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薛晟迎风走出巷子,指尖落在唇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前一刻停留在上的温软。
雀羽靠在车前烤火,早困得打哈欠,听得踏在雪上的脚步声,他精神一振,忙跳下车迎上前。
若是顾倾肯回转,这样的寒雪天,应当至少准许五爷留一晚,两人毕竟早有那种关系。此刻既然出了来,怕是又受了冷言冷脸,这两年五爷在顾倾面前,可没少吃苦头……
可待他瞧上薛晟的神色,却又不像是铩羽而归的模样。
主子虽未露出半点笑,可眉眼间,似乎平添了几许悦色。
——他似乎心情极好。
此时此刻,倾城披散长发,坐在妆台前摘耳环。
铜镜里倒映着她不加妆饰的素净面容。
唇瓣微微肿了些许,未染唇脂也泛着诱人的朱红。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薛晟就很喜欢吻她的唇,或是闲闲用指头描画着唇瓣的形状,温柔拨开唇珠将指抵在舌尖……
她如今行事全凭本心,不为自己随意设置障碍,不自苦,不自寻烦恼,一切只为活得痛快随心。
这两年她尝试相看一些人,在救死扶伤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志向相近的男人,他们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成为过客。
她一直没遇到,能令她心动的那个。
薛晟靠近的时候,她知道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拥抱,亲吻,温暖……许久不曾试过。
略有那么一丝……期待。
心跳也跟着跃动起来。
分不清,是长久的孤单令她想有个伴。还是被他的诚意打动,决心再给彼此一次尝试的机会。
那一瞬她没有多想,想吻便吻了,想做便做了。
为什么要忸怩不前,又何必给自己框死在莫名的禁地里。
指头轻拂过唇瓣,属于他的气息和温度犹在。
她起身,走去炕边关阖了窗子。
这一晚薛晟睡的很沉。
长久的疲惫奔波,堆积如山的待处理的公务,数不清的杂事,睡眠越发显得奢侈。
他毫无怨言,甘之如饴。但说不辛苦,那是骗人的。
爱情便是令人又烦恼又甜蜜的一种滋味。你在其间,必然受它所扰,可偏又丝毫离不得。
今晚算个不大不小的进步,至少她不再如从前一般抗拒,甚至愿意与他试着开始。
三年为期的赌约,还余最后一年。他有信心,他想做的事,一向都不会中途放弃。
明日清早送她去医馆,然后寻个好玩的去处,接她出来一块儿去散散步……这般想着,心头纷繁的思绪都安定下来,他陷入难得的沉眠里,这一夜连梦都没有做。
次日清晨,一匹快马踢踏着击碎云州的宁静。
雀羽顾不上规矩礼仪,走上前急切地拍响了薛晟的房门。
“五爷,京里递消息来,大夫人……情况不大好,大爷着您立即启程回京。”
门从内打开,薛晟一身素锦立在门内。
前去,母亲危在旦夕。
他来云州堪堪一日,三年赌约竟是守不成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两章,辛苦大家。
第73章
薛晟这次在云州足足逗留了半年。
温柔乡是英雄冢,深以为然。
贪恋和顺温暖的寻常日子,闲暇时和她一同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仿佛一生就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京里多次来信催促他启程,薛伯爷斥他胡闹,把成婚当儿戏。刑部尚书亲笔写信来,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帮忙处理公务。
他把信随手扔在案上,没有理会。
他的小妻子还在闹脾气,需他细心安抚。
成婚后他没了往日的节制,不分时间场合的想缠着她索取。
清早原是照常要去医馆,被他拖住耽搁了一个多时辰。
她坐在妆台前梳头匀妆,冷着脸不理他。
薛晟凑过去,含笑将她抱着,“我知道有错,不敢奢求你原谅,罚我面壁思过,三餐都不准吃,好不好?”
