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过得不太好,他很瘦,像一条细细的竹竿,见了面也很直接地问:“我说出当年的真相你就能给我五百两银子吗”
沈芝给月桐递了个眼神,月桐会意,取出五百两银票拿给缪昌允。
“你如果做的我满意,事成之后我还给你五百两。”沈芝现在不缺银子,遇香坊一个月能给她赚几大千银子。
缪昌允将银票叠好塞进胸口:“好,成。”
“不过她是你堂姐,你如果说清楚了当年的真相,她国公府嫡女的身份”
缪昌允嗤笑声:“这关小爷什么事,我给堂姐保守了这么多年秘密,饿的要死了也没见她帮帮我,再说我也不是害人,我这是道明真相,做的是好事”
沈芝不太讨厌缪昌允,这个少年明码标价,他不是好人,他也不屑隐藏这一点。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小爷就是个烂人,爱处不处。这份坦荡沈芝自愧不如。
不过让他去国公府前,沈芝提醒他得装一装,最起码得让安国公府的人相信他真是缪凌的亲堂弟。
周氏听到门房说蜀中缪家来人有些讶异,蜀中是国公府的老家,不过即使老家来人,也是姓沈,怎么会姓缪。
等清楚来人是个十五岁衣衫褴褛的小少年后,周氏更加惊讶了。
不过这份惊讶比不得他说他是缪昌允,缪定和的内侄后来的多。
缪定和是沈凌的父亲。
难不成是缪家人听说沈凌重病的消息后,忍不住前来探望不过这也不可能,沈凌重病的消息才传出去三天,蜀中到帝都最少也得走一两个月。
而且就算来,也不该是个十五岁的破烂小少年。
周氏不由怀疑他的身份,缪昌允身份是真的,说了几件事后,周氏打消了对他身份的怀疑。尤其得知他娘是当年就是那位和她同经历了山顶滑坡的缪二夫人后,对他也生出了几分晚辈的疼爱。
只是关键还在于他一个小少年怎么就单枪匹马的来了国公府。
缪昌允抹了把眼泪:“晚辈这也是没法子,我娘她前几年就没了,我爹娶了后娘后,对我”
后面的话不用说出来,周氏见他皮包骨,脏烂衣服,自然明白了。
“本来也不想来打扰伯母的,可我,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周氏心软,何况也不缺帮人的东西,叹了口气道:“好孩子,既然你叫我声伯母,也不能白叫。”说着她看了眼顾嬷嬷,顾嬷嬷知其意,退了下去,等会儿回来时手里攥着两个荷包,就要拿缪昌允。
“这怎么可以呢。”缪昌允推辞不受,“我来伯母这不是打秋风的,我今年十五,有手有脚能养活我自己。”
听他这般说,周氏对他的态度又好上了几分:“这东西你还是收下吧,不是打什么秋风,只是伯母对晚辈的心意。”
缪昌允还是摇头,直到周氏更加热切,他才吞吞吐吐地说:“如果伯母真的心疼我,晚辈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我见堂姐一面,”他说着声音低落下来,“她是我的亲堂姐,我想看看她。”
周氏脸上的表情变了。
缪昌允赶紧道:“伯母不愿意便罢了,晚辈这就告辞。”他一脸失魂落魄,态度却是不愿勉强周氏。
周氏手撑着脑袋苦笑:“也不是我不愿意,是,是凌姐儿重病,恐怕不太好了。”若是没出这事,周氏不介意沈凌和缪昌允见一面,虽然当面说了沈凌和缪家再无瓜葛,可到底是血脉至亲。
只可惜现在沈凌要“死”,那还是干脆点。这种大是大非上,周氏不至于糊涂。
“堂姐还不到十六,这么年轻”缪昌允听了这话,忽然站了起来愕然地说,说着说着他仿佛先陷入了什么异境,双眼茫然,“莫不是和娘一样,都是报应,是报应。”
“什么报应。”周氏稀里糊涂地问。
缪昌允目光失焦,喃喃地道:“不该骗人的,不该骗人的。”
骗人?
这是什么意思?
