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三久不见马车里有动静,侧耳一听,嚯,好家伙!
这么人来瞧他,他竟睡着了!
萧瑢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他梦到了八年前,他正从鹤山求完药,归京心切,策马疾行,彼时迎面而来一辆马车,山中风大,擦肩而过时马车的车帘被风掀开,他无意一瞥看见了一张纯净的小脸。
匆匆一眼,叫他记忆犹深。
许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许是她弱不经风,眼底却布满恨意。
浓烈的叫人背脊一凉。
那时他就想,瞧她不到七八岁,竟也背负着如此深仇大恨么。
后来也会偶尔想起时都觉唏嘘,小小年纪便被仇恨笼罩,这一生又该有多苦。
“吁!”
车夫急声喝停马的声音将萧瑢惊醒。
他半睁开的眸子中,带着些初醒时的朦胧。
他怎做这个梦了。
那是八年前,他为母亲求药从鹤山归来时遇见了一个小姑娘,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她的容颜就不大清晰了。
时至今日他早将这事忘却,怎会突然梦到。
“主子,有位姑娘拦马车!”
琅一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萧瑢闻言摁了摁眉心,梦被打断,他心头隐隐生出几丝烦躁。
这种事怎还闹到他的跟前来!
以往在京城明郡王出行都有小太监和贴身侍卫跟着,小太监惯会处理往明郡王跟前扑的桃花,侍卫下手也半点不留情面。
可现在贴身侍卫留在宸王府看家守院,小太监昨夜在湖心阁吹了冷风病了,身边只有以往生活在暗处的暗卫。
暗卫杀人在行,处理桃花是半点不行。
琅一在发现有人闯过来拦马车时就已经翻身下马,拔刀砍了过来。
作为暗卫,他第一反应是将擅闯者当成了刺客,等看清是一位柔柔弱弱的姑娘时他猛地收手,板着脸与姜滢干瞪眼。
彼时,他的刀与姜滢的脖子只一拳的距离。
姜滢仰头看着他,满眼惊惧,似是吓得眼泪哗哗直往下落。
然她心中只觉劫后余生,就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侧首避开了,好在他先收了手,否则她今儿别说求情,非得被当成刺客抓了不可!
琅一:“.....”
只会打打杀杀的暗卫没见过这阵仗,无法,只得回头朝萧瑢禀报。
倒是一旁的琅三猛地回了神,拉了拉旁边的车帘:“我的天爷欸,这姑娘美的不像人。”
琅一:“……”
萧瑢:“……”
耳力不错的姜滢低头的瞬间,唇角微微一抽。
“哎呀我说真的,你快瞧瞧,瞧瞧!”
琅三丝毫不知自己的话哪儿不对,一个劲儿的催促着:“看一眼又不亏!”
萧瑢颇为头疼的叹了口气。
他就该听琅一的劝,不带这丢人玩意儿来苏州!
就在一片寂静下,姑娘家温温软软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绵言细语,娓娓动听:
“民女拜见郡王。”
“民女家中一朝蒙冤落难,民女无意得知郡王在此,便斗胆拦驾求情,只要郡王愿出手相助,民女任凭郡王处置。”
微风轻轻拂过,娇滴滴的声音似能随风钻进心间。
萧瑢被惊醒的那点子郁气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周遭在变故起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这一幕,其中不乏有识得姜滢的,但郡王车架在前,无人敢议论半句。
不过眼下他们也没心思议论,只恨不能将目光死死黏在姜滢身上。
鹅黄色的裙摆在她身旁绽开,宛若盛开的娇花,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挂着几滴泪,樱唇几近抿成一条线,羽睫微颤,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慌乱,但即便如此她也保留着一分傲骨,哪怕捏着绣帕的手肉眼可见的在颤抖,却努力挺直腰板,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柔弱中带着几分坚韧。
楚楚可怜,撩人心弦。
不认得姜滢的忍不住惊赞,素闻姜六姑娘姿容甚佳,乃苏州城第一美人,可他们觉得眼前这姑娘才担得起这名号!
而有幸见过姜滢面的亦在心中赞叹,不愧是苏州第一美人啊,这等风姿谁人能及!
四下一片安静,就连聒噪的琅三都没再出声。
萧瑢几经犹豫后掀开了车帘一角。
倒不是真如琅三所说看一眼也不亏,而是那道声音很得他心,郁气一散,明郡王又如平常般温和儒雅。
他顺着缝隙望去,恰好对上一双泪光盈盈,却清亮透彻的眸子。
萧瑢微微一怔,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琅三所言不虚。
她的确生的极其惹眼。
姜滢在车帘微动时,下意识绷直了身子。
她眼神在那几根修长无暇的手指上微微顿了顿。
她突然想起了那滴墨,在他的名字上缓缓绽开。
好似是命中注定般,名单之上数十个名字,墨偏偏落在了他的名字上,而她如今能依仗的也就只剩这一人。
水汀说,他爱美人。
也幸亏他爱美人,否则,她也不敢冒然来拦驾。
非她自负,只她自来就知道,她这副容貌有多惹眼。
她本没指望只凭着容貌就能成事,但不管她有多少的谋划,有多少的手段,在这之前,她必须得先入他的眼。
车帘久久没有放下。
姜滢的心也愈发忐忑。
事发突然,她没有时间筹谋,只能硬生生闯到他的马车前。
于是,她的容貌成了她现在唯一的凭仗。
作者有话说:
此章大修,可以重复观看
亲妈:因为你马上就能见到那个小姑娘了。
第10章 (大修)
萧瑢的手指迟迟不落。
周遭的人便神色各异。
琅一面色复杂,琅三满眼兴味。
所以,郡王这是瞧上了?
旁人都道郡王不近女色,但自己人都晓得那不过是没遇着合心意的,来苏州之前琅三还打趣过郡王,说苏州美人甚多,既不喜京中贵女,何不带一位苏州美人回府。
那时萧瑢并未理他。
谁曾想而今,明郡王竟当真盯着人姑娘瞧出了神。
可只有萧瑢知道他并未瞧多久,后来他看的一直是姜滢后方,先后停下的数辆马车。
每一辆都是从急行到急停。
萧瑢收回视线,复又看向跪在地上柔柔弱弱的姑娘。
都是冲着她来的罢。
这样出挑的姿容,若无深厚的家世庇护,有时候并不见得是好事。
车帘只露了一个不大的空隙,姜滢瞧不见里头的情形,自也无法揣测里头人的心思。
只有眼前迟迟未收回的几根修长手指,是她唯一的希冀。
不知过了多久,车帘终于落下。
姜滢心头便跟着一颤。
她知道,成与不成就在他这一念之间,更准确的来说,姜家的存亡也在他这一念之间。
否则,今日的姜家便是十年前的齐家!
姜滢咬咬牙,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带了几分祈求:“求郡王怜惜,妾愿长伴郡王身侧,为奴为婢。”
这话便是将她所有的骄傲与骨气碾碎,踩进了尘土。
可她如今已无更好的办法,眼前的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否则别提为母兄报仇,活着的人她都护不住。
琅三眉头紧紧皱起。
这样的美人为奴为婢简直是暴殄天物,他戳了戳车帘,犹觉不够,便探头进去低声道:“你赶紧说话。”
“我可瞧见了,好几辆马车都是冲着她来的,东边那辆里头是个糟老头子!还有个一脸乌青,显然是纵欲过度,你忍心叫她落入虎狼堆?”
萧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琅三:“......”
“可是人家都这样求你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萧瑢的心自然不是石头做的,但也差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