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踏步进去,见沈凌正捧着点心盘子递给周其,她微微侧着脸,柔弱楚楚。别说这幅样子的有极强大的欺骗性。
“既然姐姐手不好,干什么要做点心,让厨娘做就行,不然留下残疾就不好了。”
沈凌一僵,扭过头来:“我的手不妨事的,我从前没见过外祖母,好不容易外祖母来京城了,我想给外祖母尽尽孝道。”
沈芝在外祖母家小住过,沈凌怕身份暴露,从前一直没去过周家。
沈芝笑了下:“外祖母,我让厨房备了些软糯易消化的点心,这厨娘是江南来的,最擅长白案。可能比不过姐姐的心意,但想让外祖母尝尝独到的手艺。”
周老夫人看了眼沈芝拿来的糕点,都适合上了年纪的老人食用。玫瑰糖酥硬脆,她牙口好的时候是喜欢,可现在上了年龄,倒更喜欢吃这种软糯好消化的食物。
“你有心了。”周老夫人尝了一块雪豆冰糕。
沈凌暗暗磨了磨牙,等周老夫人用完,再度将玫瑰糖酥放在周老夫人旁边:“外祖母还没吃我亲手的做的糖酥呢。”
沈芝皱了皱眉,正打算帮周老夫人拒绝这不合适她牙口的东西,一道低沉温柔的男音先传过来:“凌表妹,祖母牙齿不好,你这玫瑰糖酥有些硬,里面掺杂了黄豆粉老人家吃了不容易消化。”
举着白瓷盘的沈凌脸色一白。
沈芝侧过头,对一本正经的周其眨了眨眼睛。
够直接,我喜欢。
周其看见沈芝的眨眼,不由轻咳了一声。
周老夫人看了眼摇摇欲坠的沈凌一眼,却对周其责怪道:“哪里有你小子这么多担心,还不兴我吃点老婆子想吃的,凌姐儿你别介意,你其表哥就是这样爱操心的样子。”周老夫人拿起一快玫瑰糖酥。
周其顿了下,倒没有反驳。
沈凌也不是个傻子,知道自己玫瑰糖酥送错了:“外祖母还是别吃了,是孙女思度不周,光想着你爱吃什么,忘了你的身体了。”
“没事,吃一块尝尝味无妨的,我也许久没吃过了。”
一块的确不影响什么,沈芝和周其保持缄默,毕竟沈凌是周老夫人见面不久的外孙女,不可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一块之后,周其利落地提醒周老夫人:“祖母,你不能吃了,若还想用点心,就用芝表妹带来的糖糕。”
第45章
沈芝心里给周其摇旗呐威,做的好做得好。只要周其稳住,即使周氏有心将她们两个撮合在一起也是白搭。
沈凌脸色难看地说:“外祖母,我还有这事,我先走了。”
周老夫人拍了拍沈凌的手:“你其表哥的性子直,你别和他一般计较。”她冷眉对周其道,“还不对你凌表妹道歉。”
周其抿了抿唇:“凌表妹,方才是我有些口不择言了。”
沈凌余光瞥了沈芝一眼,勉强笑了笑:“其表哥也是关心则乱,是我思虑不周,我先回去了。”
等沈凌离开,沈芝陪着周老夫人说了半晌话,眼看周老夫人有些困倦,沈芝和周其并肩退了出去。
虽然说沈芝对周其印象不错,两个人昨日今日都没说过什么话,不太熟悉。不过她不怕生,先扭过头问:“帝都和岳城气候不太相同,其表哥可习惯”
周其愣了下,忙点头:“习惯,挺习惯的。”
沈芝偏头说:“帝都没有岳城那么冷,但冬天的冷风直往人骨头里钻,表哥小心别受凉了。”
“不过你天天看书,倒不用担心你受凉,只若是门窗紧闭应该闷的很,这样吧,我送你些提神醒脑的熏香,那香味道冷冽,最适合中和屋子里的苦闷。”
周其耐心很好,等沈芝噼里啪啦说完,他赶紧摆了摆手:“太麻烦表妹了,我”
“不麻烦不麻烦。”沈芝连忙摇了摇头,“我每天都有制香的,不给表哥用,别人也会用的。”
“你亲手做的”
“是呀。”沈芝抬头对周其笑,“你可别看我年龄小,我调的香可好可好了,等你用过就知道了,等会儿我让月牙给你送来,你可别拒绝啊,其表哥。”
周其凝着她,通透的眸子里带了些笑意:“好。”他喘了口气,语气有点不容易察觉的紧张:“芝表妹有些绕口,我可以和从前一样叫你芝芝吗”
从前沈芝去外祖家,周其是直接叫她芝芝的。
沈芝不在乎这些细节,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
周其绷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芝芝。”
