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晋云停下了脚步,静静看向她。
她柔声道:“夫君,我实在没力气,要不然……夫君今晚先去和正堂歇息?”
骆晋云看了她一会儿,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了。
薛宜宁被他那声冷笑刺了一下,愣了半晌才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冷笑。
他也知道,她听到了小厮刚才的话,知道他是去青楼。
此时他星夜回来求欢,她便闹脾气,拒绝了他。
他可能觉得,她太把自己当回事……自信过了头,所以那一声冷笑,便是不屑。
反正他要找女人,到处都是,家里还有个马上就要进门的夏姑娘,她没资格在他面前拿乔。
他误会了,她哪有那么高看自己呢,她真的就是累了,很累很累。
无力地叹口气,她重新躺了下来,脑子里想起许多事,纷纷扰扰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骆晋云的沐休已经结束了,他任镇国大将军,不出征时,得处理军机要务,所以一早就出门,得傍晚或天黑才能回来。
月银的账只剩最后一点了,薛宜宁前晚没睡好,早上又起得早,自老夫人处回来后就小憩了一会儿,玉溪自己核算。
等她醒来,玉溪就问:“那个夏姑娘和她身边的丫鬟,月银该怎么发?”
夏柳儿如今还没进门,身份应该算个客人,自然不用发月银;而她身边贴身侍候的丫鬟现在有三个,之前并没有明确几个大丫鬟,骆家为小武官发迹,平时算节俭,作为夏柳儿这样还没有生育子女的姨娘,身边似乎只用一个大丫鬟,但薛宜宁不想又被骆晋云抓到错处怪她刻薄,便说道:“芬儿原本是老夫人旁边的二等丫鬟,现在升为大丫鬟,按大丫鬟发月银,新挑过去的小珍也按大丫鬟发月银,另一个就算二等丫鬟。至于夏姑娘那里……”
薛宜宁想了想才说道:“她是客人,就不发月银了,但你去我那里拿五两银子,稍候给那边丫鬟送月银时顺便给她,就说我这边忙,兴许有些地方顾及不上,下人们也有偷懒的时候,让她收下,买点想要的。”
玉溪嘀咕道:“我看夫人是多虑了,将军那么宝贝她,不定早就给了百八十两银子给她,她哪儿稀罕夫人的。”
“他是他的,我是我的,反正给钱了总不至于犯错。”薛宜宁回道。
玉溪觉得主子太委屈了,却又知道,主子也是无何奈何。
上次明明是老夫人自己安排好的住处,还要劳烦将军亲自过来,冷着脸说换个院子,后面要是短了钱,少了东西,被抓到错处,将军还不知要怎么心疼他那位心肝宝贝。
主子这是得了教训,宁可愈了规矩,也不能被人说怠慢了那位姑娘。
想到这里,玉溪心里就难受,问薛宜宁:“夫人,昨晚是和将军闹了什么不开心吗?”
薛宜宁垂下头去,默然一会儿才回道:“没什么……”
不过是他觉得自己肯来临幸她一会儿,便是恩赐,而她竟自不量力使小性,拒绝了。
一个人不受待见,不做什么都要被寻出错处,更何况她昨晚确实任性了。
玉溪知道她不愿多说,也就没再多问。
只是心里忍不住着急:将军难得来一回,这夫人什么时候才能怀孕呢?到时候若是那夏姑娘先怀孕,夫人又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30 18:04:22~2022-09-01 08:2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堇子 6瓶;晴朗的天、青柠本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不知是公务繁忙,还是骆晋云刻意要晾一晾她,一连好几天他都没过来。
这事不知怎么的,竟连老夫人都知道了,在她请安时旁敲侧击地让她料理家务时也注意侍候好夫君,女人安身立命,最重要还是得夫君欢心。
薛宜宁乖巧地称“是”,回来后呆坐了半天,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让玉溪开了嫁奁箱子,从里面翻出两匹丝绸来。
薛家数代为官,家中积攒了许多稀有的东西,她出嫁时,母亲特地挑了许多东西给她做陪嫁,以显身份尊贵。而这两匹丝绸便是早几年苏州出来的,名为轻云罗,极其柔滑舒适,适合用来做寝衣。
待到日暮时分,听见和正堂那边传来骆晋云回来的动静,正准备过去,却又听说夏柳儿有些不舒服,丫鬟来请了骆晋云过去。
薛宜宁只好又等了等,随时注意着那边的动静,等确认骆晋云回了和正堂,才带了轻云罗过去。
骆晋云在万福园用过了饭,此时天已见黑,和正堂燃上了灯,他正在房中看一幅疆域图。
那疆域图绘制得极大,端正挂在次间当堂位置,他负手而立,身姿高大而笔直,带着习武之人的刚猛之气,看了让人不免心生紧张。
薛宜宁其实单独面对他的机会少之又少,此时又不在自己房中,难免又紧张了一些,不由自主就微垂下头去,轻声道:“夫君。”
骆晋云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疆域图,淡声问道:“怎么了?”
