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 鞭打责骂声不断。
姜栋跪在正堂中,被父亲姜宥挥鞭训斥。
姜栋后背单薄的白绸锦衣, 触目惊心数条殷红鞭痕。
皮开肉绽,鲜血染衣。
姜宥挥鞭重重落下,怒声质问:“是不是,今日让老子打死你,你才肯说。你说,何事非得逼宫不可?”
姜栋死咬着下唇,额上冷汗遍布,硬是一声不吭。
堂外,姜母心疼不已踱步不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也不敢进去相劝阻拦。
宇文沐颜抱着婴孩,与萍儿匆忙赶到。
宇文沐颜如今生产完,不似从前那般纤弱。身姿越发玲珑有致,芳菲妩媚更浓。
“你来得正好,你可知晓事情缘由?”姜母径直发问。
宇文沐颜将孩子交与萍儿,摇头如实道:“儿媳不知,夫君他并未与儿媳说起过。”
姜母面色更急,直嘀咕:“这可如何是好,如此下去,非得被打死不可。”
宇文沐颜往正堂张望一眼,鞭痕怵目惊惊心。
她吓得捂住朱唇,顷刻有了主意。
她抱过婴孩,在藕节般白嫩的小胳膊上,掐了一把。
立时,婴孩啼哭不止。
姜宥闻见,自知堂外何人到此。
姜宥收了软鞭,咬牙切齿低语道:“今日看在你妻女的面子上,老子暂且饶过你,滚回你自己院子里。”
姜栋如负重释,松了一口气。顾不得背后火辣剧痛,起身冲父亲姜宥拜别告退。
一出正堂,姜母迎上前,满眼焦急催促道:“快,回去为你夫君上药。”
姜栋没心没肺咧嘴傻笑:“孩儿没事,母亲不必担忧。”
姜母白了一眼姜栋,示意其快走,生怕他父亲又改了主意。
宇文沐颜将婴儿重新交与侍女萍儿,搀扶姜栋离去。
一路无言,直至回房上完金疮药。
宇文沐颜心疼落泪,忍不住询问道:“夫君可否与我说句实话,究竟出了何事?太女,不,是女皇陛下,为何如此?”
姜栋更上新的寝衣,红烛摇曳似有欢愉。
姜栋面上含笑,回身拥住宇文沐颜,语调轻快哄道:“身为臣子只是听令行事,阿颜,你不必忧心,我好得很。”
宇文沐颜欲言又止,她哪能察觉不出姜栋不愿吐露真相。
于是,她感慨万千道:“楚清她,近来亦说,他夫君怪异得紧,早出晚归,不知在忙着什么,她托我相问夫君。”
后半句,宇文沐颜刻意不说出口。
姜栋一改往日的憨厚,郑重其事道:“阿颜,我知你心有疑虑,更是担忧我会有事,可有些事,你还是不知为好,总之不是什么坏事,你大可放心。”
宇文沐颜温顺应声,笑道:“我看定是喜事,哪有人挨了打,还一副甘之若饴的模样。”
姜栋乐颠颠回道:“男子汉大丈夫,这些疼,算什么,夜深了,快些歇着吧!”
月圆月缺,日出日落,十日后。
大理寺,玉晏天(齐麟)身着碧色官袍,正在翻阅卷宗。
魏子悠脸色不济,原本英姿飒爽,今日倒有几娇弱。
魏子悠那张鹅蛋脸拧巴着,踏入卷宗房内,故意清了下嗓子。
玉晏天放下卷宗起身,拘礼道:“下官见过魏侍郎。”
魏子悠随意挥手免礼,煞有介事打量一番齐麟(玉晏天),怪声怪气道:“齐大人,女皇登基那日,你便外派宦游,昨日方回来,今日是又打算去何处啊?”
玉晏天眼皮未抬,敷衍应道:“下官职责所在。”
魏子悠只觉胃中不适,几近呕吐。
她今日方得知已有两月身孕,心中不禁咒骂了姜丛几句。
魏子悠本就心浮气躁,不耐烦道:“礼部着手要为女皇陛下,挑选新凤君,你可有想法?”
玉晏天声色平静,反问道:“魏侍郎,莫非是想举荐下官?”