“我也有礼物带给你。”
“咦”
周其笑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等会儿我让人拿给你。”
周其带来的礼物的确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个彩色小姑娘面人。小姑娘和十一二岁沈芝的模样很相似。
沈芝不懂周其为什么送她这个。
月桐瞧见小面人倒是笑了:“四年前小姐在岳城时,不也得了个同样的面人吗后来面人摔坏了小姐一直哭,当时其表少爷想给小姐再买一个,可惜那手艺人重病去世了,没想到这次带了个同样的来。”
月桐提了后,沈芝模模糊糊有了些印象,不禁感慨:“其表哥是个有心的人。”不仅有心,还是个很有眼光的人。她就喜欢这种不被沈凌可怜兮兮外表迷惑的人,够聪明。
沈芝将周其的礼物锁好,不由叹了口气。
“小姐,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沈芝无力的摆了摆手:“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没解决啊。”
更重要的事和顾浔有关,周老夫人这几年并不曾大病,她昨天晚上旁敲侧击也没问出名医孙遇光的消息。这辈子许多事不一样,万一孙大夫没在岳城怎么办
沈芝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唉声叹气。
这股担忧持续了半个月,直到顾浔写信给她,他派去的人在岳城寻到了孙大夫,再过几日孙大夫就能到京。
沈芝差点跳了起来,如果不是外面雪夹雨,当天就要驾马去齐王府。
“小姐别急,后日不是泰安大长公主举办的梅花宴吗世子爷肯定会去的。”
一提到梅花宴沈芝更想哭:“别说这个了,我的小鸭子还是那么丑。”
到了冬日,最多的花宴便是梅花宴。不过泰安大长公主的梅花宴和别的宴会不一般。
泰安长公主宴会目的是让闺阁少女或少年儿郎们能为北地灾民慷慨解囊,但没直接说掏银,而是接着宴会的名头让贵女们一展所长,泼墨挥毫,写诗作画。其成果由各位郎君后出资购买,最后的资金用于救助北地灾民。
沈芝觉得这简直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大型相亲宴。
你买了我的画,我看中了你的诗。这么有缘分的开头,很容易发生点什么的。
不过再一想泰安长公主本来就是帝都里有名的爱牵红线,也不足为奇了。
可惜她写诗渣,画画更是个渣渣。
不过幸好诗词画赋匿名,外人不知道哪一副卷轴是哪位姑娘的。即使她的画最后没人要,也不至于公开处刑。
最开始得到这个消息后,沈芝练了几日画小鸭子,反正她不走琴棋书画才女人设,勉强能见人就行。奈何周氏不指望她文惊四座,但也不准她丢脸。
因为贵女们的诗词画赋最后所得要出售给北地灾民,沈芝心里也想卖出去,所以狠练了几天。
可惜没天赋,现在画出的鸭子不提也罢。
“就昨日画的那副吧,再画我觉得一两日也很难更好了。”
“实在没人要就算了,我去调香,到时我可以将遇香坊赚的银子捐些出去。”沈芝不打算继续去干不擅长的事。
月桐跟着沈芝往隔壁的院子走:“可小姐,后日的宴会二小姐也会去的,若是二小姐拔得头筹”
“她拔不了头筹的。”
现在沈根本芝没把沈凌放在心上,周氏现在对沈凌有些感情不错,可这段日子足够她明白,镜碎钗破,就如马前泼水难收。
三皇子若是于皇位有心,就不可能娶她。而别的世家大族选择颇多,沈凌没优秀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而且沈芝倒很期待沈凌去这场梅花宴,她大半年没在各种宴会上现身,这才可以出去估摸她终于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等她去了就会知道周氏不让她参加宴会真的是为她好。
梅花宴这日,天气放晴,睡在屋檐墙角的雪花慢慢没了踪迹。
沈芝穿了身胭脂红的袄裙,外罩件白貂毛斗篷。
她带着月桐出门,在前院门口碰见正在等她们的周其。
