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盛蓉盘发束冠,更上月白劲服,手持宝剑,领着一队暗卫准备出宫。
方才聂云来报,有人昨日曾在城中见过温若飏。
城门布下天罗地网,城门派有禁卫严查过往,量温若飏插翅难逃。
宫门外,姜栋驾着一辆马车候在那里。
姜栋见太女出来迎上前去,心急如焚劝道:“殿下,让城门的禁卫撤了吧。我父亲入宫了,怕是瞒不住了。”
南宫盛蓉嗤鼻不甘道:“种种迹象,你让孤如何甘心,找到温若飏一切便真相大白。孤要亲口听见温若飏说他死了,否则你让孤,怎能轻易死心。”
毕竟是宫门口,姜栋谨慎附耳道:“殿下,有人要见你,在马车上。”
言毕,姜栋壮胆拉上太女,将人推到马车旁,焦急催道:“是殿下,想见之人。”
南宫盛蓉虽有疑惑,见姜栋神色焦灼,不像是随意诓骗。
她用剑鞘挑开马车帷幔,里面坐着一位头戴斗笠的男子。
粗布麻衣寻常百姓的衣着,她满腹疑虑上了马车。
姜栋跳上马车,挥鞭赶马远离宫门。
“殿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语调放荡不羁,斗笠摘下露出俊雅真容。
“温,温若飏……”南宫盛蓉心神震荡,竟是温若飏。
温若飏捋捋胡子,自顾自说道:“殿下,让城门禁卫撤了吧,如此大的阵仗,殿下,是想惊动陛下吗?”
南宫盛蓉握着宝剑的玉手颤抖,恶狠狠开门见山道:“齐麟,究竟是不是他?”
温若飏毫无怯意,对上太女的寒目,反问道:“是或不是,殿下意欲何为?”
南宫盛蓉登时哑口无言,齐麟如果是,那便是欺君杀头之罪。她父皇绝无可能,留齐麟活口。
温若飏随意转动斗笠把玩,迟迟不见太女作答,他轻笑似有嘲讽道:“殿下终究无法与陛下抗衡,否则他也不必死了。”
这嘲讽之言,更像是煽风点火的挑拨离间。
她定了心神,玉手不再发抖。一气呵成,拔剑相对。
温若飏瞅了一眼架在肩头的长剑,敛容收色道:“殿下,想要草民的命,易如反掌。”
“孤只问你,齐麟是不是他?”她态度坚决,一心只想知晓真相。
温若飏不再顾左右言其他,凝重道:“什么都不记得,是又怎样。”
痴念成真之喜,犹如惊涛骇浪涌上心头,她咧嘴喜极而泣。
温若飏却一副忧愁样,劝道:“放过他吧,若陛下知晓,殿下想要他,再死一次不成?”
南宫盛蓉忍住哭腔,收好长剑,郑重承诺道:“不会的,这一次,孤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他分毫,即便是陛下也不行。”
温若飏叹息道:“前尘往事于他已如隔世,他不记得,任何与殿下的情爱,殿下又何苦如此,权当他,死了不行吗?”
南宫盛蓉泪眼迷离,抱怨恨恨道:“若想避世,为何不一辈子躲在青州郡不出现,为何要参加春闱,大张旗鼓出现在孤面前。”
温若飏面有愧色道:“当年他一心赴死,他并不知晓我会暗中救他。我得知齐辕有一个体弱多病的胞弟,与晏天同年同月同日生辰,便打起了主意。赵太医又眼馋我手里宇文家的秘药,天助我也,我换了赵太医的药,得以让他假死脱身。”
“那地宫盗洞,还有那具尸身,亦是你所为?”南宫盛蓉心神平复,盘问起温若飏。
“我一人,哪有如此大的能耐,我求大将军裴啸凌暗中助我一臂之力。裴啸凌亲自去见了齐家家主,向其保证以齐麟之名,重振齐家声威。并以此为条件,换取齐辕的自由之身。那地宫里的尸身,是真正的齐麟。”
她万万想不到,此事裴啸凌竟也参与其中。
“可齐辕,我三番五次说要放他离宫,他都不愿,齐辕信得过吗?”
想起那日在她面前的兄弟情深,这个齐辕究竟再打什么主意。
“眼下是信得过,人心难测,还是要提防着。”温若飏戴上斗笠,似要准备离开,又道:“殿下,该说的我都说了,放草民离京吧。”
“好。”南宫盛蓉颔首应下,怅然若失幽怨道:“他,当真什么,都记不得了?”
温若飏颔首劝道:“殿下,务必记住他是齐麟,不是玉晏天。”
温若飏喊了一句:“停车。”马车骤然停稳,温若飏跳下马车扬长而去。
南宫盛蓉亦下了马车,命暗卫到城门撤了禁卫军。
姜栋捏着马鞭,迫不及待追问:“殿下,究竟是不是?”
南宫盛蓉暗思,暂时不能相告齐麟之事,遂莞尔一笑,哄道:“不是,他是齐麟。”
姜栋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愣愣道:“那还继续追查,地宫之事吗?”
“人都不抓到了,秋后处决。”
这话更令姜栋茫然,却听太女心急如焚道:“你说,齐麟要与谁成亲?”
姜栋抓耳挠腮,齐麟既然不是玉晏天。不是说不准再提齐麟,为何又问他这些。
“快说啊,他看上哪家闺秀了?”
