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口,田公公瞧见几人过来。
慌张奔上前,扯住齐麟(玉晏天)衣袖上下打量。
田公公老目惶恐,感慨道:“竟如此之像,这可如何是好。”
随即一跺脚,叹道:“罢了,罢了,皆是命数,随我入殿请安吧。”
齐辕脸色难看,额间冷汗不断。玉晏天望着齐辕安抚道:“大哥如此,恐令人无端揣测。”
齐辕匆忙擦了汗,又不敢直言相问,暗自腹诽:莫非他已知晓一切。
一入殿,冰鉴飘来阵阵清凉。
“陛下,齐辕,齐麟到了。”
田公公行到御案旁禀报,努力藏着心慌意乱,俯身间不自觉双手紧握。
惠安帝放下折子,揉了揉眉心。一抬手,田公公便搭腕相扶。
“微臣,齐麟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玉晏天从容有度,跪地行拜。
齐辕仓皇跪地,附和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惠安帝声色平和,走近二人身前。
“你便是齐麟,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惠安帝离二人一丈的距离,止步不前。
玉晏天挺直腰背,缓缓仰首与之四目相对。
朗目星眉,面如冠玉。眼神温和,气韵儒雅。
惠安帝愕然瞠目,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身躯一晃,险着摔倒。
“陛下,要不要传太医。”田公公心急搀扶,惶恐不安更甚。
惠安帝眼前模糊,恍恍惚惚似有玉晏天阴森之笑。
眼前渐渐恢复明亮,他看清淡然处之的齐麟,怒喝道:“跪下,说,你究竟是谁?”
齐辕双腿一软跪地哆嗦,玉晏天有条不紊屈膝跪地,振振有词道:“下官,青州郡齐麟。”
“不可能,为何你与他如此相像?”
惠安帝拂开田公公,上前揪住玉晏天的衣领。仔细端量,怎么看这张皮囊都与玉晏天一般无二。
田公公焦急万分上前,阻止道:“陛下,糊涂了,永诚王早已薨世了,这是,青州郡齐家的二公子,齐麟。”
惠安帝猝然怔住,难以置信瞪向齐辕,恶言厉色道:“齐辕,你说,这个人究竟是谁?若有隐瞒,杀无赦。”
齐辕伏首哆哆嗦嗦,磕巴回道:“陛下,若,若不信,大可,大可派人去青州郡调查。”
惠安帝愤然松开玉晏天的衣领,居高临下俯视齐辕,怒斥道:“齐辕,你入宫两载,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你弟弟齐麟与永诚王容貌相似?”
齐辕已是汗流浃背,面色苍白几近哭腔道:“陛下不喜永诚王,齐辕怎敢妄提,惹陛下龙颜不悦。”
惠安帝冷哼一声,转而看向齐麟,质问道:“齐麟,你可有见过太女?”
玉晏天颔首不语,惠安帝心中一惊,又觉头痛欲裂。
一把抓住田公公的手腕,急问道:“太女,近来可有异样?”
田公公哪里敢说实话,摇头应道:“并无异样。”
惠安帝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
田公公唉声叹气道:“陛下,忘了,太女可是亲眼看着永诚王下葬的,凭白冒出个容貌相似之人,又能如何?终究,人死不能复生。”
惠安帝猛然明了,为何太女破例调任齐麟去大x理寺任职。
惠安帝怒指齐麟,命道:“齐麟,朕命你速速离宫。”
继而高喊:“来人,送齐麟出宫。”殿外,曹勇应声而入。
惠安帝又指着齐辕,喝道:“你,滚回东宫去。”
玉晏天不慌不忙拘礼一拜,随曹勇出了殿。
齐辕艰难起身,踉踉跄跄退了出去。
惠安帝只觉心口堵得慌,疾言厉色命道:“快,派人去青州郡,给朕查,务必要查清楚。”
事到如今,田公公不得不说:“陛下,不必派人去了,其实殿试那日后,太女便派人去青州郡暗查过了。若真有异样,以太女对永诚王的情意,怎会一切如常。”
惠安帝脚步虚浮,被田公公扶到御案前坐定,缓了口气,急赤白脸道:“为何不报?隐瞒至今?”
田公公为难回道:“这,又无异常,老奴想着不必叨扰陛下了。”
惠安帝扶额烦躁道:“糊涂,看不出来,太女不作反应,便是可疑之处。太女,人呢?”
田公公愕然吃惊,急问:“陛下,可要召见太女?”