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宴会,周氏看周其读书辛苦,便想带周其一道去出去游玩。再者周其以后要留在朝堂,今日去的都是勋贵清流朝臣之子,也可早些打好关系。
本来周蓉也要去的,可惜前两日病了,至今未愈。
“其表哥。”沈芝笑吟吟地冲他打招呼,跟着又叫了声旁边的沈晔:“大哥。”
沈晔点了点头皱眉问:“芝姐儿,你那副卷轴打开我看看画什么,免得到时候没人要丢了国公府的脸。”
沈晔这样说沈芝不奇怪,可这个语气活像施舍,沈芝冷哼一声:“不劳大哥费心,即使卖不出去外人也不知道是我画的,不会丢了国公府的脸。”
沈晔喉头一梗,注意到周其这个外人在旁边,秉持着家丑不可外扬的精神,没多说什么,一甩袖子。
沈芝上翻眼白,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这动作气的沈晔胸口发疼,愤愤地上了马车,一边的周其目睹了沈芝的鬼脸,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声。
到泰安长公主府后,沈芝和沈凌将卷轴交给泰安长公主,泰安长公主笑着夸了她们几句,然后叫人打开卷轴确认。先打开的卷轴是沈凌的,她画了一幅墙角寒梅的工笔图,笔法细腻,用色干净。
泰安公主打量后夸赞道:“沈二姑娘画的很好。”
沈凌松了口气,她的右手因为受伤,重活做不了,精细活特别考验功夫。往常这样子幅寒梅图最多花一日,这幅寒梅图她花了整整五日才画好。不过今日能得到泰安长公主的夸奖,她花再多的功夫也值得。
人的记忆都是有时效性的,太后寿宴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们也该淡忘。何况那次救周氏足以说明她的品行不差。
“公主殿下过赞了。”
泰安长公主笑了笑,命人打开另一幅卷轴。
沈芝在国公府和沈凌连表面的姐姐妹妹都不扮演,所以沈凌还是第一次瞧见沈芝送来公主府上的鸭子图。
她攥着手心笑从差点就溢了出来。
这幅鸭子图真的是鸭子图,一只小黄鸭子独孤地立在宣纸中央。画画讲究意境讲究构图讲究故事讲究写景。可沈芝就光秃秃只小鸭子,也没画出神韵,小鸭子傻乎乎的。
小鸭子很丑萌,可沈芝不尴尬,她努力后的水平就是这般也没办法。何况画画什么的不是强项,她也不想和谁比。“公主殿下,我也就这个水平,若是拿不出去,我自个儿掏钱带回去吧。”
泰安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姑,身份尊贵但为人和蔼,闻言便笑了:“我看你这小鸭子不错,虽然技巧不成熟,可明显是用了心,没搞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听到歪门邪道的时候,沈凌不由想起太后寿宴上的事情,她心里一哆嗦,看不出来泰安长公主是随口一提还是意有所指。
呆了片刻,又有别的姑娘到了,沈凌沈芝从厅堂里出去,刚坐下不久,沈芝就看见昭仁郡主走了过来,她和周氏说了声,走到昭仁郡主跟前去。
两人打完招呼,昭仁郡主附在沈芝耳边小声嘀咕:“你的画拿给姑祖母了吗”
沈芝点点头说给了,又苦笑一声:“我的画应该无人问津,可也无所谓,长公主不会说名字。”
昭仁郡主画画的功力和沈芝相差无几,闻言附和地道:“说名字简直是对我俩公开处刑,但你不是有两个哥哥吗,就算外人看不上眼,你让他们两个放根彩帛进去就行了。我已经和我给大哥打好招呼了,若是没有人看中我的画,他就把她的那条彩帛给我。”泰安公主过一会儿会将字画书法在湖心亭旁边展出,若是有看中的郎君,将身上的彩帛放进卷轴前面的竹篮便行。
“可是我二哥在神器营,我和我大哥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顾浔呢”昭仁开始出主意,“他不是要来吗,你让他把他的彩帛丢在你的画篮子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