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生与那章 人联手,将季家尚未纳入族谱的私生子捏造了一个下人身份,成功将其营救出来。
监牢之中,季明允早已不复往日意气风发样貌,他满脸沧桑颓唐,望向顾鸿生的眼睛之中只余感激:“顾兄之恩,明允无以为报,只能来世衔草结环,以报君恩!”
顾鸿生静默半晌,方才问道:“你明明不喜青霜,为何还要娶她?”
于他而言,青霜始终是他的心结,他始终想不明白,先前一直不喜青霜的季明允,究竟为何答应娶青霜。
季明允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愣怔一瞬后才苦笑道:“那是青霜的心愿。”他并非不喜青霜,而是不喜青霜为了报恩,将终生都奉献于季家。
更何况,他也知晓,青霜并不喜欢他。
青霜与长安城中的很多女子都不一样,她深得严先生等诸多大家的盛誉,不管才学还是容貌,都属上佳。这样的女子,明明能有一个美满的未来。却因为季家的养育之恩,仿佛被囚困于笼中飞鸟,丧失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天地。
可他到底低估了青霜对于报恩的执拗,明知他已心系旁人,依旧困守于季家。
他对青霜的感情,怎能是“爱”或“恨”能称述得了的?
只是这章 并不足为外人道。
他微微撩起眼望着顾鸿生,“你喜欢青霜。”并非问话,而是肯定。
顾鸿生并没有丝毫意外。他从未想过隐藏对青霜的感情,也无需隐藏。
“是。”
季明允低敛了眼皮,笑了一声。“倘若青霜不是在季家长大……”
话未说完,他便转过身去。“顾兄之恩,明允谨记于心。顾兄请回。”自此便不再与顾鸿生多说一句。
营救季家那个孩子远比想象中简单得多,只是他未曾料到的是,和静县主会对他的出手反应这般大。
彼时雪茵刚满一岁,正蹒跚学步。乳母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护着。和静县主紧锁着眉,眼神落在不知名处。
小雪茵咯咯笑着扑进她怀里,她抬手想要抚上她的背,却在目光触及顾鸿生走来时,一把将孩子推了出去。
顾鸿生快步上前,将被抱进乳母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接了过来。
小雪茵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泪眼朦胧的模样格外惹人心疼。他微微拧着眉望向和静县主,“雪茵这般小,你怎么忍心……”
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和静县主厉声打断:“你忍心!所以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季家那个私生子救回来!”
顾鸿生眸色顿时一沉,“你如何知晓的?”营救季家那个孩子的行动本就是机密,他从未向和静县主透露过。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和静县主面容满是怒意望着他。
顾鸿生拍了拍显然被吓到的小雪茵,沉声问道:“ 此事你究竟从何处知晓的?”
自成婚之后,和静县主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副温婉模样,还从未用此等疯癫若狂的眼神望过他。“原来你也会怕吗?我还以为你为了讨她的欢心,将整个顾家置于火中都不顾!”
顾鸿生面色更沉:“孩子在这里,你休要胡说八道!”
“我是胡说吗?”和静县主怒极反笑,“你扪心自问,你会出手相救,难道不是因为她求着你吗?”
她竟然知晓此事!
顾鸿生心中一凛,顿时明白,郊外的别院中,有和静县主的眼线。
迎着和静县主愤怒的目光,他蓦然冷静下来。将孩子交给一旁不知所措的乳母,吩咐她将孩子带下去,这才转脸望着和静县主。“你既已知晓,我无话可说。”
他这般坦然的态度显然并非和静县主想要的。她红着眼眶质问道:“你连对我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顾鸿生静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以为,你什么都明白。”与她的婚事,本就是自己求而不得的妥协,他以为她是知道的。
和静县主仿佛承受不住一般,踉跄一步。她眼眸中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掉落下来。
是啊,她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心存期待,以为与他的相敬如宾能维持到永远。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她所以为的相敬如宾,自始至终不过是因为他不爱她。他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是青霜。
看到她这副模样,顾鸿生终究心存不忍。他上前一步,朝和静县主伸出手来,“你……”
“别过来!”和静县主朝他吼道。
顾鸿生僵立住,伸出的手微微垂落。
“是我的错。”眼眶的泪水终究承受不住一般滚落下来。和静县主满面凄楚,“是我不该强求。”旁人或许不知,可她最是清楚。与顾鸿生的婚事不过是她仗着父亲的宠爱,强求而来。
她以为顾鸿生答应与她的婚事,便会在心底为她留一个角落。可青霜早已占据了他整颗心,连她卑微祈求的一个角落都不曾有。
自成婚以来,和静县主从未露出过这幅嫉恨凄楚的模样。
顾鸿生微微愣怔,而后眼眸微垂。
他自知搭救季家后人的举动有多么不合适,却还是义无反顾去做了。他告诫自己是不想季家就此绝后,但是心底却清楚明白——他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青霜。
他的沉默无疑让和静县主看透了,她面如死灰。
兰园花宴之上的惊鸿一瞥,从此便让顾鸿生进驻了自己的心。所以明知他有心上人,却还是忍不住抱着期待,期待他或许有一日会回头看看自己。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自欺欺人下去了。
顾鸿生为了青霜,连季家私生子都能搭救,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而她即便顶着顾鸿生妻子的名头,换来的也不过是他的礼待有加。
她望着顾鸿生,眼泪仿佛一颗颗砸落下来,似乎要将她长久以来的自以为是砸碎。
顾鸿生望着她,“倘若你要和离……”
他这一言犹如当头一棒,和静县主猛地抬起头,“你休想!”
