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叹息道:“到时候嫂子还没动静,她倒怀上了,叫嫂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薛宜宁礼貌性笑了笑,表示自己在听,却是认真对着账本,一边记着,一边让子清数银两。
她这样没事人一样,让黄翠玉十分不悦,气闷了半晌,说道:“还是嫂子贤惠,遇到这事都还能沉得住气,要这是那骆晋风敢这样,老娘我非断了他子孙根,叫他这辈子也举不起来!”
她这话说得不假,骆晋风在她面前的确不敢造次,到现在哪怕也做着不小的武官,房中也只有她一人,到她怀孕了,
更是每日嘘寒问暖,黄翠玉骄悍,他便变着花样哄她开心。
没等薛宜宁回话,前面传来动静,屋内几人仔细一听,却是骆晋云回来了。
黄翠玉没想到骆晋云会过来,但她在幽州惯了,没有京城大门户那些男女大防的规矩,虽然很快起了身,但也不慌,到屋外和骆晋云问候一声,就假模假样回头朝薛宜宁笑道:“那嫂子,我回头再和你闲聊。”说着就出了院子。
待她走远,薛宜宁才问:“夫君,怎么了?”
来一定是有事,他没事是不可能过来的。
骆晋云脸色很冷,带着几分严肃,也没往屋内多走几步,只是说道:“柳儿的院子我去看了,冬凉夏热,不好,你给她换一处吧,和正堂后面的万顺园还空着,你让人添补些家具,就那儿好了。”
照薛宜宁的认知,这不合礼数。
夏柳儿现在只是个客人,到进门也就是个妾,她只能住一处厢房,或一个偏后面、角落的小院,而不能住大院子。
那万顺园是个大院子,和她所住的金福院差不多,甚至毗邻骆晋云住的和正堂,中间还有走廊和小门相通,夏柳儿住进去,那就是宠妾灭妻的架势。
她不知道骆晋云是不在意这些,还是故意为之。
如果真那样,那她脸上真是一点颜面都没有了,待在骆家都是个笑话。
可她没有反对的权力。
“好,我这就去安排。”沉默许久后,她才挤出这么一句来。
骆晋云一动不动看着她,带着审视,似乎要辨别出她有没有心生不满,阳奉阴违。
看一会儿之后,他才又说道:“另外芬儿一个人太少了,你再安排两三个丫鬟过去,交待她们尽心服侍,不可怠慢。”
薛宜宁极其安静,也没有多的话,只说道:“好,我知道了,今日便去安排。”
骆晋云又看她两眼,离开了。
薛宜宁并不迟钝,能看出骆晋云对这夏姑娘的在意。
所以她丝毫没有耽误,很快就亲自去了一趟万顺园,里里外外检查一遍,交待管事妈妈换上新窗纱,置了几个柜子,从库房搬来两座屏风及其他摆件,然后就是安排里外侍候的人,粗使丫鬟倒还好,身边的大丫鬟则不能大意,一共挑了三个人,都是模样整齐又不出挑,做事伶俐也本分的,等做完这些,已是黄昏。
赶在天黑前,她让人去关照夏柳儿,当天就搬了过来。
晚一刻,怕骆晋云不高兴。
回到金福院,又是腰酸背痛,玉溪和子清两人十分愤愤不平,嘀咕着骆家做事不合规矩,薛宜宁只是呆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明月不知想着什么。
晚上骆晋云没过来。
他向来如此,极其自律,虽然在床上狂放,但却从不让自己沉溺,不会连着两日都到她这里来。
隔天一早,薛家仆妇岑妈妈来了,给她送了几盒新茶,然后说家里知道姑爷从外面回来了,让两人有空就一起回去坐坐。
薛宜宁应下了,待岑妈妈离开,却开始苦恼怎么和骆晋云说。
其实骆晋云既然回来,作为晚辈,就该主动去拜见岳父岳母。
但他没有,而薛家又看重与骆家的这份关系,所以主动来邀请。
薛家已经算自降身份了,薛宜宁担心的是,骆晋云不给薛家这个面子。
自成婚后,他只去过薛家一次,就是陪她回门。
待了一天就走了,眉眼疏淡,话也不多,之后再没过去,然后就是出征,直到现在回来。
