下凶犯脚印,体型胖瘦、是男是女难以预估、但内力惊人;双刀可能不会随身携带、也许会藏匿于袖间护腕或腰带内。”
云曦虽然剖验了七具尸首,但凶犯留下的痕迹极少、可用线索不多。
加上茶肆周围环境偏远,多得是流动歇脚之人,很难锁定嫌犯范围。
“既然有画像模样,下官先循着这个方向去找!”孙县丞扬手告辞,去寻差役们颁发通缉令。
冷氏兄弟跟上青果去处理尸首,要给奉县衙门做交接
这边,陆青帆带着云曦在第一案发现场转转。
方才云曦已经粗略地看过,此刻在陆青帆的带领下,她再一次仔细观察右侧的卧间。
“你对孙县丞有疑虑?”陆青帆翻看着书房一隅的书册,低声问云曦。
刚才让她推论凶犯模样的时候,云曦明显迟疑的态度没能逃过陆青帆的眼睛。
“只是怕孙大人误以为我托大。”云曦讪然摇头:“我擅长验尸、剖腹取验的法子又有些……怕给大人惹麻烦。”
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推论凶犯轮廓,换成普通仵作,哪里敢说?
“不必担心。”陆青帆墨眸深邃如海,望着云曦淡淡道:“有本官为你作保,你大可直言。”
“是。”云曦心头一松,樱唇扬起一抹淡笑。
陆青帆被那抹清丽可人的笑容惹得心头一悸,重新故作平静地低头看书。
屋内似有若无的情愫让云曦的耳根微红,她脆生开口问道:“大人对死者可有猜测?”
“有些。”陆青帆点头:“他们来财之路不正,十有八九通缉在册……说不定手上还沾着人命。”
“大人,有发现。”冷海大步流星走过来:“隔壁的墙内好像……”
“去看看,”陆青帆高大挺拔的身形快速略过,没等属下说完就出了卧间,云曦一溜小跑跟上。
徒留在最后的冷海一脑袋问号。他刚才……莫不是打搅了大人的好事?
左右两个卧间中间有一巨宽的墙壁将其隔开。方才在找线索的差役听到墙壁之间有缝隙,就用铁锥敲了敲。外头的墙皮掉落,里面的水泥和着坑坑洼洼的骨头就浮现出来。
“大人,水泥和外头的墙皮都是后砌的……这像一截手骨。”提前一步赶到的冷川指着露出的一截儿骨头沉声道。
陆青帆侧身让云曦上前,她伸手接上青果递来的羊皮手套戴上,用小刷、小锥叮叮当当地敲打一番,将最后一点浮灰刷掉,露出了一个完整的手骨。
“是手骨无疑,与其相连的尸首应该都在墙内。”云曦口气沉重,秀眉在眉心打了个深深的结。
“看来,陆大人对这七人的推论,没跑了。”
“来人,挖。”陆青帆铁青着脸下令。
不大一会儿工夫,差役们将墙掏挖了三分之一的厚度,从中翻找出好多骨头……其中有除了头骨还能清晰辨认、其他部分已经跟水泥混为一处,取不出完整型儿的。
云曦趁着差役挖白骨的功夫,和青果一点点将白骨按人体骨骼数量拼凑出来。
“墙内死者共计九人、皆为男性,照白骨化的情况来看,最起码死了八年以上。”
云曦指了指其中几具白骨:“他们是被勒死的、颈骨有明显断痕;这三个头骨开裂是被重物击打而死、剩下这两个……是被活埋的。”
因了砌入墙内时还活着,临死之前必定痛苦万分。
饶是想到那死法,云曦都忍不住颤了个激灵。
若他们没猜错,这些墙里面堆砌的是当初帮助茶肆七人挖密道、建密室的工匠。等活做完了,便被残忍杀害、砌入墙内。
青果不忿地道:“这七人的享乐窝最后变成了埋尸地,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了!”
旧案没破、又添新案,这些死去的工匠悄然被埋骨于此,怕是家里人都找疯了。
陆青帆却突然道:“冷川,你再跑一趟县衙,寻找这十年前后奉县发生的怪事,例如地龙翻身、山石流等等,找到具体位置标记下来。”
“是。”冷川即刻去办。
冷海赶紧把头凑过来:“大人,我干啥啊?”
陆青帆望着还在摆弄白骨的云曦主仆,没好气地道:“待命。”说着,他径直往左侧书房去了。
既然七人藏富于此,就定然不会是小动作,那么茶肆这伙人被灭口定然有迹可循。
墙内发现的工匠尸骨,恰好印证了陆青帆的猜测。
云曦和青果利用石膏将尸首的骨骼黏住,将拼好的骨架固定住,再用白布包拢。
“冷护卫,还要劳烦你跟着青果把尸骨都安置了。尸骨见了天地、家人必定会来寻找,届时也算能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云曦说得郑重,冷海顿觉安顿尸首的重要,庄严地一口应下,这才同青果去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