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人一人一句对峙着,中间的施绵有点茫然。
以前十三嘴巴更臭,打不过严梦舟,就骂他爹娘祖宗,昨日更是畜生、猪狗不如都骂出来了,骂得那样难听,严梦舟都忍下了,今日怎么生气了?
施绵回忆了下十三方才骂的几句,的确是一句都没提到严梦舟的。
她扯扯严梦舟的衣袖,悄声道:“你听错了,他真的没有骂你。”
严梦舟浓眉下压,清隽的面庞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他的目光高深莫测,在施绵脸上停留了一下,淡淡道:“走了,有事让人去找我。”
施绵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心中有浅浅的失落。怎么要走了,严梦舟看起来没有丁点儿的不舍?好似眷恋着的人只有她一个。
她惆怅着,十三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仿若喜欢她是多么令人不齿的事情。
“……我还没计较呢,哼,你俩先后污蔑起我了!真有意思,要不当初怎么是你俩成亲呢……”
“我跟你说,我绝不可能喜欢你!我还要脸呢!你再乱说话坏我清誉,小心我在你茶水里下药,毒哑了你……”
施绵心情不好,皱着脸反驳:“喜欢我怎么就不要脸了?我相貌好、脾性好……”
说了两句,她心中一动,声音蓦然停住。
稍微怔了下,施绵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翘,她努力往下压,没压住,反而让笑意从眉眼中露出。
她咬咬唇,嗓音软了下来,“你别骂了……”
十三因她这模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离她远了些,骂道,“你发什么癫?有病吃药去!”
施绵前一刻失落的情绪一扫而光,被骂了也在笑,抿着唇往后院跑了几步,停下来回头问十三:“你知道十四为什么说你骂他了吗?”
“我知道个屁!”
“我知道的。”施绵双颊飞红,眸光若随风波动的秋水,潋滟生辉。
她想说的话有点羞人,但不说出来别人怎么能懂她的欢喜呢。
施绵决定厚着脸皮与十三解释一下。
“喜欢我才不是不要脸,不是没脑子、失心疯,更不是没长眼睛……”施绵慢吞吞把十三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双手捂住了发烫的脸颊,细声细气地请求,“你不要再这样骂十四啦!”
对着他人说出这种话,真让人羞窘。
施绵顶着一张娇若牡丹的脸跑去了后院。
“我那是在骂他吗?”十三莫名其妙,瞪着施绵远去的背影掐嗓子学她,“不要再骂十四啦——恶心!”
骂了半晌他也渴了,歪着鼻子去找水喝。
茶水递到嘴边,十三又想起施绵最后那几句话,在心底阴阳怪气学了一遍,他饮水的动作倏然滞住。
下一瞬,杯盏碎裂,十三痛苦的悲鸣声响彻整个医馆。
“杀了我——就现在——杀了我!”
作者有话说:
这里有一碗隐形的狗粮,十三你必须吃下去!
第73章 碎石
黔安王一家回京, 少不得许多应酬与拜访,明珠正是二八年华,每每与京中世家夫人小姐同坐, 都有一种被评头论足的不适感。
她是郡主, 明面上是没人敢的, 背后就不知晓了。
明珠不喜那种窥视,黔安王妃也不舍得女儿被人当成货物指点,暗中也不行,就由着她外出玩闹了。
明珠在京城仅有施绵一个喜爱的玩伴,便常来医馆, 使得门庭冷落的医馆热闹了许多。
这间医馆没提东林大夫的名号,完全交由十三打理,医馆里还有个施绵可以做女大夫,按理说不该这么凄冷的。
无人上门, 都怪十三。
他心情极差,夜里发癫, 白日骂人, 上门的病患见着年轻大夫本就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一看他对着脉枕神神叨叨地扎小人, 调头就往外跑了。
整整两日, 迈进门槛里的病患有很多, 坐下来给他诊脉的, 一个都没有。
东林大夫道:“冷清一段时日也好,免得人多眼杂、在小九去王府前出了乱子。”
菁娘听了这话就不为医馆发愁了,没病患就没吧, 千事万事, 都比不上施绵的事。
前来玩闹的明珠听见了, 随口道:“陛下亲口应承的婚事,能出什么乱子。”
菁娘一听急了,拉着她详细问起来,明珠道:“前几日我与爹娘入宫时亲耳听陛下提起的,太子哥哥也听见了的。不是陛下应许的,太子妃怎么敢给小九递帖子。”
“真的啊?”菁娘很是欢喜,“那这不是稳稳当当的了吗,十四怎么从未说过?让我白担忧了!”