姜栋如实回道:“不是他看上了,是那个林闻朝的父亲相中了齐麟,要将女儿嫁于齐麟,齐麟并未拒绝,只说他父亲若同意,他便应允了这门婚事。”
“林家?林闻锦?”
她竟忘了,林闻锦一年前便去了大理寺。
这林闻锦花容月貌,玉晏天(齐麟)不是当真动心了吧。
第210章
桃园坊, 雅间。
魏子良挥着折扇,斜目瞅着姜栋,质问道:“你不是说, 殿下厌极了齐麟, 又为何让你我作陪, 邀齐麟饮酒?”
姜栋着了一件杜若色劲服,望向窗外。
天灰,余光散尽,月上枝头。
姜栋若有所思道:“或许殿下想明白了,反正晏天不在了,有个相像的替身也不错。”
魏子良闻之色变,怒收了折扇, 指着姜栋斥道:“你这呆子, 莫非是你劝说的殿下,我不同意,齐麟又非晏天,我替晏天反对。”
姜栋似乎不将魏子良的话放在心上, 自言自语道:“说来也怪,今日殿下的态度好生奇怪。”
魏子良见姜栋神神叨叨,阴阳怪气道:“殿下被齐麟迷惑, 你怎么也如此,齐麟是齐麟,他不是玉晏天。”
话音落,齐麟推门而入。
月白襴衫, 宽肩蜂腰, 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齐麟手中亦拿着把折扇, 冲二人作揖客套道:“魏公子,姜将军,不知二位邀齐某来此,所为何事?”
魏子良对齐麟有偏见,自是冷冷淡淡,默不作声。
姜栋截然不同,热情起身迎道:“齐麟,快入座x,姜某有事相问。”
魏子良僵立一旁不肯落座,且先听听姜栋要说何事。
姜栋本就不是拐弯抹角之人,直言快语道:“齐麟,你与林家的亲事,定了吗?”
齐麟摇头如实告知:“家父尚未回信,还需等上一些时日。”
姜栋喜笑颜开,大大咧咧道:“你觉得,太女殿下如何?”
齐麟脸色骤变,瞄了一眼冷眼瞧自己的魏子良,有些慌乱道:“姜将军这是何意?太女殿下岂是能非议之人。”
姜栋思量一瞬,一本正经道:“这里只有你我他三人,你大可畅所欲言,若是太女殿下相中你了呢?”
齐麟不知所措,又瞥见魏子良白了他一眼。猛然起身告辞道:“姜将军,若是为此事相邀,恕不奉陪,齐某告辞。”
“齐麟公子。”嘤然有声的女子软语传来,齐麟回神怔住。
只见太女殿下,身着浅绯色留仙裙。
云鬓高挽,斜插一支玉扇金步摇。
淡扫蛾眉,唇染朱色。杏眼明仁,柔情卓态走近齐麟。
莫说齐麟,便连姜栋二人皆是一怔。
自打玉晏天西去,头一遭见太女衣着明艳。
齐麟恍然回神,惊慌失措拜道:“微臣齐麟,拜见太女殿下。”
齐麟垂首不敢与太女直视,暗香袭人他竟不敢喘息,憋得面红耳赤。
南宫盛蓉忍笑,板着脸逗道:“本太女又非猛兽,竟令齐麟公子如此惧怕。”
齐麟俯首更低,小心翼翼应道:“微臣记得,殿下说过,微臣若敢再出现在殿下面前,杀无赦。”
齐麟想起那日地宫之事,那一记耳光记忆犹新。
姜栋扯了扯魏子良的衣袖,悄声道:“你我暂且先出去,回避一下。”
魏子良恍然顿悟,看太女温婉柔顺的态度,怕是早已见异思迁。
魏子良一甩衣袖,酸言酸语故意道:“殿下,晏天的生辰快到了。”
姜栋急得又扯魏子良胳膊,好端端的提玉晏天,这不是存心让太女难堪。
南宫盛蓉闻之若有所思颔首,对齐麟轻柔细语道:“听说,齐麟公子的生辰,也是五月初八,既然如此,便当贺礼,孤,收回那日地宫之言。”
齐麟略有迟疑,缓缓直起腰身作揖道谢。
南宫盛蓉瞧着齐麟(玉晏天)恢复温润浅笑,险些娇笑出声。慌忙举袖遮掩,别过脸去。
一切尽落在魏子良眼中,他只觉是太女与齐麟在打情骂俏。
立时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吼道:“殿下,这么快,便记不得晏天的生辰了,要与这个空有皮囊之人,比翼齐飞不成?”
齐麟脸色又变,抢先信誓旦旦道:“魏公子,不必担忧,齐某对殿下绝无非分之想。”
这话令,南宫盛蓉眉翠含颦,登时怅然若失。
过往的情爱,于玉晏天早已灰飞烟灭,独留她一个人刻骨铭心。
她眼波流转,盈盈渐湿。
游神间自是听不见,魏子良不依不饶地质问:“你无想法,我看你是欲拒还迎,故意吊着殿下……”
“子良,别说了。”姜栋阻挡在魏子良面前,拉拉扯扯劝阻,似要打人的魏子良。
齐麟不愿与之纠缠,回身抬足将走。却无意瞥见,太女泫然欲泣心生怜悯。
齐麟走近太女身旁,语重心长劝道:“殿下,齐麟与您已故的夫君容貌相似,每每面对齐麟,只会令殿下陷入痛苦之中,微臣保证,绝不轻易出现在殿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