魏子悠挑眉调侃道:“齐大人的聪慧,当真像极了那人。”
魏子悠走近玉晏天身前,意味深长道:“那些寻常的男子,怎入得了女皇的眼。此次也只是从世家子弟中挑选,你齐家是书香清流人家,不过你这年岁大了些,幸而你尚未娶妻生子,本官若举荐你,礼部也说不出来x什么。”
玉晏天沉着镇定,不欢不喜谢道:“多谢魏侍郎,下官感激不尽。”
魏子悠咦了一声,似有诧异,继而打趣道:“本官原以为齐大人清高,连林家都拒绝了,断不会答应,没想到如此爽快便答应了。”
玉晏天默不作声,不做任何解释。
魏子悠心中嘀咕:“若非我亲眼所见地宫里玉晏天的尸身,当真不信你是齐麟,你与他也太像了。”
她面上得意洋洋,狂笑道:“你若应选,礼部选的其他人,都是些陪衬。你呀!好好调养调养身子,安心准备应选。”
“下官明白。”玉晏天分明看出,魏子悠有几分取笑的意思。
魏子悠只是想到礼部那些人,若见到齐麟的模样,必定会大惊失色,不日将满城风雨议论这位青州郡齐麟。
星光杳杳,邀月寻夜。
弦月倒影在青花龙纹鱼缸中,缸中红色锦鲤翻腾欢游。
南宫盛蓉只着明黄寝衣,青丝垂腰,望着嬉戏的锦鲤游神在外。
夜色中,疾奔入一人。
魁梧健硕,面容恶煞,宛如游荡的阴差。
待看清容貌,正是如今的暗卫统领聂云。
“女皇陛下。”
聂云单膝跪拜,南宫盛蓉恍惚回神,沉声问道:“如何?”
聂云微喘了一口气,定了气息回道:“礼部那边说,魏侍郎举荐了齐麟选秀。”
南宫盛蓉藏着悸动,单手负后不由握拳攥紧,面上不动声色又道:“留意些,暗中护好齐麟的安危。”
聂云恶眉一拧,对女皇此举虽有疑惑不解,但未多言。
南宫盛蓉洞察秋毫,一切尽落眼里,起了兴致解释道:“昔年,已故凤君玉晏天,那时被多少人暗中加害,朕,不想旧景再现。若你念着从前凤君的恩情,务必护好齐麟。”
聂云煞容顷刻凝重,思及玉晏天,信誓旦旦道:“属下定会以命,护好齐大人。”
南宫盛蓉难得一笑,嘱咐道:“也不必如此,不过有一条,莫让齐麟溜出京城。”
见聂云仍旧跪地一动不动稳如山,催道:“还不快去,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是,女皇陛下。”聂云灵敏起身,一瞬便消失不见。
夜风撩发,南宫盛蓉脚步轻盈入了寝殿。
惠安帝三人搬去了西宫,南宫盛蓉不愿挪入太极殿,便让人将东宫的匾额两宫对换。
至于挑选凤君,中宫虚悬,依制定会如此她则是顺势而为。
玉晏天既然没有昔年的记忆,她想与他坠欢重拾,弃旧迎新。
六月初一,礼部。暑月焦日,闷热难当。
人群熙攘,队如长龙绵延几里。
世家适龄的男子皆在,各个衣冠楚楚。更有甚者,与女子那般描眉画目。衣着鲜丽,傅粉施朱。
只是烈日炎炎,不消片刻汗流满面,濡花了脂粉。
宛若淋了雨的丹青,污浊不堪。
今日秀男第一关,挑选出容貌体态佼佼者。
肥胖者,低矮者,容貌不佳者,一律淘汰。
林闻朝与礼部的同僚,一一对参选者品头论足。
下一个,便是玉晏天了。
他一身茶白广袖襴衫,儒雅俊逸。
“下一个,青州郡,齐麟,年二十三。”
礼部的官员,登时有人不满道:“这个魏侍郎,仗着魏尚书,什么人都敢举荐,这年岁也太大了,今日应选的可都是刚年满十八者,还有他这生辰,与先凤君一模一样,依我看……”
骤然间,窃窃私语低不可闻。
林闻朝瞟了一眼从容淡定的齐麟,故意大声道:“几位大人,好生瞧瞧,这位青州郡齐麟的容貌,本官倒觉得,女皇陛下定然喜欢。”
那几名官员论资历是比林闻朝老,只是以林家的势利,这虚空的礼部尚书之位,有可能来日便是林闻朝的。
几人虽有不满,仍旧卖了面子,不情不愿冲玉晏天傲慢喊道:“你,青州郡齐麟,抬起头来,让我们几位大人,好生瞧瞧。”
玉晏天眼中一闪而过不悦,随即若无其事,昂首挺胸傲视众人。
其中一人,率先惊呼:“玉,凤君,不,不是……”语无伦次,与身旁之人面面相觑。
林闻朝幸灾乐祸看戏,笑道:“几位,大人觉得如何啊?”
第215章
那几位礼部的官员, 错愕回神立时围坐一团窃窃私语。
一人道:“这青州郡齐家,不是有人在宫里了吗?”
又一人道:“看来你有所不知,女皇登基第二日, 便将原本东宫里的三位奉仪, 恢复自由身, 送出了宫。”
另一人按待不住,忧心道:“这个齐麟虽与先凤君,玉晏天容貌相似,若当真送到女皇陛下面前,那不是时时刻刻提醒女皇陛下,先凤君已逝。”
其中一人会意,插嘴急道:“你所言极是, 惹得龙颜不悦, 我等几人乌纱帽不保。”
林闻朝听不下去,端着正经,故弄玄虚道:“几位大人,魏侍郎或许代表的是魏尚书的意思, 这其中之意,不需本官明言吧。”
林闻朝登时让几人噤声不语,暗自揣测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