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行政区划来说,林岗镇往上是向县,在网上一级才是西田市。
但向县在林岗镇东南方向约三十公里,但西田市是在林岗东北方向四十多公里,所以不论林岗人还是古溪人,平时有什么事儿,都喜欢直接去市里头。
这次去市区,林初平两人乘的是拉菜的货车,不用再跟之前那样乘大巴车了。
这趟货车是农场给市里星工厂食堂运菜的车,车头能坐五人,司机带了换班同事跟一个学徒,就剩下五人了。
一上车,林初平就开始跟两位司机师傅拉家常。
前头坐着开车的叫大勇,性子直爽,后面换班的瞧着年纪稍大些,叫培辉,说话慢吞吞的,一副天塌了也不慌不忙的模样,他刚坐上车,就拧开保温壶盖吹吹热腾腾的水汽,小口小口咂茶。
套两句近乎,林初平就开始他的真正目的。
林初平:“辉哥,你们拉这一车货,厂里给你们发多少钱?”
培辉摇头,神情颇有些高傲,他抿一口茶,才说:“我们跟私营货车不一样,我们每个月拉多少货,出多少次车,都是拿固定工资的,旱涝保收!”
林初平拍拍脑门,他倒是糊涂了。
后世厂子多是私人厂,工人干活,老板发工资,就是很简单的雇佣关系,讲究个多劳多得。
而现在地方上的很多厂子,大多还是国营厂,工厂里头不光有生产车间,还有工人宿舍、医院、子弟学校、市场、公园、游泳池、电影院……大点儿的甚至还有厂子专属的银。行呢。
这些国营厂子还是大锅饭思想,要是哪个工人良心好,工作就积极卖力,要是哪个工人偷奸耍滑,那他早退晚到,甚至偷厂子材料卖废品的也有。
大勇笑呵呵地打圆场,他说:“不过,据说在外面跑私人货车的好像也挺赚钱。我上周听谁谁说来着,古溪到市里也就二三十公里,五吨的车装了七吨的货,师傅最后要了八十块钱呢!”
培辉愣了下,问是哪个司机。
大勇:“不知道是哪个,现在市里头好像有不少私人货车呢。不过他们那可都是管装卸的,而且货拉那么多,对车也不好。现在这车多贵啊,一辆国产的都得好几万呢,要超载压坏了,多亏。”
培辉这才点头,跟道:“是这个道理!装卸可都是辛苦钱儿。”
林初平无奈。现在这个时候,货车司机还是个技术工,一般不干重活儿,像是今早拉的四吨蔬菜,两个师傅就在一旁喝茶坐着,是农场工人装车的。
不过,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林初平还是得感谢这两个司机师傅。
林三农场之前一贯是跟国营厂子合作给他们供菜的,差不多全是厂子货车自己过来拉菜。现在要想搞串串香的生意,就得自己找车拉货才行。
可这种大货车又太大,前期肯定用不着这么大的,得去找找中小型货车才行。
可去哪儿找,又是个问题。
林初平拍拍前面座椅,问:“大勇哥,你说咱们市里头上哪儿去联系货车师傅?”
大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咱就是给厂子里跑跑,车也不是我个人的,平时我不出私活儿。”
林初平正苦恼呢,副驾驶的学徒倒是开口了,他说:“在城西农贸市场旁边就有!”
接着,学徒就开始跟两个师父打听起私人货车的事儿。
大勇摇头:“我也不清楚,你不是知道城西有市场吗?回头下工了你多去了解了解,现在厂子正式工资格可不好拿,要真是在外面自己干赚得多,自己干也行。”
培辉倨傲的笑了下,把脸转向窗外。
虽说距离市区也就四十多公里吧,但现在这时候路况不好,再加上货车本就行得慢,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林初平睡着了。
直到被高继东叫醒,林初平茫茫然的望了眼窗外,差点没反应过来。
街上,处处都是低矮的草房,只有几个平房交杂当中,道路两旁黄沙漫天,路人都得躲着车走,不然就是一嘴沙。
星工厂在市区近郊,货车师傅只能给送到这儿了。
高继东给两个师傅发烟道谢。
现在城市规模还很小,从星工厂路口再走半个小时,就能到市区里面了。
市区的街道瞧着倒是比市郊的干净许多,路上水泥硬化的地面也没城郊那么多的破损。
后世,林初平一直在盛海,看惯了高楼大厦,突然现在一眼望去,整个城市都矮矮的,他还差点以为这是到县城了呢!
