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知道?”阮英不曾错过杨觉的任何反应,自然是看得出来,杨觉神色之间都是茫然,显然的确不清楚云锦绣的身体。
“你有多久没有为陛下号过脉了?”下一刻阮英赶紧追问。
杨觉迟疑了半响,终是道:“有好些年了。”
好些年什么的,这个答案能让阮英松一口气才怪?
阮英着急的只想抓头,杨觉连忙追问:“陛下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刚从宫里出来,当然是陛下告诉我的。公子当真不知陛下伤了身体,不能有孕?”阮英此话落下,杨觉震惊无比,这话怎么听得那么耳熟呢?
杨觉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脑子一闪而过一个念头,随后又赶紧甩掉。如何也觉得那不可能。
阮英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一直注意着杨觉的反应,瞧着杨觉那并不算相信,甚至觉得另有内情的表情,惹人深思。
“这件事是不是还有别的内情?公子知道,但请公子明言。”既然阮英察觉出不对,自然得要问个清楚。
杨觉当然不可能如实相告,只道:“此事容我去向陛下问个清楚,你既然信得过我的医术,那就等我的答案。”
显然云锦绣丢出自己不能有孕这一件事,对于阮英或者杨觉来说都是极大的震撼。
在没有亲自前去验证此事之前,杨觉什么话都不能说。
阮英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凡是既然没有确定,那就有可能是假的。杨觉只不过是小心谨慎惯了,哪怕面对阮英说出是云锦绣的嘴里得到的消息,杨觉也一样得去验证。
“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公子一定要查明。”虽然在阮英看来,云锦绣当然不可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但是万一是云锦绣身边的太医诊断错了呢?
不管怎么样,对阮英来说最可靠的人莫过于杨觉。
如此一来,杨觉也就坐不住了,火急火燎的往宫里去。
只是不知云锦绣是不是早就料到了阮英的反应,杨觉进宫后,前来迎接杨觉的绿袖道:“陛下在殿内等候公子。公子请。”
杨觉微微一愣,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云锦绣既然在等着他吗?
诧异过后,杨觉并没有迟疑,而是大步流星的迈向绿袖所指的宫殿。
只是一路行来着急的杨觉,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竟然没有任何宫人。
殿门大开,杨觉走了进去,迎面看到坐在榻上的云锦绣,看到杨觉的那一刻,云锦绣道:“关门。”
杨觉听到这两个字微微一顿,原以为会听到关门声,回头一看却发现空无一人。
云锦绣托腮冲杨觉昂头道:“有劳公子关一关门。”
杨觉虽然不解,但既然云锦绣开了这个口,他又怎么能吝啬地连关门都不肯?
顺手将门关上,杨觉这才转过身走向云锦绣。
云锦绣也坐直了身板,杨觉感受到周围气氛的诡异,最终朝云锦绣问:“陛下怎么知道我会进宫?”
“因为有些事一旦被别人知道了,他们想要找到确定的人,第一个会是公子。”云锦绣笑靥如花而答。
杨觉终于确定心底浮现的类似被人算计的念头,并不是错觉。
只是云锦绣太了解他,了解到纵然算计了杨觉,不到最后关头杨觉都不能察觉。
“右仆射所说是真是假?”既然可能是云锦绣的算计,那么杨觉难免更确定心中的想法,一切可能都是假的。
云锦绣笑了笑,并没有立刻回答杨觉的问题,而是指了一旁道:“公子看到这里有两碗药了吗?”
不错,在云锦绣身旁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药。
“公子医术高明,是否已经闻到这是什么药?”云锦绣不慌不忙地问。
杨觉确实已经闻到药味,甚至能够清楚地分辨出这两碗药中所含的药材,自然,杨觉脸色大变,第一时间想要冲过去打翻那两碗药。
对于杨觉的急切云锦绣反而显得不慌不忙,沉着道:“公子该知道这两碗药,如果我想要,随时有人奉上。所以就算公子打翻了这两晚,我也可以再让人送上无数碗。”
杨觉的动作随着云锦绣这番话骤然停下!
云锦绣说的是事实。
停下动作的杨觉,抬眼和云锦绣对视,“陛下究竟想要如何?”
云锦绣伸出手,流连于两碗药上,“公子希望我喝下哪一碗?”