所以她不清楚骆晋云对薛家的态度,但知道肯定不是热络的,如今薛家来邀,不知他会不会去。
说到底,这都是她这个妻子的地位和面子,可她无能,在骆晋云面前并没有什么地位。
骆晋云的镇国大将军一职,是要管军政要务的,就算不在战时也十分繁忙,但这两日他才回京,所以能按例休息几天,薛宜宁让人去打听了他下午回来,便在晚饭前去和正堂找他。
和正堂在整个将军府的正中间,院落极大,里面将所有的花木都移除了,布置了兵器房,练武场,靶场等,不像家宅,倒像校场。
薛宜宁到园中时,他正在靶场练完箭,看她一眼,往房中走去。
薛宜宁跟在他身后,到明间,他将手上的护腕摘下,递给了长生,长生在她面前接过时,她看到了那副皮革所缝的护腕上,在滚边处绣了个小小的“夏”字。
这大概是夏柳儿亲手为他缝的吧……原来他私底下,竟是这么个柔情蜜意的人,会让心爱的女子将自己的姓绣在护腕上,让他时时都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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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司妤,身份尊贵,风华绝代,被奉为大瑭最耀眼的明珠。
十八岁那一年,宦官乱政,王室倾危,节度使高盛入京平乱,自封太师,就此把控京师,威震天下。
为了皇室基业及幼弟性命,司妤挽起青丝盘上发髻,在高盛面前尽褪衣衫,将自己献给了这个狂傲嗜血的逆臣。
高盛,凉州节度使,人称“杀魔”。
此人出身草莽,因军功而得势,一朝入京,不只欺君犯上,专断朝政,更是夜宿长公主寝宫,祸乱宫闱。
世人皆叹,公主有倾城之貌,却是红颜薄命,明珠蒙尘。
直到有一日,高盛上朝,在珍爱的宝刀旁佩了个奇丑无比的香囊,众人皆惊,不知这香囊有何讲究。
众说纷纭间,有人猜测,长公主自小养尊处优,不通女红,怕是连穿针都不会,这香囊莫非是出自长公主之手?
第5章
她垂下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注意到,斟酌着字句说:“我母亲听说夫君凯旋归来,很是高兴,特地让人来邀请,叫夫君与我一同过去坐坐,喝杯薄酒,夫君军务繁忙,等下次怕又没时间了。”
骆晋云没说话,她担心他不能应允,又带着几分恳求道:“我自刚出嫁时回门,到现在也近两年没回去了,之前听说父亲偶感风寒,也没能过去探望,确实有些担心自愧……”
“明日去吧,但我下午还有事,晚饭之前回来。”骆晋云说。
薛宜宁由衷感谢,露了一丝轻笑,欣喜道:“多谢夫君。”
骆晋云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只觉得她的开心似乎过于简单。想了想,随后说道:“万顺园那里我去看了,还不错,有劳你了。”
薛宜宁没想到还能听到他对自己的赞赏。
只是,这也可想而知,要么是昨天晚上,要么是今天早上,他又去看过夏柳儿了,他对她,倒是真的关心在意……
她低下头,似乎羞怯,又似乎将落寞藏在眼底,然后才又勉强柔柔一笑,回道:“是我应该做的。”
骆晋云没再说话,她知道自己该走了,便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我来找夫君,与夫君一同去薛家。”
骆晋云没回话,她朝他福了一礼,离开和正堂。
前一晚薛宜宁就将礼备好,第二天一早就去找骆晋云,却见他还在院中练武。
他是用刀的,一柄大刀在手,舞得内敛、沉着,看着并不张狂,却在刀锋扫过时,卷起地上草渣,力道尽显其间。
薛宜宁远远站在一旁,没敢发出一点声音,就那样静静看着,足足等了他三刻。
三刻后,他停下了,朝她这边看过来一眼,将刀交给护卫,准备回房去清洗换衣服。
