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想到了沈芝上午的梦境,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到底想了多少,又挂念了他多少。
陈越再次嘀咕许久,见顾浔没反应,叫了他两声:“傻小子,想什么呢”
顾浔捏了捏眉心:“严重吗”
陈越蒙了蒙,反应过来这问的不是他自己的病情,问的是沈芝,说:“严重倒不很严重,可思虑过重,到底对身体不太好,还是得放宽心,心胸畅怀起来。”
“简单点,就是得开心些。”
顾浔心不在焉地朝着陈越告辞,直至日暮四垂,有明望着自从外面归来后就没动静的世子,小声提醒道:“世子爷,要摆晚膳吗”
顾浔朝窗外窗外看了眼,乌漆嘛黑,他揉了揉太阳穴:“摆吧。”
有明应了声好,这时顾浔忽然叫住了他。
有明回过头,却见向来运筹帷幄的世子爷脸上难得的露出茫然之色,准确而言,是今日从医馆离开后便是这幅神色。
顾浔定定地看有明,迟疑道:“你知道,你知道怎么让人心胸舒畅些吗”
有明摸了摸耳朵,抬眸见顾浔神色未变,这才确定并非自个儿幻听。
他好奇:“是个姑娘吗”
顾浔避开有明的视线:“是。”
“世子爷是要哄一个姑娘家开心”有明概括顾浔的目的。
顾浔皱了皱眉,他仿佛觉得有明这话有些不合适,但却似乎寻不到什么错处。
顾浔深吸口气,放沉声音道:“你小子问那么多干什么,有没有办法”
“当然有办法了。”见顾浔有恼羞成怒趋势,有明赶紧道:“想人家身心舒畅,最好的办法就是投其所好,世子爷不如送些喜欢的东西,姑娘家一般都喜欢首饰珠宝绫罗锦衣。”
“喜欢的东西”顾浔仔细的琢磨着。
有明觑了眼顾浔,大起胆子问:“敢问那位姑娘可是沈家表姑娘”
顾浔冷冷地瞥了两眼有明,有明立刻垂头,恨不得立刻退出去,顾浔迟疑地问:“根据你观察,表姑娘喜欢什么”
有明脱口而出:“世子爷你啊。”
话落,有明捂住嘴巴,不敢抬头。
书房气氛顿时岑寂下来,有明开始琢磨会罚他多少板子,他这话僭越,若是有外人在此,几乎是毁了沈三姑娘的名节。
再者说,顾浔的脾气是好,待下宽和,可人与人之间的宽和是有区别的。
好比说齐王姐妹甚多,世子爷的表妹不计其数,打小就有好几位表姑娘爱朝着世子爷身边凑。
都是五六七八岁的小团子,可只有沈三姑娘能够被世子爷抱在怀里,教她持笔识字。
有明战战兢兢,心疼地摸了把自己的屁股。顾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登时不敢动了,却听顾浔道:“下去吧。”
“啊”
顾浔眉间带着点点笑意:“再不走小心我后悔。”
有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确定安全后才扶着胸口站定,无比震惊,那严谨古板的世子爷刚才最后一句话是在和他开玩笑吗这可真是有史以来头一次。
还有就是,他刚才最后提了沈三姑娘后,世子爷仿佛心情很好。
心情好的不仅顾浔一人,翌日黄昏沈芝瞅着面前的酸枝梨木小箱子,心情也有些好。
月桐见机插话:“小姐,该喝药了。”
沈芝心情好,也没嫌苦,一饮而尽。
顾浔没把让她心胸阔朗的关键全砸在礼物上,没过几日,沈芝从周氏那儿听到消息。
“你齐王府的二表哥打猎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两条胳膊都没了。”只有顾浔是沈芷兰的儿子,可王府其余的庶子都认沈芷兰是嫡母,他们也算是沈芝的表哥。
沈芝问:“然后呢”
周氏叹了口气:“听说要送去庄子上养病,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得知这个消息的下午,沈芝收到顾浔送的信。顾浔这次倒没瞒着她,直接告诉她那毒就是二公子偷偷弄的,为了世子之位铤而走险。又道人已解决,他也使人去岳城等地去寻找孙大夫,相信不日将有结果,让她别担心了。
最后勿要挂念这意思,顾浔明里暗里说了好几遍。
前面的内容沈芝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下半截关心她也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道,可到底没有对顾浔的事情那般上心。
