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出了门,戚白玉嘴角落下,眉目间带出一丝郁气。
她拧眉看向云香,叱问道:“三爷何时回来的,怎么我不知道?”
云香躬身答道:“婢子刚刚去问了,是昨夜子时到的府上,因三爷嘱咐了别声张,门房才没派人过来禀告。”
戚白玉将手中一张刚刚写好的请柬揉的皱起,冷笑道:“别声张?我看是只是不想让我知道吧!”
屋中的丫鬟见她怒气发作,连忙都跪在地上,生怕被迁怒。
戚白玉闭目略微平复了心中怒气,才开口问道:“东西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云香语带安抚答道:“夫人放心,婢子们都准备妥当了。”
戚白玉这才缓和了脸色,她伸出手,将那张皱巴巴的请柬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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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白歌跟着戚白玉来到了谢老夫人住的兰若居。
进了正堂谢老夫人没在,两人坐下喝了盏茶,老夫人才被丫鬟搀着从里面走出来。
“母亲。”
戚白玉起身请安,白歌也连忙跟着起身见礼。
谢老夫人瞧了过来,锐利的目光略过戚白玉,却在白歌的脸上多停留了几息。
她后又转回对戚白玉道:“我午间便差人去莫妄斋传话了,妄之晚点就会过来。”
谢老夫人这话是对戚白玉说的,只是白歌听着总觉得怪怪的,但具体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戚白玉应了声,随口提起已经出嫁的四姑娘谢如眉前几日来信,说是准备随夫家回京了。
谢老夫人语气舒缓,嘴角含着点儿笑意,点头道:“如眉这门亲事结的还算顺遂,她那夫君不过出官几年就又调回京城了,也算顺利。”
戚白玉笑着接口道:“我估摸着,这定是妄之在其中斡旋了,不然哪有这么快。”
谢老夫人默然片刻,才道:“那是他妹子,都是应当的。”
两人闲叙了一会儿,谢大夫人周氏便带着儿子朝哥儿过来了。
周氏瞧着不过三十多,中人之姿,但一身绛色显得老气寡淡,手里牵着今年刚满五岁的谢明朝。
又是一番见礼,谢老夫人见时间差不多,就命丫鬟去催促谢尘。
几个女人们坐在一起,周氏不喜言谈,白歌也不熟悉情况,只有谢老夫人与戚白玉偶尔说上几句。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外面传来脚步声。
白歌向门口看去,只见身量颀长的谢尘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身雪青色云纹绣竹直??,略显清淡的颜色,更衬得他姿容清隽,矜贵俊逸。
许是在家中的缘故,便是那股冷峻迫人的气势也显得温和了几分。
这几日,她在国公府也听了不少关于这位谢大人的传闻。
据说谢尘当年也是有名的少年英才,靖安二十七年,他十四岁时连中小三元,会试也是以榜首被取中。
只是不知为什么没有参加当年的殿试,直到靖安三十年的殿试时,十七岁的他才被先帝靖安帝钦点为一甲探花。
后入翰林院,不过一年就被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元康皇帝看中,元康帝登基后,他便更是青云直上,短短几年便一跃成了朝中数一数二,任谁也不敢小觑的实权人物,距离入主内阁也仅一步之遥。
也有传言说,谢尘本应是靖安三十年那科的状元,只是殿试时靖安帝瞧着少年郎实在俊朗非凡,为了凑趣修改了名次,将谢尘点为了探花郎。
知晓这些内情后,白歌再见到这位姐夫,也不免感叹,难怪能被皇帝一眼相中,点为探花,如此气度风姿真是令人见之忘俗。
不得不承认,就连裴桓的相貌气度,也要稍逊这位谢侍郎一筹。
不过,裴桓若是到了这般年纪,也定然不比他差了。
白歌略有些别扭的想。
谢尘进来的一瞬间,便瞧见了坐在最边上的白歌。
他神色微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
小姑娘稳稳坐在宽大的花梨圈椅里,显得很是乖巧,身形有些纤弱,月白云缎系住的腰肢仿佛能被一掌握住。
肤色莹润白皙,五官精致秀气,细眉间透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
只是此时那双桃花眸子微微垂着,双颊晕着淡粉,细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
还真是有几分相似神韵,他眸中的嘲讽稍纵即逝。
给嫡母谢老夫人请过安,又问候了大嫂周氏和侄儿朝哥儿。
“这是我娘家七妹妹白歌,特意来帮我筹备母亲寿宴的,刚来府上不久,夫君之前没见过吧。”
戚白玉这时才出声介绍道,谢尘转头与她视线相对。
白歌此时连忙站起,矮身行礼。
“白歌见过姐夫。”
小姑娘声音细细嫩嫩的,隐约还带着江南口音。
谢尘目光凝视戚白玉,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没有看向白歌。
戚白玉脸上挂着笑意与谢尘对视着,神情真诚,仿佛真的认为他从未见过这位七妹妹。
第九章
谢尘神色淡漠,眸光中却带着冰凉的审视。
戚白玉却像是并未察觉,笑着转头与谢老夫人道:“母亲,妄之也到了,该让人摆饭了。”
谢老夫人点点头,很快婢女婆子们就流水一般的开始上菜。
白歌有些拘谨的坐在席间,听着众人说话。
谢老夫人性子严肃谨正,说话也是直入主题。
她对戚白玉问道:“寿宴准备的如何了,届时来的人不少,别让人看了笑话。”
戚白玉笑着答道:“母亲不知,幸好有七妹妹过来帮我,不然还真是要把媳妇忙坏了,现下好了,事情已经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待过两日再采买些到时要用的食材便可。”
谢老夫人点点头:“那就好,也别太过铺张,省得外人说我谢家奢靡浪费。”
接着又转向谢尘道:“你这一走就是大半月,家里的事也不管,没事多陪陪你媳妇是正事。”
谢尘垂下眼皮,遮住眸中情绪,应了一声。
“是。”
接着谢老夫人又关心了周氏一番,问了问朝哥儿的功课。
最后目光转到白歌身上:“这孩子今年多大年纪了?”