第54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氏迷茫地问。
缪昌允惶然地回过神,低下头否认道:“没,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多了。”一副含糊其辞的样子。
周氏心里觉得不太对,可缪昌允三缄其口,也不好逼问。
等安国公回来后,周氏将缪昌允上门这事仔细将这件事说了,又道:“我没让他见沈凌,不过将他留在府上了,他那样怪不落忍的。”
安国公对周氏的做法没异议,国公府谷不缺接济他的那点东西,可结合他最后的表现,安国公能到今天的位置,靠的不仅是出生,他想了想,派人偷偷的跟着缪昌允。
缪昌允在国公府很安分,白天出门去看看帝都有没有合适的活计,黄昏归来,就这样过了两日,他听说沈凌的病渐重,大夫道准备后事的当夜翻来覆去没睡着,翌日买了香烛去了金山寺。
安国公派人跟着他的主要目的是怕多生事端,没成想却知道了这样一个秘密。
“他在佛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道。”安国公盯着他派去的监督缪昌允的护卫道。
“缪公子道,他和他阿娘都知错了,当年不该鬼迷心窍,大伯母明明是为了救凌堂姐而死,却为了得到国公府的庇佑,骗周夫人说是为救她受的重伤。”
安国公心里巨浪滔天,当初并非没有怀疑过真相,毕竟山崩之时,周氏昏迷,车上的沈凌生母,沈凌二伯母,沈凌都是一家人。
可周氏早早认了,他信得过沈凌生父的人品,没成想果真是这样。
周氏回房后就见安国公坐在黑黝黝的屋内,没掌灯,她吓了一跳,吩咐丫鬟点灯,这才发现安国公神色不对。
“你们都下去。”安国公抬头对丫鬟们道。
听到这个吩咐,周氏心里更虚了,仔细回忆这几日她没做什么逾越之事啊,难不成他又要和自己商量沈凌“死”
后的去处。
这件事周氏想清楚了的,国公府的沈凌能死,她做错事得付出代价。但不能毒哑去尼姑庵里,那还不如死了呢,沈凌固然有大错,可终归她的娘救了她一命,没有她的娘她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有事和你说。”安国公敲了敲僵硬的后背,直起身说道。
周氏眼皮跳了跳,哀求道:“国公爷,你想想沈凌的生母,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看在她于我有恩的份上,让沈凌去庄子吧。”
安国公敲后背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复杂地望着周氏:“我今天得知一件陈年旧事的真相。”
周氏下意识接道:“什么”
安国公将今日从缪昌允听来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给了周氏。
一个字一个字从安国公口里吐出,周氏一开始还能保持冷静,后来整个人都懵掉了。
怎,怎么可能是骗她呢
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这,这,”周氏咽了咽口水,堆出笑容道,“国公爷不能骗我啊。”
安国公面对周氏站着,“我没骗你。”
安国公这样说,周氏绝对信他的,他光风磊落,不屑于欺骗他的枕边人。
可表妹骗她,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骗她
一瞬间,天旋地转,眼前黑暗。
安国公对周氏虽有不满,可见她这幅大受打击的样子,他劝说道:“也不能只听缪家哥儿的一面之词,也得听听凌姐儿怎么说。”
得到这句话,周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接就往外跑了,嘴里还念叨着,“对,对,凌姐儿,这不是真的。”
这几日沈凌“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便没把人锁抱厦。让人给她灌了丧失力气的药,关在卧室里。
不过这药虽让人没什么力气,一碰就倒,对意识没妨碍,本人还是清醒的。
周氏撞开门,冲到沈凌床榻前,不等沈凌反应过来,抓着她肩膀问:“你娘到底是什么死的。”
沈凌做那事前就想清楚是生是死,悉听尊便,可这几日,看着她自己一步一步“死”去,坚定的信念就不那么坚定的,忽然又听周氏这样问,她脸色一变,用力说道:“我生母不是为了救娘没的吗”
沈凌曾想过,临死的时候将这件事的真相告诉周氏,看着他们在她面前震惊,失魂落魄,她想她的心里一定会得到极大的满足。看,即使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又如何,还不是照旧被欺骗了这么多年。
可事到临头,却说出了刻在骨子里,没瞒住灵魂的否认。
她还存着希望,不想和她们彻底撕破脸面。
只不过沈凌虽然否认了,可她下意识的震惊和惶恐没能逃过周氏和安国公的眼睛。
她心虚什么呢
她惶恐什么呢
周氏大哭:”原来都是你骗我的,骗我的。”
这些年她每年都要为救了她的表姐吃斋念佛,为了沈凌委屈她的亲生女儿,可原来都是骗局,骗她的。
沈凌见周氏这样,她慌了,去抓周氏的手:“娘,我没骗你,没骗你。”
周氏一把推开沈凌的胳膊,往后一步步退去:“你还想骗我”
沈凌被喂了药,气力尽失,一下子被周氏推到床铺的角落里去。她重新抬起头,就见周氏眼里闪烁着泪花,茫然地望着她。
里面有无措,愤怒,惊讶,伤心,悔过。
沈凌伸长手,想要去牵住周氏的衣角,周氏转过身飞快地跑远了。
三日后,国公府的二姑娘沈凌没了。
她没出嫁,年龄才十五,丧事和夭折办法一样,不能进祖坟,不能停尸,当天夜里装了棺,翌日请风水师傅算好地方,将她入土为安。
从今以后,沈凌就成了一个真正的死人。
活着的,只有深山庵子里尼姑慧和,她和国公府一点关系都没了。
沈芝看着白幡,闭上了眼,没了沈凌,这辈子他们都能平安了吧。
这期间,周其的体内的毒也解的差不多了,看着和未中毒的时候差不离。
沈芝每天会去探望他,时间不长,尽一个本分罢了。她不傻,能看的出来周其对她的心意,眼睛不会骗人的,也藏不住喜欢。
只是她不戳穿,渐渐冷淡,周其也就逐渐能明白她的意思。
这日她探望周其后,出远门,便瞧见林氏远远的走了过来。
周其的身体渐愈,林氏气色好了不少,沈凌叫了声二舅母,林氏亲热的牵着她的手。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沈芝回了屋,就看见周氏坐在她的屋里。
说实话,沈芝本来以为周氏经过沈凌一事后,会一蹶不振一段时日,没成想周氏每天都精神抖擞,精神十足的处理各种事情。
这是周氏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昨日一下葬,她就处理好了缪昌允,将他送离国公府,沈芝守诺,另给了他五百两银子。
缪昌允不算什么好少年,可不会主动害人,这就够了。
“娘,你来有什么事吗”沈芝在周氏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周氏听到声音,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恍然大悟般道:“你回来了啊。”说着,她理了理精神,“是这样的,没出事之前,你二舅家就说过想替周其聘你为妻,那些日子事多,没来得及说,今天问问你,你的想法。”
“当然,现在才办了丧事,你的婚事肯定得推迟几个月,不过私下也可以先说着,左右你表哥春闱也还有几个月,”
沈芝端起茶杯道:“娘,沈凌差点,这门婚事恐怕不能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