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夸奖。”秦妧坐在石凳上,命暮荷去取盛放零嘴的攒盒,还亲自泡了一壶绿杨春,“扬州一带产的茶,赏脸尝尝?”
绿杨春虽为名茶,但在世家子弟眼中,实在算不得稀奇,但裴悦芙还是坐了下来,双手接过茶盏,轻嗅慢啜。
秦妧打开柒木攒盒,邀她品尝扬州的特色果饵。
裴悦芙疑惑,“你的嫁妆,不是在来的路上被劫了吗?”
“这些是你兄长准备的。”
兄长对她还真是上心,这不禁令裴悦芙感到迷茫,自己当初暗戳戳地撮合表姐和兄长,是不是自讨没趣了?
“大哥是不是对你动心了?”
“什么?”
裴悦芙托腮,回忆起兄长对其他女子的态度,又想起昨晚无意中偷看到的画面,嘴上一时没个把门的,接着道:“大哥昨晚趁着你睡着,碰、碰了你的嘴。”
高门绣户的子弟,很少会亲吻妻子的唇,以此,显示对妻子的尊重。在裴悦芙看来,亲吻是件儇狎轻浮的事,不该发生在夫妻间,更遑论偷偷地碰。
秦妧大为错愕,裴衍那般磊落的人,怎会偷碰她的唇,是误会还是喜爱?
不愿与一个没及笄的小丫头谈论风月,秦妧寻了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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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星月黯淡,秦妧梳洗时,耳边不断响起裴悦芙的话。
若是裴悦芙看岔了,自己还能与裴衍大大方方地相处。若是没看岔,是否说明,他曾觊觎自己的准弟妹?
他们才成婚多久,他总不能是在这两日对她动心的吧。
掬起一把水拍了拍脸,秦妧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此困惑,不如试探一二,方可解心疑。
迤地裙裾没过脚踝,她走到窗边落座,故意像昨晚那样,枕着手臂装睡,百无聊赖地挨到了二更。
房门发出“咯吱”一声,有人走了进来。她一咬牙,扯开衣襟,重新趴下。
裴衍进来时,发现小妻子又躺在窗边,阔步走过去时,本打算晃醒她,却发现她衣襟半开,露出一侧圆润肩头。
冰肌透粉,散发缕缕清香。
裴衍的手,落在了衣襟的领抹上,将动不动。
装睡的秦妧快要承受不住剧烈的心跳。若答案是后者,她该如何接受这份“觊觎”?
然,下一瞬,滑落的衣襟就回到了锁骨之上,掩住了雪肩......
秦妧重重松口气,心下稍安,看来是裴悦芙误导了她。
裴衍怀瑾握瑜、浩然正气,怎会对差点成为准弟妹的女子心怀不轨!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右腕上传来一道清凉。
裴衍在试探她的脉搏。
旋即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问话,“故意装睡?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心口一紧,秦妧睁开眼,坐起身讪讪地舔了舔唇。为了不“出卖”裴悦芙,她打算扯个谎圆过去,“今儿听......”
“我要听实话。”
谁能骗得过多智近妖的裴相啊,秦妧底气不足地交代道:“小姑说世子昨晚对我越矩了,我想......”
“你想试探我是不是个好色之徒。”裴衍替她回答后,似笑非笑地问,“还满意吗?”
秦妧想说,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有些解释越描越黑,就像当初她试图解释鹅梨的事,差点难以收场。既如此,还是尽早止住为妙。
“世子光风霁月,是我狭隘了。”
“昨晚,我是碰了你。”说着,裴衍抬手,抚上她的唇伤,“还疼吗?”
秦妧微瞠美眸,感受到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下蹭着她的唇肉,酥酥麻麻的。
可经过刚刚的试探,她对他再也生不出怀疑,只觉得这是一种超乎男女的关心。
毕竟,唇上的伤是因他所致。
“不疼了。”
下唇被按住,她开口时,露出了整齐的贝齿。
裴衍低笑一声,温和宽厚,瞧不出一点儿愠怒。
秦妧心中生暖,越发觉得他像个好兄长,对她既耐心又包容。
作者有话说:
男主八百个心眼......
换文名了,姐妹们,改叫《娇嫁》哦
第8章
◎谋她。◎
可他的手指停留的有些久,与唇温交融,快要融为一体。秦妧僵坐不动,像极了年纪小的妹妹,在兄长的“安抚”下,呈现出的乖顺模样。
是想在贫瘠的亲情下渴望一份关爱吗?
连秦妧自己都分辨不清。
夜已深,秦妧有了倦意,可心里还想着一件事。
婚后的第三日,新妇会偕同夫君归省回门,可她的娘家早已支离破碎,生母含恨离世、生父不闻不问、义父义母是个幌子,别说回门,就是返乡,她都不知真正的家乡在哪里。
察觉出她的彷徨,裴衍松开那片嫩唇,“怎么了?”