白歌连忙放下筷子,答道:“回老夫人话,马上十六了。”
谢老夫人点点头:“那也就比如眉小了两岁,应该也许了人家了吧?”
白歌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就听戚白玉替她答道:“还没呢,她年纪还小,家里正寻摸这事呢,说起来这孩子也是个有才的,字写得好,还擅棋艺,可不愿浑配个不懂风雅的,糟践我这妹子。”
谢老夫人道:“那是该好好挑挑,一辈子的大事呢。”
白歌也只能跟着点头多谢老夫人的关心,戚白玉说的也不算错,她和裴桓尚未过定,算不上有名分,是以她也没有反驳。
谢尘瞥了白歌一眼,见小姑娘正低着头,筷子搅着碗里的白饭,并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
一顿饭吃完,白歌却觉得肚子里还有些空的慌。
众人回到厅堂,用了盏茶后,已是酉时末了。
坐在主位谢老夫人放下茶盏,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妄之留下,我有事情与你说。”
此话一出,厅堂里剩下的人自然是告辞离去。
很快,厅堂里就只剩谢尘和谢老夫人二人。
谢老夫人又重新端起茶,道:“那日我怎么与你说的,戚国公府老太君的丧礼,你怎么敢不出面!”
谢尘搓着扳指,淡淡道:“出殡那天,我去了。”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把碗盖扣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你是去了,可真是给我们谢家长脸了,没得叫人家议论我们谢家家风不正,竟然连亲家长辈也不敬!”
谢尘没接话,面色却也依旧平静。
谢老夫人盯着他,冷冷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翅膀硬了,可以翻天了?那太后娘娘还没死呢,你就敢这么下戚国公府的面子,若是真祸及谢家,你对得起谁,对得起你大哥么!”
谢尘薄薄的唇角勾了一个几乎瞧不见的弧度,拇指上的扳指被搓的油光发亮。
“母亲这么说,可是收到了些什么风声?”
他抬眼看着谢老夫人,清隽漂亮的脸上带了一丝玩味。
谢老夫人眼神闪了闪,抿了抿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戚家到底是我们谢家的亲家,你这样做,便是外面人瞧着,我要嚼舌根说我们谢家是不知礼的人家,谢家这辈儿就剩你一个男丁,这责任你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
谢尘听了这一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的话,轻笑一声:“原来如此,还以为母亲是知道了些什么,才特意来提醒儿子呢。母亲放心,儿子心中有数的很。”
他目光从谢老夫人身上移开,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座位,眸中隐有幽光闪过。
谢老夫人神色微僵,握着手中茶盏,道:“若是你大哥还在,我哪还需要操这些心,你也老大不小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别总犟着,朝哥儿毕竟是旁支的血脉,你还是赶紧有个孩子是正事。”
谢尘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道:“母亲放心,大哥的死我一日不敢忘,便是母亲不时常提点,我也自会为您尽孝,戚家的事我也自会妥善处理。”
“至于孩子——”他声音微顿,轻笑出声,“母亲拿捏我这些年,又逼着我娶了这么个贤妻,这会儿倒是着急要抱孙子了。”
“没几日就是母亲您的六十寿辰了,这往后的一些事,您还是少操些心,上了年纪,还是颐养天年的好。”
“你——”谢老夫人气的一噎,将茶盏在狠狠贯在几上,皱眉道:“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为你定下亲事,有何不妥?我为了你的子嗣操心,有什么错?”
谢尘看着她,眼皮疏懒的垂下,薄唇勾了一下道:“子不敢言母之过,母亲多虑了。”
他拱手作揖,行了一礼。
“母亲早些休息,儿子先退下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厅堂。
谢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半天,抬手将几上茶盏挥到地上,骂了一声:“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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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歌随着戚白玉从兰若居出来,没走几步便觉着肚子饿的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