施绵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稳妥,她克亲恶名已除,皇帝皇后兴许能勉为其难答应让她做楚湘王妃,严侯却依旧是个隐患。
严梦舟也是这样想,本意是施绵不必去太子妃的赏花宴,施绵也不想去,但有了明珠这番话,她不去就是辜负太子妃的好意,不给她面子了。
到赏花宴这日,黔安王府的车撵如约停在医馆门口,接上施绵与菁娘。
黔安王妃是受严梦舟之托,特意多关照施绵的,有多年前明珠被绑那事的情谊在,关照下施绵,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黔安王妃温柔大方,给施绵与明珠讲了许多,譬如太子妃的出身、今日将见到的贵女等等。明珠不爱听,被她按住了,“你可以不听,小九却是一定要听的。”
太子妃相邀,不会只邀请楚湘王未来的王妃,还会有皇室其余几位王妃,施绵将来的妯娌。
“锦川王妃不善言辞,你要当心的是六皇子的王妃,也就是肃岭王妃,以及严侯府的少夫人,其中原由,想必你已知晓。”
施绵中秋随施老夫人入宫时,被隐晦地提醒过,二皇子锦川王与太子隐隐有些矛盾,严梦舟与六皇子的仇怨更早,六皇子少时可是差点死在严梦舟手中。
严侯府的少夫人,就是严狄的妻子,其中恩怨自不必说。
上次入宫,施绵仅仅是个普通后宅女儿,除了严皇后,无人多在意她。现在身份有了转变,就要当心了。
严梦舟就是想到这里,才托黔安王妃多护着她些,又特意加派侍卫跟随。
外面都传严梦舟是在中秋宫宴上对施家大小姐一见钟情,哪怕施家没了,也痴心不改,婚约照旧,黔安王夫妇却觉察出异样。
明珠数年前就跟着严梦舟去见过施绵,俩人早就相识,哪里是什么一见钟情,日久生情还更可信些。
黔安王一家三口只要不造反、不涉足王储之争,就谁也动不了。是以,黔安王妃知道的多,却从不往外说,想着这对小情人悲切的过去,止不住心软,就多提醒了施绵一些。
该说的都说完了,眼看到了太子府门前,黔安王妃又安慰了句:“在京城是要谨慎些,等完婚后去了封地,就舒坦了……”
她说的算委婉的,明珠听罢眼珠子转了两圈,搂住施绵的脖子偷摸嘀咕道:“在封地里,王爷就是皇……”
“咳!”黔安王妃咳了一声。
明珠余光收到她警告的眼神,噘起嘴巴改口,“我要说的是等四哥去了封地,我就经常去找他们玩,我算过了,骑马五六日就能抵达。”
“这事以后再说。”黔安王妃敷衍着明珠,见车撵停稳了,伸手去拉她。
明珠敏捷地躬腰躲开,扭头对她扮了个鬼脸,掀帘出了车撵。
“端庄些!”黔安王妃气不打一处来,发现施绵看着她笑弯了眼,忙收起怒容,微检查了下仪容,带着施绵下了车撵。
太子府门前有侍卫婢女候着,恭敬地请几人入内。
沿途各色贵重的花卉娇艳地盛放着,除却茶花、蔷薇、木槿花,又有纯白的山丹与各色秋菊。花叶翠绿整齐,花瓣纯洁艳丽,整齐地摆放着,可见太子妃是个爱花惜花的人。
这日赏花宴除了招待明珠母女,就是为了施绵了。这是施家没了之后,她首次以楚湘王未来王妃的身份赴宴,甫一出面,就遭众人围看。
前来赴宴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投向施绵的视线,好奇的、嫉妒的、仇恨的,种种皆有。