她立马给顾浔写了封回信。
顾浔案桌前摊开写有娟秀字迹的宣纸,忽然了悟那日沈芝生气的心情。
因为,他也想对着她生气了。
不比她的气弱的那种。
第44章
顾浔望着宣纸,深思。
满满的两页纸,能从字迹中感受到小姑娘操不完的心。
顾浔沉默了半晌,写了封于他而言冗杂的回信,其中涵盖现在的处境,心情,伤情。
核心思想只有五个字,我很好,别担心。
他叫有明进来,将信递给他:“明天早上给表小姐送去。”
除了那些内容,信上还约她后日清晨见面。
有明拿着信退出去,顾浔放下手中兵书,拿起旁边蓝皮杂书。
沈芝看了信后先是一松,整篇洋洒详实的内容不让人放心,可顾浔约了她后日见面,既然见面,她就能亲自用眼睛看了,比这信有用的多。
约定的日期,沈芝准时到包厢。
顾浔比她还先到,沈芝看顾浔的眉眼,气色,见他的确如信纸上说,好的很,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芝芝,我有话给你说。”顾浔清了清嗓子。
他表情严肃,沈芝不由挺直脊背:“表哥,你说。”
顾浔轻咳一声:“某主人极其吝啬,从不曾宴客。某日,其家仆拿了许多碗在河边清洗。旁人取笑道“你家主人要请客”家仆摇头,“想让我家主人请客,下辈子吧。”
他顿了下,看向沈芝。
沈芝不明就里,一脸茫然。
顾浔手抵着唇,吐出最后一句话:“那主人听说此事,怒骂家仆,“谁让你许给他日子了。”
沈芝认真地看了看坐在圈椅上的玄衣男子,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曾眼花。
只是
“表哥,你想说什么”她云里雾里地问。
顾浔瞥了沈芝一眼:“想笑吗”
“啊”
顾浔收回目光,冷静道:“我在给你讲一个”
无措中,顾浔清冷低沉地声音再度传来。
“有人送信,朝一员外借牛。员外郎恰好接待宾客,不欲暴露自己并不识字,是以打开信封假装看信。
看完他对送信人道:“我知道了,待会儿我亲自过去。””
他拿起茶盏抿了口茶,看着沈芝。
沈芝抓了抓头发,仍旧茫然:“表哥,今天你怎么了,这故事有什么意思吗”
顾浔含在喉间的茶突然咽不下去,须臾后,他迟疑地问:“不好笑吗”
“笑”沈芝愈发疑惑,“笑什么”
顾浔胸口闷着气;“刚才的笑话”
笑话
顾浔给她说笑话
他干什么要给她讲笑话
那是笑话吗顾浔怎么在这种事上花时间了。
“表哥,你是不是受风寒了,头昏脑涨不舒服”沈芝想着,她突然紧张道。
顾浔牵了下唇角:“并不曾,我身体甚好。”
那你
若是好好的,你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沈芝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人,不太放心:“今日陈大夫给你把脉了吗”
“把了脉的,我脑子清楚的很。”顾浔心里叹气。
沈芝没吭声,犹豫着问:“陈大夫今日生病了没他若是头昏脑涨没察觉怎么办”
“表哥,要不是还是宣太医来看看吧。”沈芝担心地道。
“我没事,陈大夫也没事。”顾浔无可奈何地解释。
沈芝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神色状态,见还是甚好,不解地问:“你信上说不是有事给我讲吗是什么事呀”
顾浔:讲笑话逗你开心。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中毒那件事你姑姑不知晓,处理他们也不是用的这个理由,你别在你姑姑面前说漏嘴了。”
沈芝立刻用手捂住嘴,重重点头,清脆的嗓音从凝脂般的掌背后传来,有点含糊朦胧:“你不是说还有东西要给我吗”
顾浔手指微颤,抬眸去看沈芝,沈芝眨着一双乌溜溜的眼好奇巴巴地望着他。
他拿出放在一旁的蓝皮杂书,递给沈芝:“这个拿回去看吧。”
沈芝低下头,瞧见封页上四个大字,笑林广记。
顾浔送给她这个干什么
顾浔神色上的尴尬一闪而逝,快到沈芝并不曾捕捉到:“这书,挺有意思的,多看看,能帮助人心胸舒畅,开怀免忧”
他想起方才沈芝对他所言的无动于衷,顾浔硬着头皮道:“你有时间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