惠安帝挥手怒道:“快去,让太女来见朕,朕要亲自问问她。”
殿外,隐隐传来哀嚎厮杀,兵刃相向之声。
惠安帝大惊失色,捂着心口痛楚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田公公亦是惊慌失措,还未来得及出殿,便闻见曹勇在殿外焦急大喊:“陛下,太女殿下她,带人围了皇宫,任何人都出不去了。”
田公公颤颤巍巍奔到殿外,只见太极殿正门紧闭,厮杀声传入不绝于耳。
而曹勇押解着齐麟,持剑架在齐麟肩头。
当年郑宏业逼宫之景浮现眼前,田公公双腿发软,颤声命道:“曹郎将,快随我,入殿回话。”
曹勇拎着毫无反抗的齐麟(玉晏天),迅速进入殿内。
惠安帝瞥见齐麟神色自若,奔到身前抢过曹勇手中之剑。抵在玉晏天心口处,努目眬眉质问:“朕,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
玉晏天依旧镇定自若,无畏道:“青州郡,齐麟是也。”
田公公火急火燎劝道:“陛下,眼下如何应对要紧,何必纠结齐麟的身份。”
“砰砰砰……”
剧烈撞门声响起,尘土飞扬间已有破门之势。
陡然间,朱红门栓断裂,再难抵挡撞击。
宫门赫然开启,红光耀眼。
只见南宫盛蓉朱红铠甲在身,长剑染血稳步踏入。
她面容冷峻,身后冲过来无数士兵,将殿门外团团围住。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冷冽之言入耳,惠安帝怔了一瞬。
自从玉晏天被他赐死,太女便再未唤过他父皇。
惠安帝仍旧将剑抵在齐麟(玉晏天)心口,凝神喝道:“进来,回话。”
惠安帝愕然瞠目,太女眼神决然,又如此一身戎装。立时,令他想起当年皇姑姑自刎而亡的场景。
田公公肝胆俱颤,扑到南宫盛蓉身前,声泪俱下道:“殿下,你这要做何啊?”
南宫盛蓉冷冷扫过殿内的几人,目光落在惠安帝手中的长剑之上,讥讽笑道:“父皇,杯弓蛇影到如此境地,连个相像之人也不放过。”
惠安帝痛心疾首道:“相像?朕,看他就是玉晏天。”
南宫盛蓉仰首狂笑道:“既然如此,父皇便杀了他吧!”
“你真当,朕不敢?”惠安帝盛怒,往前慢慢将剑尖刺入齐麟肌肤内。
玉晏天忍痛含笑,垂首望着不断涌出滴落的鲜血。
南宫盛蓉无动于衷,一伸手有暗卫递上一份圣旨。
她不可一世走到御案前,盛气凌人道:“父皇,禅位的诏书,儿臣已替您拟好,劳请父皇辛苦,盖上御印。”
惠安帝愤然拔去长剑,提剑冲向太女。
玉晏天面色煞白,捂住伤口。好在惠安帝未下死手,尚可忍耐。
他耳畔传入锵锵,白刃相接激烈之声。
惠安帝似乎体力不济,毫无章法左砍又劈全被太女尽数挡住。
田公公奋不顾身冲了过去,抱住南宫盛蓉的一只腿,哭劝道:“殿下,这皇位迟早便是您的,为何急于此时,逼宫犯上,大逆不道啊!”
南宫盛蓉毫无动摇招招狠厉,惠安帝一个不慎被她挑落长剑。
曹勇见状本想纵身跃过,将剑拾起阻挡太女好护驾。
哪知玉晏天从背后抱住曹勇,附耳急道:“这是他父女二人之事,你莫要插手。”
曹勇蓦然回首,这清冷神态以及冷淡口吻,分明与已故永诚王如出一辙。
曹勇不敢妄言,可身为臣子又不得不去救驾。
硬下心肠,措不及防间用手肘,撞向玉晏天受伤心口处。
玉晏天虚晃后退两步,摧心折骨之感袭来。喉间涌动热血,他猛然吐出一口殷红。
曹勇拾剑奔上前,可惠安帝却怒斥:“退下,不准上前。”
田公公触目惊心瞧着,太女将剑架在惠安帝脖间。
南宫盛蓉悲笑道:“父皇,他走那日,儿臣的心便死了。什么太女,什么女帝,不做也罢。”
南宫盛蓉陡然收了剑,反将剑架在自己脖间,凄然道:“反正有皇孙,儿臣逼宫未遂,愿自刎谢罪。”
惠安帝惊恐万分,老泪纵横道:“蓉儿,放下剑,父皇不怪你,放下剑。”
南宫盛蓉将剑抵上一分,皮肉裂缝渗出鲜血。她痛苦不堪道:“为何,非要杀他不可?”
惠安帝伸手想要夺剑,南宫盛蓉后退一步,坚决哽咽道:“父皇,你可曾后悔杀玉晏天?”
玉晏天背靠梁柱,头痛欲裂急喘起伏。眼前不断飞舞盘旋,尘封往事。
白雪皑皑,他悲决而行。
电火石光间,他狂吐鲜血,瞌眼在寒风刺骨的破败戏台上。
“幸得识君桃花面……”耳畔嗡鸣,萦绕女童之声。
那年戏台初见,清晰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