林初平缓缓神儿,冲高继东说:“走吧,霞姐他们坐车肯定比咱们慢得多,咱们先去看看买台电冰箱。”
一边走,一边说。
高继东:“我去问了冰箱价格,一台就要一千多哩!”他有点心疼钱,农场也就那么一台小冰箱,平常除了夏天,都舍不得电费,这串串香的生意还没开始赚钱,他不舍得买这么贵的冰箱。
高继东又问:“要不然,把农场里的冰箱拉过来用?”
林初平笑道:“刚才路上那么颠簸,爸,你就不怕你宝贝冰箱给颠坏喽?”
高继东咕哝两句,道:“随你吧。”
在家庭话语权上,高继东一贯是随着儿子来的,在林初平记忆里就是这样,他上小学时说想去市里上,爸爸就立刻帮他联系市里的学校。
林初平道:“爸,你就放心吧!”他这个老爸,向来不是个会操心的人,还是简简单单生活最适合他。
高继东倒是了当:“我去看了,咱们市冰箱厂一台200L的冰箱,就得1800呢,确定要买这么大的吗?”
现在农场工人工资,每月也才100块,整个农场每月工资支出也就一千多,光买个冰箱一下就要1800,也难怪高继东这么心疼钱了。
林初平点头:“要的,现在天气马上就转热了,食材要是不放在冰上保鲜,搁保温箱里一焖,几个小时就能发酸变质,容易让人吃坏肚子。”
说到这个,高继东立马就点头:“那是得买。”
到了百货大楼,远远的林初平就瞧见不少人,还有不少是骑着自行车来去的。
看来,在这个年代,百货大楼还是顶的。
这个时候,人们穿着是有些魔幻的,有的人还穿着沉闷,颜色以灰蓝色。色调为主,六月天已经见热了,但还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但也有时尚的,就像眼前这个售货员,顶着一头卷发,穿着的确良的碎花裙子,脚上还踩着高跟鞋,冲高继东翻个白眼:“到底买不买啊你们?”
林初平一下没吃住这么呛的语气,倒是高继东脾气平和,还好声好气地跟人家说:“我们买的,就是还想问问有没有什么优惠。”
售货员语气更不耐烦了,她摆摆手:“没有!现在这时候,各家都在争着抢着往家里搬电器呢,没优惠,也不管送,你们去门外叫个三轮自己带回去!”
高继东只好买下,掏钱时他龇牙咧嘴的,林初平瞧着好笑:“爸,你好歹也是农场老板啊,每个月给工人也要发一千多工资呢!”
高继东只是摇头:“现在农场不好干哦,每个月只有出项,进项少得可怜。”
瞧他认真,林初平也不好起玩笑心思,只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爸,你放心,很快这些钱都会赚回来的,你信我。”
还不等高继东说话呢,售货员就又赏林初平一个白眼,那表情嫌弃得很,就差在脸上写两个字了:就你?