薛宜宁连忙上前道:“夫君是与我一同乘车,还是……”
“不乘车,骑马。”骆晋云说。
薛宜宁点点头,小声道:“那我这就去吩咐。”
骆晋云回房去换衣服了,薛宜宁连忙吩咐人备车备马,他换衣服倒挺快,没一会儿就整理好,走到她面前道:“走吧。”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往门外而去。
只是扫过一眼,薛宜宁就看出他这身衣服就是极寻常的一件深衣,丝毫没有因见外客而刻意装扮的痕迹。
他的确不是注意外形的人,也天生英伟,无须打扮就能胜过许多男子,但这毕竟是去岳家不是么,如此随意,只是不在意而已。
薛宜宁将这些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低头,没让自己露出一丝不满或是怨气来。
永远维持当家主母的温善和贤惠,她从前总觉得没人能做得到,不承想嫁进骆家,竟不由自主就会了。
到出了大门,他骑马在前,她则乘车在后,她自车帘缝隙内看到他马背上的身影,明明是夫妻,却觉得两人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薛宜宁收回目光,眼底一片黯然。
车马到薛家,是薛家长子、薛宜宁的亲生哥哥薛少棠出来相迎,随后岳父薛谏也出来,与骆晋云见过,聊一会儿,一同入席。
席间,薛家族人提起骆晋云此次在狄北的战情。
因中原改朝换代,狄北便趁机作乱,意欲从北境进攻。
骆晋云率兵出征,半年时间就将其打败,随后奋起直追,杀了狄北大将右贤王,大挫狄北,这才凯旋归来。
而这右贤王麾下还有一员猛将,名为杨序,原本是今上在任幽州节度使时的部下,因不满今上处死其父,便投靠去了狄北。此人非常了解骆晋云等几位大将的率军习惯,所以极难对付,正因如此,骆晋云能这么快大获全胜,确实值得称赞。
薛家人便是从这点夸骆晋云用兵如神,无人能敌。
骆晋云听后随意地笑道:“杨序不过一介失节小人而已,不值一提。”
“骆将军谦虚了,不管是杨序还是右贤王,都不是等闲之人,将军能一举斩杀两人,说一句“骁勇无敌”并不为过。
骆晋淡然一笑,薛家人又说起了其它细节。
而薛宜宁,则注意到了父亲薛谏的神色,在骆晋云说出那句“失节小人”时,变得极为不自然,脸上只尴尬轻笑着,并没说话。
薛宜宁突然间意识到,骆晋云有可能,也像看不起那个杨序一样,是非常看不起她父亲的,因为她父亲是降臣,也是个失节之人。
薛家曾有一块牌匾,是前朝高宗皇帝所赐,上书“高节清风”。
正因这块扁,薛家昌荣了百年,为文人表率。
但一朝叛军攻城,天子易姓,许多官职不如父亲的大臣都弃官归乡或是自尽殉国,反倒是父亲,依附新朝,做了降臣。
也有人骂父亲,寡廉鲜耻,忘恩负义。
父亲已是这样,他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也难怪,骆晋云对自己那般冷漠。
薛宜宁静静看着父亲尴尬又失意的脸,又看看神色淡淡,面对岳家亲眷奉承,不乏敷衍之态的骆晋云,颓然垂下头去。
宴席结束,骆晋云由薛家长辈们招待,薛宜宁则与薛家女眷在一起说话。
十四岁的妹妹薛宜贞因是未嫁女,之前不能入席,此时得了机会,欢天喜地凑到姐姐面前来送她自己练女红时亲手做的一柄团扇。
圆月形的扇面,绣着喜鹊登梅,挂着缀了玉珠的粉色流苏,无论做工和配色,样样都精致,可见极费了一番心思。
宜贞说道:“这个在姐姐回门之后就做好了,就等着姐姐来了送给姐姐,结果姐姐到现在才回来。”
薛宜宁笑道:“之前你姐夫不在家,我一个人回娘家不好,所以没回,现在他回来了,有机会我就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