对于悲伤的事,秦妧不喜欢老生常谈,闷声摇了摇头后,提起昨晚考虑的事,“咱们可以将西卧和书房打通吗?这样方便些。”
敏锐如裴衍,怎会不懂她的用意,只觉好笑,但一直打地铺不是长久之策,再健壮的体魄,也会病垮,“让魏野去办吧。”
秦妧心生欢喜,适才还聚拢云翳的眉间渐渐舒展,笑起来眼梢媚挑,慧黠灵动。
裴衍刚要提醒她别翘起狐狸尾巴,门外忽然传来老管家的声音。
“禀世子,府外有人求见。”
亥时三分,何人如此冒失,不请自来?
在秦妧不解之际,管家让暮荷递进来一个绸布包裹的物件,看样子是件佩饰。
裴衍瞥了一眼,面上不见异样,抬手接过时,攥在手中,没有当着秦妧的面打开。
高门有高门的规矩,想要入府做客,需先递上拜帖,等待答复。况且,不少门侍在是否通禀,以及答复的时长上,都是看人下菜碟儿的。能让老管家亲自过来一趟的,必是贵客或重要之人。
“我出去会儿,不必留灯。”裴衍起身,披上棠棣暗纹的宁绸深衣后,拉开隔扇走了出去。
秦妧怔然,隐约察觉出他的不悦。
暖幽清香的侯府院落,一排排六角兰花挂灯点亮夜色。裴衍走到后院的角门前,对老管家和门侍吩咐道:“你们暂且退下。”
老管家觉得不妥,“来者邋里邋遢,老奴恐他莽撞,冲撞了世子,还是让下人陪着吧。”
“无妨,退下吧。”
在侯府,无人敢忤逆裴衍的话,老管家摆摆手,带着一众门侍和护院退离了后院。
夏日熏风将至前,总有几日沁凉,裴衍拉开角门时,身上的气息渐渐凛然,黑瞳更是蓄着湿潮的波澜。
府外,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靠在元宝槭上,当见到裴衍本人时,脸上凝满万千情绪,脸皮却是一松,扯出笑来,“呦,裴大世子,您可终于现身了。为了见你,小人可是跋山涉水,不远万里前来投奔啊。”
他刻意加重“投奔”二字,可嗓音着实怪异,发出气音,与正常嗓音不同。
面对咄咄之势,裴衍淡淡迎上,少了平日里的温煦,“开门见山吧。”
男子清清喉咙,偏头啐了一口,收起了笑,“那我也不废话了。上次的劫持,加上弟兄们的自由,世子打算拿出多少银两封我的口?我可事先做个提醒,顺天府离此不远,世子想要耍花样,大不了咱们就鱼死网破。等惊动官府,世子横刀夺爱、残害手足的丑事,可瞒不住喽。”
风起,亢爽,深衣翻飞,裴衍抬起右手,任包裹玉佩的绸布随风飘去。
玉佩之上,刻着一个“灏”字,明晃晃地呈现在月光中。
看着对方色厉内荏的模样,裴衍淡笑,温和儒雅,可黑瞳中还是翻涌出了异样的情绪。他用玉佩拨开男子高高的衣领,瞧见一处淤青。
“这淤青,是被掺了毒的暗器所伤,才没有消退吧。”
男子捂住脖子,愤愤难平,“还要拜世子夫人所赐!”
“嗯,一并算上。回头,我让账房拿给你百两纹银,就此金盆洗手,做点正当买卖吧。”
狐疑袭上心头,男子哼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忒喜欢弯弯绕,愚弄我这等粗人。回头,是多久?”
裴衍垂下手臂,依旧极具耐心,“那你不妨‘回头’看看。”
男子下意识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徒然逼近的黑影是什么事物,瞳孔就骤然缩小,喊叫声戛然,倒在了地上。
月光下,寒刀入鞘,承牧踩住面部抽搐的山匪头目,逐渐加大了力道。
“带走吧,处理干净。”裴衍面上温淡,看不出情绪。
承牧扛起山匪头目,没入幽暗的深巷交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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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素馨苑,裴衍指尖一弹,手中的玉佩呈弧线落入水井,发出噗通一声,慢慢沉底。
他回到东卧,发现桌上留着一盏灯,应是秦妧特意留的。
放轻脚步,他走到拔步床前,撩起帐帘看向窝在被子里侧躺的女子。
灯火如豆,将他的身影映在了帐内。
那道身影,慢慢附身,笼罩在了女子身上,用携来的屋外凉气,置换了女子身上的温热。
执起女子的一绺长发缠在指尖,裴衍想起她试探自己时所用的那句“越矩”,哂笑一声。
日后,越矩之处,还多着呢。
翌日,秦妧从杨氏那边请安回来,手里牵着一个四岁的男童,是裴氏宗族里的小辈,随长辈来府上小住。
秦妧知道杨氏的用意,无非是担心她自小缺乏亲情,不喜子嗣,想要让她多跟小孩子亲近。
男童性子活泼,满院子地跑来跑去,就差没上房揭瓦了。
秦妧累出香汗,拉着男童坐在石凳上,命暮荷取来书本,想让小家伙安静下来。
抱住男童,秦妧温言细语道:“舅母教你识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