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摸了摸自己的腰腹,也觉得有些神奇。
她才刚出月子,按理说应该容色有损才对,但她也不知是不是月子里养的好的缘故,瞧着竟比怀孕前气色还好上些许,且为人母后又多了些温柔从容的风韵。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得不感叹一声,临沣先生的医术真是厉害,这个月子里虽然没怎么吃汤药,多以临沣先生开的食补方子为主,但效果确实看的见的好。
这边刚收拾妥当,就有莫夫人的婢女过来催促,白歌又让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
抱起这一个月胖了不少的恒儿,看着他白白胖胖的小脸儿嫩嘟嘟的,头上的胎毛柔软黝黑,眼睛正睁大了看着白歌,长长的睫毛像两柄小刷子。
“恒哥儿的眼睛真好看,又大又透亮,睫毛长得也好,长长的。”
一旁的白鹭看着她怀里的恒儿,夸了一句。
白歌看着这孩子的眼睛,长得还真像那人,尤其那又长又直的睫毛,和那人一模一样。
她一时手痒,忍不住就在恒儿的睫毛上轻轻刮了一下,小婴儿立刻笑了起来,柔嫩的小嘴咧开,带着点口水,露出粉红色的牙床。
白歌又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蛋儿,他也不生气,依旧“咯咯”乐的开心。
抱着恒儿随着婢女一路走到堂前,宽阔的会客堂屋里已经满是来参加满月宴的客人,宴席酒桌一直摆到院子里,格外热闹。
莫廷绍正在招呼着地位较高的重要宾客,莫夫人则主要是陪着身份贵重的女眷们。
随着白歌抱着孩子出来,喧闹的人群也逐渐安静下来,将视线投到了这母子二人身上。
大堂中央的一张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满月礼要用的一篮子涂成红色的鸡蛋,做工精致的银质小剃刀,盛着清水的铜盆等事物,还堆着大大小小的宾客送来的贺礼。
一个面色和善的身着绛紫色袍裙的中年贵妇人走上前来,莫夫人站在她身边,为她介绍道:“这是英国公夫人,是我特意请来给恒哥做满月礼的。”
白歌抱着恒哥儿对着她福了一礼,道了句好。
英国公夫人连忙伸手扶起她,笑容爽朗道:“和我可别客套了,咱们上次在太极殿外就见过呢。”
白歌想起之前给先皇哭灵的时候,这位英国公夫人就跪在自己前面,哭的声嘶力竭,底气十足,今日一见果然也是个爽朗的性子。
“是啊,上次我有着身孕,没什么精神头,也没与夫人说上话。”
英国公夫人也是个自来熟,摆手道:“这有什么,那场合也不是叙话的地方,那时候我瞧着你脸色就不好,幸好后来被太后娘娘叫去服侍了,不然瞧你这单薄的小身板子,还挺着大肚子哪里撑得住。”
莫夫人一听英国公夫人提起这事,觉得不好,连忙转移话题。
“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吧。”
白歌点点头,抱着孩子走上前,站在桌边,一旁离得较近的宾客都安静下来。
英国宫夫人先是将红色的鸡蛋和青色鸭蛋放到铜盆的水里,接着又在水中放入了一块石头,十二枚铜钱,一段葱。
石头寓意孩子的头很坚硬,身体康健,铜钱代表将来是大富大贵之人。
然后她将葱碾碎成汁液,抹在了恒儿的胎发上,又将鸡蛋打散,挑起一点蛋黄,抹在上面。
这是希望孩子的头发将来又浓又黑,蛋黄则可以将所有污渍洗干净。
之后她拿起那把银质小剃刀,动作小心轻柔将恒儿沾着葱汁和蛋黄的胎毛剃干净,接过一旁婢女递上来温热棉帕,在孩子的头上轻轻擦拭。
随后拿起一枚红鸡蛋,在恒儿的光溜溜的额头上滚了三圈。
取红顶之意,也有将来官运亨通的祝愿。
一套流程结束,莫夫人感叹着道:“这孩子真是乖巧,你瞧瞧,怎么折腾都不哭,还是乐呵呵的。”
一边的婢女递上狗头帽和虎头鞋,由莫夫人给恒儿戴上穿好。
之后莫夫人从自己婢女的手中接过一个长命金锁,带到了小恒儿的脖子上。
到此,一套满月礼算是结束,接下来就是白歌抱着恒儿跟着莫夫人认识女眷们,再由莫廷绍抱着恒儿给一些男宾客认识。
正在白歌抱着恒儿,由着英国公夫人,城阳候夫人逗弄的时候,传来了小厮的报信声。
“侯爷,太后娘娘派人来给世子送满月礼了。”
莫夫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回头与白歌对视了一眼,接着赶紧到前面和莫廷绍一起迎接太后派来的内侍。
来人十分眼熟,正是之前在还是宜太妃的太后处见过的面皮白嫩,身材微胖的中年内侍。
见来迎接的众人,中年内侍满脸笑容示意一旁跟着的小内侍送上贺礼。
“太后娘娘听说侯府喜得贵子,最近这天气冷的厉害,她老人家实在不方便出宫来参加满月宴,这才遣咱家替她老人家来跑趟腿儿。”
他言辞极为客气,指着那蒙着红布的贺礼道:“这柄沉香木嵌翡翠如意是太后娘娘提议为世子挑选的,可费了一番心思呢。”
白歌等人连忙行礼谢恩。
中年内侍行完了谢恩礼仪,又对着白歌道:“之前侯夫人有身孕之时太后娘娘便觉得与夫人十分有缘,这次小世子满月,太后娘娘没能见着便觉得十分遗憾,不知侯夫人什么时候有时间抱着世子进宫一趟,也让太后娘娘瞧瞧孩子?”