明知道他心有所属,明知道他不会喜欢自己,可骨子里的骄傲让她无法低头。
和静县主眼眸之中的泪光犹在,但是神情却变得无比坚定。“我不会和离的!”说完她转身离去。
六王之乱刚刚平定,朝中诸事不少,加上青霜将近临盆,顾鸿生甚至无法在和静县主身上多留一丝关注。
他为青霜寻来了长安城中最好的稳婆,日日守候在侧。
然而在别庄中好吃好睡的青霜还是日渐消瘦下来。
他别无他法,只能吩咐下人尽心尽力照看青霜。
青霜临盆当日,守候在院外的顾鸿生听到稳婆说出“难产”二字之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暴雨如同瓢泼,哗啦啦往下冲刷。顾鸿生站在一墙之外,只觉得心被狠狠揪起。他从来不知道等待原来会是这样一件痛苦的事情。
第二日天边露白之时,精疲力尽的青霜终于产下一个女儿。刚出生的孩子皱皱巴巴,可顾鸿生依旧从她的眉眼之间看到了季明允的影子。
他无比清楚的认识到,怀里的这个孩子,身上流着的是季明允的血。
然而还不等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房中的稳婆便大惊失色冲了出来:“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听闻此言,顾鸿生慌乱得什么都顾不得,径直冲了进去。
他到底大意了,忽视了潜在的危险,将青霜置于险境之中。
经过一整夜的折磨,青霜面色灰败,瞧见她这般样子,顾鸿生抖着手几乎不敢靠近。反倒是青霜听到声音,拼尽全力朝他抬起手。
顾鸿生被身旁的丫鬟提醒了一句,这才回神,快步走去。
他握着青霜的手,只觉得触手一片冰凉。
“季家的那孩子……劳烦你照顾了。”
他本以为青霜会想要见一见她刚出世的孩子,可自她口中提及的,却仍旧是季家的那个孩子。
顾鸿生的手不自觉收紧,却又在下一瞬察觉到,慌忙松开。
青霜面容灰败,但唇角却有一丝释然的笑意,“我欠季家的……总算是还清了。”她这一生,长在季家,困于季家,活得丝毫没有自我。总算在此刻,偿还了季家的恩情,从此以后,海阔天空,她恢复自由。
“只是欠你的恩情,此生无以为报。”青霜望着他的眼睛渐渐柔和。
她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望过他,她待他总是客套有礼,即便他以季家胁迫于她,她也总是风淡云轻,不以为意。
“只愿来世……”
话终究未说完,被顾鸿生握在掌心的手缓缓滑落。
虚虚张开的手心缓缓握紧,耳畔是一片哭声。不知何时,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顾鸿生将初生的婴孩取名阿暖,寄养于城郊的农户之中。而后回到府中,径直去了和静县主房中。
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还是头一次踏进房中。
瞧见他进来,和静县主面上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笑容,“你终于来了……”话音还未落,便被顾鸿生狠狠一巴掌扇在脸上。
她被打得脸侧向一边,耳边嗡嗡乱响。
丫鬟婆子都被这一幕吓了一跳,慌乱上前将他拉开。
和静县主捂着脸,不可置信望过来,“你打我?”
“青霜死了。”顾鸿生的声音冷似寒冰,“你可满意了?”
和静县主微微睁大眼睛,“怎么会……”
“你在她的汤药之中动了手脚,难道不会想到她会是什么结果?”他没有想到,也不曾想到,和静县主对青霜的愤怒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查出是青霜每日服用的汤药中出了问题,他追悔莫及。
和静县主摇了摇,“我是对她的汤药动了手脚,可是怎么会……”
“我从未想过,你竟是如此狠毒之人。”顾鸿生却不愿再听她多言,扔下这一句后,决绝离去。
他终究是懦弱虚伪的,顾念权势利益,顾忌清平王府兴师问罪,竟然连亲手为青霜报仇都不能。
在朝中有心人的运作下,皇帝终于记挂起季贵妃之好,将季家十六岁以上男子全部处死,女眷与幼子,皆没入奴籍,后世子孙永不得入仕。
看似格外开恩,实则在季家后世子孙身上加上了一道枷锁。
阿暖四岁那年,大庆内忧外患,半数山河沦陷,朝中人人自危,无暇他顾。顾鸿生趁此机会将阿暖接入府中,与雪茵养在一处。
和静县主到底是有悔过之心,早已不问世事,每日青灯礼佛,对他将阿暖带入府中一事不置一词——清平王早在一年前故去,清平王妃更是一病不起。往日荣盛的清平王府,早已门可罗雀。
进入府中的阿暖年纪虽小,却十分聪颖,即便顶着顾府二小姐的名义,也从不孤高自傲,为人处世甚是通透。
顾鸿生一边爱怜她年幼懂事,一边又对她的身份耿耿于怀,难以生出亲近之意。
阿暖虽然年幼,但是对人对事甚为敏感,顾鸿生待她不远不近,她也从不主动亲近。她长于顾府,看似无忧无虑,实则处处谨慎。
府中反倒是雪茵与她更为亲近。
雪茵性子要强,十四岁那年想要学琴,阿暖便擅自出府帮她寻觅良师。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找到了暂居于琴坊的沈季文。
彼时沈季文以一手出色的琴技响彻长安城,雪茵能得到他的教导并非坏事,故而顾鸿生并未阻拦三个孩子的见面。
只是随着沈季文出入顾府的时间越久,事情便越发往顾鸿生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他无意间瞧见沈季文教导雪茵练琴时的样子,琴瑟和谐,宛若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