杨觉倒抽一口冷气,往前迈了一步道:“陛下不可冲动。”
“当年公子决定喝下绝嗣药的时候,难道也是一时冲动?”云锦绣不为所动,只是问起杨觉曾经的心境。
听到这句话,杨觉不可置信。
云锦绣知道他的惊讶是因为什么,无非是这样的秘密,怎么会传到云锦绣的耳中?
“并非靳夫人告诉我的,而是公子在杨府说出,自然就会传到我的耳中。公子不会觉得我会对杨太仆毫无防备,连人都不派一个盯着他。”云锦绣坦坦荡的告诉杨觉,包括对杨府的监视。
杨觉没有指责云锦绣,只是想到有些事,他竭力想要隐瞒,没有想到,到最后竟然是他亲自将消息告诉云锦绣。
“所以公子究竟希望我喝下哪一碗药?”云锦绣解释之后,依然绕回了之前的问题,请杨觉做下决定。
“如果能由得我选择,我希望你把它们全部倒掉。从今往后再也不要碰。”杨觉真诚的冲云锦绣恳请。
可惜云锦绣摇摇头,“公子只能二择其一,没有第三个选择。”
“陛下。”杨觉隐忍的叫唤,自然也很是清楚,他是阻止不了云锦绣的。
“公子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只是做出了你认为对我好的选择。我不过是跟公子有样学样,如果这样才能让公子愿意放下心中的芥蒂,真诚相待,并无不可。”
第168章
只是可惜了, 无论杨觉心中如何纠结,如何迫切的想要阻止云锦绣,云锦绣却不为所动。
考虑了这么多年,等待了这么多年, 一旦云锦绣决定, 也就付诸行动。
“陛下当知我心。”杨觉哽咽的想要劝说云锦绣, 盼着云锦绣能够改变主意, 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我知公子之心,可公子知我之心吗?”云锦绣缓缓的伸出手,再一次摩擦着一旁的两碗药。
杨觉一时语塞。他不是不懂云锦绣的心,只是认为自己不配,故而一直忽视。
他逃避了这许久,原以为可以就此掀过,云锦绣会和别的男人有新的开始, 他也会从云锦绣的生命中消失,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 安静了这么多年的云锦绣, 其实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这些年, 我如公子所愿离公子远远的, 公子欢喜吗?”质问杨觉是否懂她心意的云锦绣,提及这些年两人心照不宣的远离。
杨觉动了动唇, 说不出欢喜两个字来。
“我并不欢喜。”下一刻云锦绣霸气的向杨觉宣告,她并不高兴。
“习惯了和公子朝夕相伴, 习惯了和公子下棋读书, 习惯了公子为我出谋划策, 更习惯了公子为我周旋。如今公子想要抽身远离, 我不高兴。”云锦绣说起曾经的相伴, 曾经的亲密。并不能够接受杨觉突然对她的远离。
明明他们志同道合,意气相投。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也是最配对方的人。为什么却要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不得不分开?
“我知道公子想说,公子对我从一开始并非存了儿女私情,只是可怜我。公子敢说,这么多年的相处,公子的心中没有我?”
当初两人初识时,云锦绣不过是个孩童。杨觉只不过是动了恻隐之心,相救与云锦绣罢了。
可无论他们是怎么样的开始,这些年的相处下来,日久生情,杨觉对云锦绣的欣赏,云锦绣对杨觉的仰慕,慢慢的都成为对彼此最了解的那个人。情根深重而不自知,不过如此。
“如果公子的心中没有我,那么我会选择喝下这碗让人动情的药,就请公子去给我找一个男人吧。”云锦绣说这话已经将手落在右边的碗上,杨觉已经一个箭步上去,抓住云锦绣的手,“陛下。”
“想必公子心中没有我,也不会在意我和谁在一起。如此,也好让我知道我该断了对公子的所有念想。毕竟公子亲手把我送到别的男人怀里,我,不该有所眷恋。”云锦绣冷清的声音传到杨觉的耳中。
她将自己的所有计划告诉杨觉,却也由着杨觉决定。
杨觉紧紧的扣住云锦绣的手不愿意放开。
“当初杨太仆对我的算计虽然被我识破,如今的我愿意自己对自己动手,公子只要做出决定,一切都会如公子所愿。”云锦绣提起当年的事,在这些年里,也曾经是让杨觉懊恼悔恨的事。
杨觉不是那心胸狭窄的小人,纵然知道云锦绣或许中了杨京的算计,在杨觉的心里,云锦绣依然还是从前的云锦绣,是他藏在心底里不敢让人察觉的人。
可是如今云锦绣明明明白白告诉杨觉,杨京的算计一个都没成,等于是给了杨觉反悔的余地,杨觉是不是还要就此错过?