白歌望了莫夫人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谨慎的微笑回应道:“太后娘娘喜欢恒儿是他的福分,臣妇随时都可带他进宫面见娘娘。”
中年内侍得了她的准话,立马笑道:“那可好,那咱家可就这么回复太后娘娘了,夫人便等待娘娘宣召入宫便是。”
说完,他便也不多留,与侯府众人见礼告辞。
待中年内侍离去,大堂内顿时又热闹起来,不断有人前来祝贺,说着世子得了太后娘娘看中,日后前途必定顺遂之类的话。
莫廷绍笑着敷衍过去,眼眸里却带着些思索。
莫夫人则是将白歌拽到一旁,刚想问话,就见那报信的小厮又回来了。
莫廷绍略感诧异的问道:“又是谁来了。”
小厮禀告道:“是内阁首辅谢大人派人送来了给世子的贺礼。”
莫廷绍听见小厮的话,眼神略微转神,他开口问道:“他人没来?”
小厮摇摇头极为老实的回复道:“只见着了马车,不知人来没来,但是没人下来。”
莫廷绍似乎有些意兴阑珊的道:“既然送了贺礼,那便派人抬进来就是,为何还要特意来禀告一声。”
那小厮无奈的道:“谢阁老送的贺礼有点多,小人不知是不是要抬到大堂来,还是直接送到库房去,所以特意来请侯爷定夺。”
“有点多?”莫廷绍眉梢微挑,问道:“有多少,可有礼单?”
“有的。”
小厮双手呈了一张洒金暗纹的礼单过来。
莫廷绍打开一看,顿时眼眸一凝。
那礼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小到虎纹羊脂暖玉佩,赤金挂璎珞长命锁,翡翠玉石枕,赤金嵌白玉如意,各式瓷器。
大到什么黄花梨婴儿床,酸枝木摇摇椅等一大堆给小孩用的,玩的玩具。
甚至还有明明白白的金银各上千两。
看到这张礼单的时候,他都有些怀疑,这是给孩子的满月贺礼,还是嫁姑娘时的嫁妆单子。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第一任妻子的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加起来都没有这满月礼贵重。
也许是为了能那许多贺礼都写在一张礼单上,好显得不那么夸张,这礼单上的字很小,密密麻麻的排列着,看起来格外拥挤,让莫廷绍看的头疼不已。
他心里着实有些不爽,尤其看到最后,居然还有两个京郊上千亩的田庄和三个京城繁华位置的铺面,更是在心中暗暗冷笑。
这谢妄之什么意思?
送过来这许多东西,意思是他的儿子他有钱养,不过是暂时住在我定远侯府上?可笑!
莫廷绍捏着那礼单的手微微用力,面上却挤出一丝笑意对着小厮道:“直接将东西点数清楚,找一间空置的库房放起来,然后记得在上面挂一把大锁。”
小厮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却见脸上的笑的定远侯眼神中似乎透出煞气连忙一个激灵道了句“是”。
莫廷绍刚想打发他出去,却倏然闪过一个念头,又将他叫住。
“对了,去门外和来送贺礼的人说一声,就说谢阁老的厚礼,定远侯府收下了,没能请他喝一杯世子的满月酒,本侯甚是遗憾,哪天定然携夫人幼子一同登门致谢。”
说完这句,他才好似舒爽了一般,对着那小厮摆了摆手:“去吧。”
小厮被他一会儿一个态度弄得有些发懵,只顺着他的话小跑了出去。
·
侯府门外,谢尘面无表情坐在马车里,用修长的食指挑起锦缎窗帘,从那透出的缝隙中,看着侯府的下人一样一样的将后面几辆马车上的东西搬进去。
李滨站在车外的窗边,实在不解的问道:“三爷,咱们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小少爷啊!”
那可是你亲儿子啊,可是谢家唯一的血脉啊,你不想见,我还想见呢!
李滨在心里大声呼喊着。
谢尘没有搭理他,只是看着那些人费了些时间,终于将马车上的东西搬空,这才放心的放下帘子。
忽然想起了刚刚莫廷绍让小厮带给他的那句话,唇边渐渐现出些苦笑来。
他知道莫廷绍可能是在看到那礼单之后,产生了些误会,这才说出那些话来有意刺激他。
但他其实还真就没有想要彰显些什么的想法。
他只是很单纯的,想给自己的孩子多准备一些东西,怕他用的东西不合适,怕他将来没有银钱傍身。
这不过是他身为一个父亲,极少数能做的事了。
不过看莫廷绍的反应,他不出现是对的。
如果因为他的出现,会让白歌和孩子有一丁点的难堪,他都无法接受。
所以,不过就是忍耐罢了。
失去她这么久,每一天都让他的心神仿佛在漫长的时光中不断拉扯扭曲。
这种忍耐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并不算难。
他闭着眼,品味着内心那种平静的煎熬,宛若在经历一场充满苦难的修行,却不知何时能看到救赎的终点。
“莫思追。”他轻声喃着。
真的能往事不追么?
片刻后,他将思绪抽离,恢复了那种如死水一般的淡漠平静。
“走吧,回府吧。”
李滨看着那不远处的侯府大门,欲言又止。
忽然,一个身着蓝色宫廷内侍服的人影小跑着靠近过来,李滨皱眉打量了一眼,就听那小内侍道:“在下是太后娘娘宫中内侍,求见谢阁老。”
马车帘被掀开一个不大的缝隙,苍白清瘦的下颌隐隐绰绰,男子的声音沉而冷脆。
“什么事?”
那小内侍左右看了两眼,见除了谢府的下人之外,再没有侯府的人,这才靠近到车窗边小声道:“太后娘娘过两日会宣召侯夫人和世子入宫面见,奴婢特来与阁老只会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