倾城根本不吃这套,推开他起身就朝外走。
门前停着马车,雀羽跳下车来,喊她“奶奶”。
倾城跨步登车,很快垂下车帘。
薛晟立在院门前朝雀羽点点头,马车启程,朝古先生的医馆去。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躬身凑近,“爷,万岁爷交代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薛晟转身,侍卫一路跟他走进去,“这回查实罪证,爷一回京复职,凭此一案,定能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薛晟摆摆手,“把得到的消息飞鸽传书送回京,要裴尚书自己看着办。”
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居这份功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这么轻易就让给别人……
他固然猜不到薛晟的想法,更难以明白为何他堂堂一名世家公子要来这穷乡僻壤找不痛快。
侍卫走后,薛晟靠在墙上凝望天际的流云,他之前得罪了太多人,行事风格太扎眼。能力已经得到证明,最大的祸患已除,又在最是烈火烹油的鼎盛时期一离朝堂就是三载。圣上对他彻彻底底的放下心来,否则这件事也不会特地交待他去查。
诚睿伯府这几年经过太多事,风头出尽,该是时候暂避锋芒,急流勇退。想要兴旺长久,势必要作出一些牺牲。
牺牲的是官场上的势力倒还好,他不希望身边的人再有任何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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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再次踏入诚睿伯府,是她身怀有孕,被接到他身边照顾的时候。
这一年倾城二十四岁。
成婚头一年,她没打算要孩子,他总是要回京,她独自一人带着幼童会很辛苦,好不容易过上稳妥日子,她不愿意牺牲自己的自由因孩子而受困。
这一胎来得颇意外,她清楚记得那日饮过避子汤,夜里两人因分别在即,反复了几回。次日急匆匆的送他启程回京。
不到一个月,她就发觉了身上的异样。
古先生把过脉,说是有了。
她认真思考过,如果一直避得过,她固然欣喜自己不必多照顾一个孩子。可如今这颗种子已经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要连根拔除它,是颇残忍的一件事。
是她和她爱的人的孩子。
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舍不得。
想留住它。
薛晟很快得到消息,连夜带着人来把她带回京。
到底住在他熟悉的地方,有他的人保护,距离他近一些,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倾城在薛家正堂拜见了薛伯爷。
口称父亲,端茶敬过头顶。
薛伯爷瞥一眼她弯下的腰,转头怒瞪着她身边的薛晟,“还不把她扶着?”
越过二门,杨氏带着妯娌几人等在那。从前身份悬殊,她连与她们同行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被众人簇拥着,带去瞧家里为他们新修的院子——宝宁阁。
夜里倾城躺在薛晟怀里,幽怨地跟他说:“说我矫情也罢,多心也好,不知怎么,我就是觉着不那么自然。子穆,我能不能在水月巷的宅子里养胎?”
薛晟轻抚她的长发。
他想过她许会别扭,若是他在她的立场,想来也不会觉得轻松。
“我托余嬷嬷照顾你,多请几个医女稳婆,我尽量天天过去陪你。”
倾城“嗯”了声,在他臂弯里寻个舒服的角落,阖上眼安心的睡了。
他这样疼她,她早知道他定会答应。
肚子一日日大起来,行走都变得吃力。夜里腿抽筋疼的厉害,薛晟也不叫人,坐起身仔细为她揉捏按摩。
他对着她隆起的肚子说话,“你乖一点,不要折腾你娘……”
这称谓令倾城怔銥嬅了怔。
十年前初入伯府那会,她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一天成为谁的母亲。
*
孩子降生那夜,京城迎来一场久违的大雪。
薛晟一身玄裘,立在院外紧张地沉默着。
里头呼声渐渐软下去,隔窗听见稳婆大声唤倾城的名字。
杨氏带着人过来,二话不说走入产房去帮忙。
子夜时分,一声婴孩的啼哭划破雪夜的宁静。
薛晟去探望熟睡中的倾城。
她身体底子尚算好,自己懂医理,这几年一向注重保养。产程也算快,不过一个半时辰,孩子就诞下来。但他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一声声隐忍的呼痛声,忍不住的眼泪,汗湿的衣裳和头发,折断的指甲和抓破的床褥。
他亲吻她的眉心,哑声说“谢谢”、“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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