“一生无子,江山无承。难道陛下就不会后悔害怕吗?”杨觉哽咽的质问云锦绣,无非希望云锦绣考虑清楚,不要意气用事。
云锦绣心怀天下,绝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罔顾天下苍生。
“这个天下,大好的江山是我们一起打下来的,如何治理天下,让天下安宁,我也希望由我们一起去做。我们活着的时候,尽自己的能力做好,至于将来,由谁来继承这个天下,果真只能是我的孩子,或是你的孩子吗?
“说句离经叛道的话,我一向认为有能者居之,就连这皇位也是一般无二。比起以血脉传承,我更希望如同尧舜时一般,择以德才兼备,心怀天下者担起救济天下的重任。”
这些话,如果不是到了这一步,或许云锦绣永远不会说出口。
站在这个时代的人他们的立场,并不认为谁会舍得将天下拱手相让于人,更不会舍得将已经到手的天下,让给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公子愿意将这天下让给我,难道在公子的眼里,我不及公子的胸襟,只想这江山世代传承?唯我子嗣而得?”云锦绣更得问问杨觉,是不是在杨觉的眼中,她竟是那样一个狭隘的人,狭隘到接受不了他无子?要这天下传于她的孩子?
杨觉的确没有想到云锦绣的想法既然如此开放,惊奇的看着云锦绣的同时,也为自己竟然轻看了云锦绣而羞愧。
“我只问公子一句,公子的心中有没有我?”云锦绣说了这么多,为的就是要从杨觉的嘴里得到一句准话。
事到如今,如果杨觉依然没有办法承认自己的心意,未免太无用。
杨觉目光坚定的冲云锦绣道:“有。”
一个有字让云锦绣欢喜不已,同时,云锦绣伸出手道:“有劳公子为我号脉。”
突然的请求更让杨觉无所适从,拿不准云锦绣这是什么意思?
“说再多话,不及公子亲自为我号脉。”杨觉愣了半响,终究还是听话的伸出手为云锦绣号脉,下一刻惊恐的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疯了?”
“当初公子服药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这样疯狂?我和公子有所不同,公子是因为恨,而我是因为害怕。也是不想失了公正。
“生产本就是一道鬼门关,我活到现在,奋斗至今,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不希望因为一个生命的到来而赔上我自己的命。
“我既然活了这一辈子,就希望能够好好的善待自己。我似乎从来没有跟公子说过,其实我不喜欢孩子。或者更应该说,我自问没有那个精力去照顾好一个孩子。
“说实话,朝堂上的人总是问我什么时候生孩子,其实我打从心里不高兴。
“服了绝子药,我不会因为是自己生下的孩子而有所偏袒,我就能选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传承江山天下。
“当然,这回我再也不用操心生孩子会丢了命。公子也无需再说什么配不上我的话,除非公子嫌弃我。”
云锦绣究竟做了什么,杨觉已经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面对云锦绣风轻云淡的说起自己的心理话,杨觉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
“公子嫌弃我吗?”云锦绣再问。
杨觉无论是否相信云锦绣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他,或者是为了自己,他都已经明白了云锦绣的心意。
“陛下既然不曾嫌弃我,我又怎么会嫌弃陛下?”压抑多年,努力控制多年的心意,这一刻让杨觉无法再继续无视云锦绣。
伸出手轻轻的抚过云锦绣的脸,杨觉道:“陛下是知道我的,一但认定一件事。至死不悔。我已经努力的放过陛下了。如今是陛下自己招惹的我,请陛下牢记,至死陛下都不能离开我。”
这一刻的杨觉,双目通红,眼中尽是隐忍。
天知道杨觉这么多年以来,是有多努力的控制自己离得云锦绣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