“今日收拾衣物,发现这两匹轻云罗,想起夫君身上几件寝衣都发旧了,所以来问问夫君,喜欢哪个颜色,我给夫君新做一件寝衣。”说完,又小声补充道:“只是我许久不曾做针线了,可能会费时长一些。”
骆晋云看着她,缓步走到她面前,看了看她手上两匹轻云罗,回道:“都可,我不挑这些。”
“那……我替夫君量一量尺寸?”她柔声道,似乎也带着几分娇羞。
骆晋云静静看着她,没出声,将外袍脱了下来,只留里衣,算是默认了。
薛宜宁放下轻云罗,拿出之前备好的线,站到他背后给他量肩宽。
温软纤细的手指,隔着两层薄衫,压住一侧肩头,再掠过,轻压住另一侧肩头,她矮他太多,只能站得离他近一些,和正堂内肃穆宁静,两人的气息都能依稀听见。
量过肩宽,再是衣长,然后是臂长,线自肩头开始,到手腕下方,她一手牵着线,不可避免,与他手背轻轻相触。
骆晋云只是轻侧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表情。
待她量过腰身,又蹲下身来量完腿长,站起身时,他开口道:“今晚,就留在这里吧。”
她微微一顿。
所谓做衣服,不过是找理由来向他示好、求和。
而他也很清楚她的意图。
唯一的意外是,她原本打算白天来的,可他去看夏柳儿了,又待了那么久,所以回来时晚了。
而她还是死脑筋,忘了明天再来找他。
她本意,并不是要向他发出那种邀请。
但很显然,他会这样以为,甚至还开口让她留下。
她明白,这对他来说也算是难得,因为他不喜欢不相干的人进他院子,自然也不喜欢人碰他的床,她也没那个自信觉得自己是例外。
至少,这是成亲以来第一次,他让她留在这里。
薛宜宁还在沉默时,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扶住她的腰,慢慢摩挲,而后缓缓加大力道,一收紧,将她扣在身前,低头吻向她细细的脖颈。
他不是在征求她同意,而是告诉她这件事,甚至,算是恩赐。
衣裙与手上量身的线,都掉在地上,初春的寒气中,她瑟缩着身体,撞入男人火热的胸膛。
他一向自律,但不碰她则已,一碰她,必定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至今为止,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自律,还是放纵。
似乎要将之前冷落她的都补回来,这一晚他来了三次。
然后在结束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柳儿就安排在四月初七进门吧,别的人不请,只有军中熟识她哥哥的几个友人,要来家中恭贺道喜。”
薛宜宁浑身无力,已经将要昏睡过去,但这句话,让她微微一怔。
四月初七……
竟然是这个日子。他们互换过生辰八字,他是不知道那一天是她整二十的生辰吗?还是说,他知道,但不在意?
想说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她竟有种羞愧的感觉,羞愧于她夫君选的妾室进门的时间,竟是她的整岁生辰。
况且,他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所以他是知道的吧,知道这是她生辰,但又不想改时间,所以要在这个时候说,觉得她刚承恩宠,必定会答应?
“好,我知道了,到时候夫君将来宾名单给我,我来安排。”许久之后,她柔声回答。
骆晋云似乎心中满意,说道:“那你睡吧,今晚就睡这里。”
薛宜宁摇摇头:“这里没有我的衣服,若是明早蓬头垢面出去让人见了不好,我还是回去吧。”
骆晋云没再说话,似乎随她自己意愿,只是一边看着她,一边从她身上挪开。
她撑起身坐起来,待看到洒落在地上的衣服,脸上微微一白,隔了一会儿才轻咬唇裸身从床上下来,一件件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然后又拿了给他量身的线和那两匹轻云罗,回头道:“夫君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骆晋云随意地坐在床头,只淡淡“嗯”了一声。
从和正堂回来,薛宜宁便叫了水沐浴。
等子清送水时,她落寞地从房中箱子里找出一块玉佩来,颓然看了许久,直至最后泪流满面,才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
水好了,她捏着那枚玉佩入浴桶,也没让人侍候,就独自一人静静泡着。
看着上面袅袅上升的水气,她突然就想起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后,自己坟前香火的青烟。
她的未来,一眼可见,绝望到没有半点光亮。
倒希望是几年,毕竟几年比几十年好熬得多。
今夜只觉得酸楚无比,泪水又盈满眼眶,她一手攥着玉佩,仰面躺在了桶沿上,任泪水滑到鬓发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9-01 08:26:16~2022-09-01 21: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柠本宁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泡了一会儿,水渐渐冷却,她想起身,却又疲劳不堪,提不上一丝力气,只想再躺一会儿,而后,意识就陷入模糊中。
等在浴房外的子清也打起了盹,窗外寒风萧瑟,四静无人。
不知过了多久,子清被一阵咳嗽声惊醒,猛然回神,发现自己竟在浴房外的坐榻上睡着了,立刻跑进浴房来,才知咳嗽的正是薛宜宁。
她还坐在浴桶内,满头满脸都是水,一声声不住地咳嗽,明显是睡着后掉进浴桶,被水呛醒的。
子清连忙过去替她擦净脸上的水,扶她起身,碰到浴桶的水,才发现这水早已冰冷,竟不知主子在里面泡了多久,只怕早已受寒。
本想说自己去煮碗姜汤来,让薛宜宁喝了再睡,可她却困乏至极,被扶到床边就又无力地昏睡过去。
子清没办法,只好作罢,拿帕子来替她擦拭打湿的头发。
见她一只手一直紧攥着,子清奇怪地去看她手心,她却在睡梦中都不松手,只等到两刻后,她完全睡熟,子清才将她手打开,看清里面是一只玉佩。
子清在薛家长大,虽是丫鬟,却也见识不少,大致懂一些玉器成色之类的,而这枚玉佩杂质甚多,一看就是最廉价普通的玉佩,看做工也一般,雕的似乎是一只凤凰,但羽毛头冠也简单得很,不像别的凤凰那么精巧,总的来说,这玉佩并没有特别之处,却不知夫人为什么这么宝贝。
子清替她将玉佩拿下,放在了她枕下。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更鼓声,竟已是四更天了,也就是说,薛宜宁在浴桶里待了一个多时辰。
子清担心着,守在床边没敢离开,怕她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