有黔安王妃在,无人敢明目张胆地为难施绵,唯有个肃岭王妃一个劲儿地把话往施绵身上带,“上回在宫中,我竟然没注意到有这么标志的姑娘,这模样真是……”
肃岭王妃细慢地剥着葡萄,斜眼暼着施绵,调笑道:“……国色天香,难怪四皇兄一眼就看上了,你都沦落成了个医女,他都不放弃娶你做王妃。”
“王妃谬赞了。”施绵不想惹是生非,假装听不出其中暗讽,客气地回了一句。
“喊什么王妃呀?谁都知道四皇兄对你情根深种,直接喊弟妹得了……对了,你医术如何?听闻你那医馆凄冷……”
“这葡萄可还合六弟妹的口味?”太子妃秀眉微蹙着打断了肃岭王妃的话。
按长幼,肃岭王排第六,按出身,严梦舟是皇后所出,不论怎么算,肃岭王妃都没资格对严梦舟与他的王妃指手点脚。
太子妃发话,肃岭王妃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宴中除却肃岭王妃时而不冷不热地刺上几句,其余人多少要给太子妃与黔安王妃几分薄面,不敢再有不敬。
后来施绵与明珠去看花时,明珠悄声道:“我当严少夫人会为难你呢,她竟一句话也没说。”
施绵回忆着那个安静温婉的女子,道:“是十四与她夫婿有过节,我与她还是首次碰面。我看她面善,兴许不会为难我。”
明珠道:“这可说不准,我前几日见着严狄了,不住地咳血,听说是两年前伤着了心肺。那可是四哥动的手,就算严少夫人不想为难你,她夫婿与公爹也不会放过你与四哥。”
施绵明白这个道理,听了明珠的劝告,与她道:“不怕,有太子妃看着呢。而且这场合,她能对我做什么?”
“这倒是,咱们不怵她。”
怕对话被人偷听了去,施绵与明珠说起小叠池从山中栽种回来的花树,说得施绵自己都怀念起小叠池和那时无忧的日子了。
说笑着走到一处假山后,正低头争论哪朵花更艳,忽听侧后方有人惊叫。
两人本能地回头,看见身后巨大的假山如雪山崩塌,碎石滚滚,直向着二人压来。
明珠反应更迅速些,拉着施绵快速向后躲。姑娘家的脚速怎么能与碎石滚落相比?只一眨眼功夫,施绵肩背就被碎石打到。
惊慌后退中步伐不稳,施绵踩到块碎石,脚底一滑,直往地上摔去。
一个人受伤总比两个人受伤要好,她在倒下时挣脱了明珠的手,用尽全力将人向外推去。
明珠惊叫着跌出碎石滚落的范围。
这条小径略微偏僻,地面上铺着五彩花斑石,冰凉坚硬,上面还有滚落下来的尖锐碎石。
施绵跌倒在地时用手肘撑了一下,胳膊肘重重撞在花斑石上,痛得她险些晕了过去。
双臂失了力气,施绵后背抵着地面,双目正好看见人头大的碎石向着自己砸下,她心尖一抖,下意识地偏头抬起手臂去挡。
下一瞬,眼前一暗,有一个人影从斜刺里扑了过来,护在了施绵身上。
石块呼啸着砸落在来人身上,她痛呼着趴下,刚仰坐起来的施绵被迫又躺了回去。
“小九——”
“夫人——”
杂乱的呼喊声与脚步声围了过来。
今日来的全是女眷,内宅后院里没有侍卫靠近,加上这事发生得突然,周围夫人婢女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景象发出尖叫。
施绵没看清护住她的人是谁。黔安王妃离得远,明珠刚被她推出去,不是她俩,那就是不熟的姑娘了。
谁会这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