第5章
从百货大楼出来,林初平两人又找了个三轮车脚夫。
这年头,西田市已经有几个厂子倒闭破产,百货大楼门口就有很多这种干脚夫的下岗职工,林初平他们刚出来,就有人问用不用搬东西。
林初平挑了个三十出头模样的中年男人,瞧着以前应该也是干力气活儿的,身上肌肉特别结实。
讨价还价,八毛钱送到市公园后面租来的小院儿里,还管搬。
院子是几天前,林初平第一次来市区找人订做小吃车时,就直接在市里租下个两进的院子,价钱还行,最重要的是差不多在市中心,接下来要往那边去出摊,距离都不算远。
这时候电器用料还都实在,这一台电冰箱重得他一开始几乎没搬起来高继东生怕冰箱被摔,赶紧上前搭把手。
冰箱确实重得很,林初平估摸着得有个两三百公斤了。还是三人齐上阵,才把冰箱妥善安置好。
安置好电冰箱,又插上电瞧着正常运转了,高继东才松口气。
霞姐他们还没来,林初平两人便先把卫生打扫了。
十点多,胡霞十人终于来了,大家伙儿一起动手,很快就把这两进的院子打扫干净,高继东还把本就干净的冰箱又擦了一遍,林初平把胡霞带来的腌肉放冰箱。
这个院子面积大,房子坐北朝南有三间,左右又各有一个耳房,另外东侧面西还有两间小房,一个是厨房,一个是储存室。
西面则种着一棵桃树,桃树旁边是狗窝和鸡圈,西侧门出口处是个厕所。
临近中午,林初平又带人去街上吃饭。
最后进了个面馆,素面一碗一块钱,带肉的是一块五,要是肉不够吃的话可以论两加,一两牛肉一块五。
这一年来,农场越发艰难,工人们也都小心翼翼,都说要素面就行。
林初平还指望他们好好干,给农场赚钱呢,便又叫店家切一斤牛肉,给每个工人碗里添上点荤的。
霞姐忐忑:“小东家,这……还没开始赚钱哩!”
林初平笑着安抚:“你们好好干,咱们很快就赚钱了。”
其余几人也是不安,但牛太香了,他们呼哧呼哧敞开怀往嘴里扒。
饭后,林初平就带人回院儿里。
林初平:“爸,你带平哥跟徐伟哥他俩,去买几个床板,晚上咱们就得睡这里了。”
张平是自家农场的,人特别机灵,让他跟着老爸去买东西林初平也放心,至于徐伟和另外一个赵杰,他们是小舅舅派过来他那农场的工人,来学习做串串香的。
高继东点头,带人出去。
屋里还剩下八个工人,林初平也不耽搁时间,在桌子上摊开一张简易的手绘地图。
这是林初平第二次进城时,在城里逛了半天,自己画的地图。
地图比较简单,就横竖几条路,路上标注几个符号。
林初平指着上面的符号一个一个介绍:“首先是市一小,霞姐你到时跟平哥去这里先出摊;这里是一初中,芬姐你跟娟姐在这儿;这里是文化路,这边台球厅跟街机室多,海哥跟大智你们俩最壮实,去这里……”
布置好各个摊子的位置,林初平又交代:“平时上学时候肯定学生生意好,等周日学生休息,你们看也去公园、河边这种年轻人人。流量大的地方,也可以在文化路这边出两到三个摊子……总之周日这天,你们随机应变就是。”
众人:“好。”
林初平又说:“做这种餐饮生意,特别是小吃摊,最重要的就是勤劳能干,能守得住摊子才能赚到更多的钱。虽说没了休息时间,工作也比较累,但是你们放心,干得多你们拿的也多,我按每天收入提成给你们发工资!”
刘晓娟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当场问:“小东家,发每天营业额多少?”
林初平:“百分之十。”
刘晓娟又问:“也就是说,我每天赚100块,自己就能得10块钱?”她又掰指头计算:“那我一个月,就能拿……”
见刘晓娟算不出来,林初平笑着替她回答:“是两个人能分300块。”
刘晓娟差点就流口水了,是他们一个月工资一倍呢!
刘晓娟呼吸急促。
赵芬却嗤笑:“想得那么美啊,一天卖一百块,就得卖出至少2000个素串呢。”
刘晓娟蔫了。
林初平则笑着鼓励他们:“别沮丧,一百块是2000个素串,也不过是1000个荤串,要是各卖五十,就是1000个素串,500个荤串,加起来就变成1500个了。况且,前天大家伙一起吃,一个人一次就能拿几十个串串呢。”
赵芬吐舌头:“那不一样,那是东家不跟我们要钱,我们敞开了拿的。”
但刘晓娟却若有所思。